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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潘濬,因為呂蒙白衣渡江,江陵城被破,成為了東吳的俘虜。

其餘江陵官員全部歸附,唯獨他稱疾不見,還是孫權親自登門拜訪,以手巾幫他擦臉,潘濬才下地拜謝,並將荊州軍事部署詳細告訴孫權,被拜為輔軍中郎將,得以統兵。

值得一提的是,他與關羽的關係素來不好,卻是最後一個投降的。

只不過,此刻…

伊籍不可思議的望向潘濬,他不敢想象,方才還是同袍,一起研究、修改南逃路線的潘濬潘承明,如今卻為虎作倀,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站在了關家同袍的對立面。

“殺——”

眼看著魏軍殺來,伊籍怒目圓瞪。

不需要過多的廢話,關家軍與魏軍本就是死敵。

頃刻間,這片林中已是哀鴻遍野,陷入了亂戰之中。

伊籍的兵雖不少,但大多是殘軍,這幾日經歷了無數險象環生,才得以脫逃到這裡,再加上關家軍中出現了叛徒,士氣上、戰力上本就落著下風。

至於王桃、王悅帶來的盧塘寨部曲,這些部曲出身盜賊,哪裡是正規軍的對手?面對魏軍,根本沒有一合之敵,只能等死。

“妹,你先走…”

“姐?你…”王悅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妹,這時候你就別犟了,咱們總得有一個活下去,然後去找維之…”王桃再度用匕首劃破了一名魏軍步卒的喉嚨,她的聲音中,帶著決然,“我…我掩護你!”

“姐…咱們說好要一起嫁給維之的…”

“誒…”王桃微微側身,王悅才看到她的腿上已經負傷。“我已經走不了了…不過我…”

王桃那決然的眼眸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冷然道:“我還能給你拖延下時間,至少咱們姐妹也要有一個…”

她說到這兒,一個魏兵騎士縱馬殺了過來,還叫囂著:“哪裡來的小娘皮,受死!”

“快走…”

王桃一把將王悅推開,自己則是打了個滾兒,堪堪躲過了魏兵騎士的刀鋒。

“姐…”王悅還在喊。

但王桃接下來的話再也喊不出來,她其實想說——『至少咱們姐妹也要有一個嫁給維之,不能便宜了那鮑三娘。』

王悅眼看著她的姐姐王桃爬了起來,衣衫凌亂,雙目也變的赤紅,大喊著與魏軍廝殺到了一起。

“魏狗,還不來受死?這是姑奶奶男人的關家軍,豈容爾等魏狗踐踏!”

很難想象,一個妙齡女子吟出的聲音,頗有些滄桑的味道,這聲音在天地間迴盪,讓所有關家軍士心頭為之一震。

“關家軍?不容踐踏麼?”

有人嘴中喃喃,緩緩流下眼淚,這片土地見證過關家軍太多的驕傲!

“活不成了…”

“那就多帶走一個吧!”

“二將軍重義輕生,關家軍…不欠別人的!”

這時候,伊籍的聲音高高的揚起:“盧塘寨的各位,我替二將軍謝過你們了,接下來我們殿後,你們速速撤離。”

說著話,幾名靠後的關家軍的兵士已經翻身下馬,這些馬本就是盧塘寨兄弟們的,這是物歸原主。

然後,這些棄馬的關家兵士託著步戰之軀迎上敵人騎兵的衝擊。

越來越多的關家軍把馬匹還給盧唐寨的這些盜賊,把生的機會留給他們。

這一幕太過震撼,若非親眼所見,斷然難以想象,戰場上的關家軍士,竟會做出這樣瘋狂的事兒。

但…這就是關家軍。

重義輕生,哪怕戰死,也不虧欠別人的關家軍。

這才是關羽為這支軍隊鑄造的“脊樑”!

“一群螻蟻!”陳矯笑吟吟的看著戰場。

“十面埋伏之下,他們竟棄馬…呵呵,他們註定跑不了。”一名副將補上一句。

一旁的魏將尤自嘲諷:“這樣一支殘軍,這麼多關家軍士的首級,可是大功一件哪!”

他說著話,還舔了舔嘴唇,望著戰場上倒下的關家兵士,他彷彿已經看到了碩大的功勳。

——『這次…多半能從屯長升為校尉了吧?』

反觀潘濬,他的眼眸有些閃躲,他在不經意的環視著戰場,環視著外圍。

“哼…”

這時,伊籍擦了擦刀鋒上的血跡,發出一聲冷哼,“關家軍的脊樑,又豈是爾等魏狗能明白的?爾等魏狗該去想想,爾等若是死了,爾等的妻子又該在誰的跨下?”

伊籍是個文士,更是個名士,可這種時候,為了擾亂敵人,他不得不說些粗鄙之語。

再加上,身為關家軍士的一員,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們的軍隊被詆譭。

說起來,關家軍為何讓曹操忌憚?

這是因為四年來,三萬關家軍抵抗住的是數十萬曹軍最兇猛的攻勢;

抵抗住的是一個個曹魏的全明星將領;

是素來記載詳盡的《魏史》中,這四年來,襄樊戰場中“空無一字”的蒼白!

為何空無一字?

為何史官沒有記載?

因為,都被打的抱頭鼠竄、惶惶如喪家之犬了?還怎麼寫?怎麼記?

曹操不要臉的麼?

也正因為此,關家軍從來就是驕傲,是信仰。

不誇張的說,他們就是這個士氣,大漢最能倚仗的脊樑——

只是…

“哼!”

陳矯發出一聲冷笑。

曾經無比輝煌?

曾經讓整個曹魏無比忌憚,那…又能如何?

現在不照樣被團團圍住?

陳矯笑著說:“死到臨頭,還嘴硬!”

“終有一日,二將軍會為我等報仇,關字大旗將插遍你們逆魏的每一個角落,終有一日…”

伊籍胳膊上也負傷了,可他尤自伸直了胳膊,指著陳矯怒叱。

“今日血仇…”

他的嘴角有血絲溢位,卻咬緊牙關,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是恨及!

就在這時。

“嗖”的一聲,陳矯本欲開口說些什麼,可突然感覺喉嚨一緊,然後是一股冷颼颼的勁風呼呼的刮進他的身子,他感覺後背整個都是涼的。

噗…

隨著一口鮮血的噴出。

他下意識的扭過頭,這才看到,一柄匕首被潘濬握著,由後背直插入了他的心臟之處…

“你…”

陳矯不等開口,“啊…”的一聲,他整個人翻身下馬,一擊必殺!

陳矯的親兵回過神兒來。

隨著一聲聲“將軍…”他們的兵器齊刷刷的向潘濬招呼,只一個剎那,潘濬的身上就多出了十幾道傷口,他也從馬上墜落…

冉冉鮮血從他的身體中流出,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整個戰場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陷入了靜謐。

王桃、王悅不可思議的望著這一幕。

所有關家軍士也都驚住了…

伊籍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高呼:“承明…”

緊接著,他帶著無數關家軍士朝前殺去,搶回了重傷下的潘濬…

伊籍抱著他,潘濬不住的吐血,他沙啞的聲音不斷的傳出,彷彿是臨終遺言:“告訴二將軍,我…我潘濬雖與他不和,可我…我沒有背叛他,呵呵,除非這支軍隊死絕了,否則我生是關家軍的兵,死也是這支軍隊的魂。”

這才是真正的潘濬。

——剛正不阿;

——方嚴疾惡,義形於色,梗梗有大節!

這份大節是關羽“義薄雲天”之下,關家軍中每一個將軍、謀士潛移默化中形成的。

這也是關家軍的“脊樑”與“傲骨”啊!

說著話,潘濬用盡最後的力氣指著一個方向,“我觀察過了,那裡沒有埋伏,你…你快帶人從那邊逃離,快…快…”

其實,昨日魏軍聯絡到潘濬時,潘濬就知道…他們的行蹤暴露了。

如果按照原定計劃,無論是怎麼逃,也會被包圍,也不可能逃回漢水以南。

所以…他大膽選擇將計就計,就是要詐降,從而獲得敵將的信任,在戰場上尋找機會,背刺敵人!

以此為關家軍尋覓到一條全新的、逃生的路!

“承明,承明…你堅持住…”伊籍就想託著他上馬,他悲痛的說,“這話,你親自跟二將軍說,我要你親口跟他講…”

這一刻的伊籍幾乎哭成了淚人。

反觀潘濬,他整個人都是虛弱的,渾身上下的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湧,他那細若遊絲的聲音還在傳出。

像是在迷離之際,背誦著什麼:“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兼得,舍…捨生而取義者也…”

隨著這一道聲音,潘濬從容的閉上了眼睛…

伊籍大嘯:“承明,承明…”

這一幕,讓無數關家軍士看在眼裡,所有人淚灑當場。

王悅痴痴的看著這一幕,王桃牙齒咬住嘴唇,口中喃喃:“這…便是維之心心念唸的關家軍麼?”

翻轉。

戰場的局勢,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子翻轉。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儘管魏軍的數量還佔據絕對的優勢,可隨著陳矯與潘濬的倒下,魏軍計程車氣幾乎陷入低谷…而關家軍,一個個殺紅了眼。

“往這邊走…”

“這邊!”

伊籍率領這支殘軍迅速的突圍,朝著潘濬指引的方向,

果然…這個方向的敵軍守備極其薄弱。

只是,眼看著就要到漢水…只要到那裡,枯水期之下,找一處淺灘是能夠跨過漢水的。

偏偏就在這時…

一支魏軍的步卒早就守在這裡,為首一人騎在馬上,威儀持重。

一旁的探馬正在向他稟報陳矯那邊的變故。

“於將軍,沒曾想,那關家軍的謀士潘濬是詐降,他背刺殺了陳將軍,這支關家殘軍朝漢水邊殺過來了!”

這魏軍將軍正是于禁。

“果然如文遠將軍所言,這陳矯與潘濬都靠不住!”于禁淡淡的吟出一聲,旋即再不說話,就這麼默默的等著。

一旁有副將問:“將軍要下令進攻麼?”

于禁緩緩的搖頭,“諸軍嚴整,敵軍自亂——”

果然,在半個時辰後,伊籍帶著王桃、王悅,帶著那僅存的千餘關家軍士從樹林中竄出,本以為將看到漢水這條逃生之路。

沒曾想…

于禁帶著萬餘兵馬早在這裡等著他們,這巨大的反差感,這嚴整的軍列,一下子將方才…關家軍中,好不容易燃起的鬥志再度熄滅。

這時,于禁的聲音傳出,“有我于禁在此,爾等…過不去這漢水!”

這下,整個關家軍亂了。

人的名,樹的影,誰能想到于禁守著這最後一關。

一時間,雙方重新對峙了起來。

這時,關家軍中有人問:“敵將是于禁麼?”

“潘軍師救了我們一次,他…他還能再幫我們一次麼?”

“又要打了麼?”

這時,距離這邊伊籍與這支殘軍僅僅二十里處。

也是方才的戰場

“噠噠噠——”

一支騎兵剛剛抵達這邊,為首那騎跨赤兔,手持青龍偃月刀的將軍格外的醒目,是關羽。

他目光森森,殺氣騰騰的環望著一地的屍橫,他的牙齒微微的咬住。

“將軍…是潘濬軍師!”

先是一名親衛稟報。

這時,又一名探馬前來稟報,“將軍,前方二十里處有關家軍的同袍…被一萬餘敵軍包圍。”

呼——

關羽長長的撥出一口氣,他掃過了潘濬身上那幾十處的傷口,他微微昂首,手中用力,青龍偃月刀握的更緊了。

他的話傳出:“去救我們的同袍——”

然後…

“得得得…”

隨著一聲赤兔馬的嘶鳴…

“噠噠噠”馬蹄聲再度響徹,關羽騎著赤兔馬,宛若旋風一般,他一馬當先…殺向那漢水之畔。

鮑三娘看著他的這位神武的“準爹爹”,連忙招呼他的部曲:

“快,快追上我公爹——”

淮南,八公山下。

晨曦微明,山腳下到處都扔著魏軍的旗幟,到處都是魏軍的屍體,無數烏鴉聞到了血味兒,一大早就趕來了這邊,“嘎嘎”的叫著,品嚐著最美味的人肉。

淩統駕馬趕到這邊時,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蕭索景象。

整個八公山下,只有屍體,沒有半點人煙…

『完了,完了——』

下意識的,他在心頭吟出這麼一句,淩統迅速的翻身下馬,他去翻看那地上的屍體。

“來晚了?我來晚了麼?”

他不斷的翻,不斷的喊…

一夜未曾休息的他,眼眶中幾乎遍是血絲。

“卓姑娘…卓姑娘…”

他一個個翻看那死在這裡的看似瘦小的人影。

在昨夜與甘寧見面後,得到曹真護送卓榮回八公的訊息;

也得到孫權派徐盛、蔣欽埋伏於此的訊息後,淩統馬不停蹄就往這邊趕…他想要救人,救他心上的人哪!

可,可最終還是來晚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證明著一個事實,那場有預謀,有組織的埋伏已經結束了。

這裡只剩下了,白骨野野…

“呼…呼…”

伴隨著粗重的呼氣聲,淩統一個又一個屍體的翻看,一個又一個屍體的尋找。

漸漸的,隨著晨曦的升起,周圍漸漸有了人煙…

有了一些八公山的山民。

他們開始紛紛議論。

“這一大清早的嚇死人了…”

“誰能想到東吳會在這裡埋伏,聽說,這次的曹軍全軍覆沒…”

“我記得,曹軍還護送著一個女人…她…”

聽到“女人”這兩個字,原本跪著翻找屍體的淩統,豁然起身,他瘋了一般的衝向那農戶,“你說什麼?什麼女人?什麼女人?”

農戶沒想到這屍體中突然穿出來一個人,登時嚇了一跳。

他不敢隱瞞,如實道:“就是一個…一個弱女子,也不知道為何,她本來第一時間就跑到山上了,可那東吳兵就像是與她有深仇大恨一般,緊追著不放…最後…最後…”

淩統加重聲音,“最後怎樣,最後怎樣?”

農戶就住在山上,昨夜的驚魂一幕,他看的真切…

他指了指一處山石處,“在那裡,你…你自己…自己去看看吧!”

淩統鬆開了農戶,農戶連忙跑開了,淩統也往那山石處跑去。

他拼命的往上攀…往上攀。

可當他真的爬上去的一刻。

他…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竟一下子腿軟了,淩統整個人宛若軟泥一般的癱坐在地上,他的眼眶中擒著淚,淚水充斥在那充血的眼眶中。

在短暫的安靜過後。

“啊——”

“啊——”

淩統聲嘶力竭的大嘯,一邊大嘯,一邊往前爬。

這一刻,他的救命恩人,他心中的人死了,已經徹底的死了,離開了這個世界。

“啊…”

又是聲嘶力竭的大嘯,淩統爬著過去,抱起卓榮的屍體時,他清楚的看到,卓榮後背處中了三箭…血還在從她那柔弱的身體中流出。

她的臉色再也沒有往昔的紅潤,變得煞白如紙,整個身體也沒有一點點的溫度,冰冷至極…

再看淩統,他哭了許久,彷彿流乾了最後一滴眼淚。

這時…

他那極致悲痛、沙啞的聲音從口中傳出。

“孫權!”

“狗賊孫權!”

“狗賊孫權,我淩統與你不共戴天——”

這邊廂,淩統還在悲痛,痛不欲生,傷心欲絕。

那邊廂,無論東吳的徐盛與蔣欽,還是曹魏的曹真,正得意的凱旋歸去。

徐盛與蔣欽突襲曹軍,大獲全勝…自是立了一大功。

至於曹真…

此刻的他正悠哉、悠哉的騎著馬,一邊欣賞著日出,一邊在心頭喃喃道:“司馬仲達這腦子就是好用啊,一箭雙鵰,一舉兩得!”

“如此這般…丞相的差事,我總算是辦妥了,且辦的漂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意的大笑聲響徹在八公山通往壽春城的官道上。

再沒有什麼比這雙方都志得意滿的事兒再讓人高興的了!

只是…

無論是徐盛、蔣欽,還是曹真都不會想到…

他們的快樂是建立在一個義士的痛苦之上。

這個“義士”已經死過一次,他又親眼見證了恩人、愛慕之人的死去!

他已經沒有什麼還能再失去的了!

——『我願化身為青石,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那少女在這八公山下活過來。』

——『若是不能,我願化身為惡魔去顛覆江東那另一個惡魔的統治,讓那惡魔也嚐嚐,何為痛不欲生?』

Ps:

(我不是福建的,我是河南的…福建都沒雨了,現在狂風暴雨在我們這兒。)

(我突然就對水淹七軍時的暴雨深有體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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