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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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有一計,可破關麟,可取江夏!
這一句話自朱靈輕聲吟出,讓于禁當即喊停了全軍,他是與朱靈一起到樹根後,像是撒尿,其實是在講話。
朱靈娓娓道出了他的計劃。
“……不止是曹純將軍,此關麟既然能助關羽攻佔江夏,奪了文聘、滿寵、呂常、牛金將軍的首級,那至少證明,他在曹魏是有眼睛的,他能得到許多不外傳的秘聞,所以,他定會知曉我與將軍之間的嫌隙!”
“知道當年是將軍奪了我的兵權,更知道我父母家人早就死在北境了,如此這般,我的投誠才更顯得推心置腹…”
隨著朱靈的話,于禁倒吸一口冷氣,他看了朱靈一眼,示意他道:“如果這苦肉計被識破了呢?他關麟沒有中這苦肉計呢?”
“呵呵…”朱靈開啟竹筒灌了一口水,接著吐了一口吐沫,笑著道:“我尤記得赤壁之戰時,那一把大火引燃的原因,呵呵,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年的周公瑾在施此‘苦肉計’之時,又何曾有必勝把握,又何曾能想到曹丞相一定會中計呢?”
于禁的眸中流露出對赤壁之戰的回憶,那一場大火,燒出的正是三足鼎立啊。
“呼——”
長長的一聲呼氣,于禁在沉吟。
朱靈接著道:“誠然,於將軍與我都意識到,這個關麟並不僅僅是一個關家逆子那麼簡單,他的眼界,他的足智都遠超同齡,甚至讓曹營裡許多成名的將軍都屢屢遭受重挫。”
“同樣的,聰慧、機敏能遮掩一些問題,可閱歷的缺失,卻是無法遮掩的…這樣的年輕人,不過十五載日夜,他如何又能窺透人心,一旦看到勝機,勢必會腦袋一熱,這樣的年輕人,也最難分清真假,認清是非!”
于禁的眼瞳漸漸的睜開,彷彿在一片光斑與色影的跳動中,他已經能夠抓住其中的某一點,那一點漸漸清晰,最後化為了一縷勝機。
在良久的沉吟後,他方才張口。
“魯子敬在他的身邊——”
“所以,這苦肉計我們才需要做的更真一些!”
“以假亂真?”
“不是以假亂真,而是做的與真的一模一樣。”朱靈的眼芒中多出了幾許決然,“要讓我的親兵、我的部曲都以為我朱靈一定叛逃!”
這…
于禁嚥了口口水,他沉吟道,“要做到這一步,可並不輕鬆啊…”
“哈哈哈…”朱靈笑了,“於將軍不是威儀毅重、執法如山麼?當年不守軍紀的青州兵說斬就斬,為了維護軍法不惜殺掉自己的故友,便是曹丞相稱之為‘勝過古之名將!’如今,不過是懲罰一個擾亂軍心,頂撞上級的副將?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呼——
一聲長長的呼氣聲,將於禁的思緒從昨日出徵時,從那樹根後,從朱靈那決然的面頰中拉回。
此刻,副將董衡、董超的勸解聲還在繼續,“一百軍棍怕就要了朱將軍的老命了…求於將軍暫且記下五十軍棍,戰後再打不遲!”
“是啊,也給朱靈將軍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啊——”
其實,不需要這些求情的聲音。
于禁早就一萬個想要放掉朱靈的心情,可他知道,為了那“苦肉計”,為了他與朱靈的計劃,他不得不更加心狠。
“本將軍是奉法行令,事上之節,豈有寬宥之理?”
“爾等誰若是在為此朱靈求饒,與其同罪——”
“來人,再加二十軍棍!”
…
…
江陵城,荊州第二官醫署中。
一間偏房,聽過關麟的話,靈雎突然起身,驚詫的道:“你說什麼?”
安靜的房間之中滿含驚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迴響,不可思議而又怪異詭譎。
“這怎麼可能?鸚鵡的人就是扮做民工,可重築洛陽城,這等重任…那曹賊怎麼可能交給我們去做?”
關麟親自來尋靈雎是為了兩件事兒。
第一件,便是曹操欲重建洛陽城,讓靈雎發動鸚鵡的,可信任的人,加入修築城池的過程中,然後特別修建出一些…諸如地洞,諸如密室,諸如容易攻破的城牆…
以此方便未來攻取洛陽城!
只是,這在靈雎聽來…怎麼可能?
偽裝成民夫去築城已經很難了,再在無數監工的眼皮子底下,修一處地洞連線內外,修許多密室藏匿兵勇武器,這怎麼可能?
“放心…”面對靈雎的質疑,關麟淡淡的笑道:“我既然敢讓‘鸚鵡’去修築洛陽,那麼…就能確定什麼地洞,什麼密室,什麼城牆,這些都能夠做到的。”
“可…這又不是隻有我們建築城牆…”昏黃的油燈下,靈雎臉上光影跳動,顯得有些抗拒,她注視著面前的關麟,“但凡有監工在…也不會允許我們隨便修築…更別提你說的那些了。”
“如果…監工也是我們自己人呢?”關麟的笑容更燦爛了不少。
“啊…”靈雎一怔,經過了一個漫長的腦回路,她宛若突然想到了什麼,“原來…你在中原真的有眼睛。”
“先不說這個…”關麟還是把話題引到築洛陽城這件事兒上,“洛陽的地位,你應該不陌生,如今的一片廢墟,你比我更清楚,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你想啊,若是洛陽城是我們自己人參與築造的,那每一處,我們都更瞭解,將來攻城也好,設計埋伏,甚至藏匿連弩,讓你們鸚鵡遠端射殺曹賊也罷,這都是大有裨益,無往而不利的…所以…”
“這些我知道…”靈雎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她微微抿唇,“儘管這不是件輕鬆的事情,不過…既能為父報仇,誅殺曹賊,雲旗公子的‘眼睛’又能助我們滲透進去,那…這個任務,‘鸚鵡’當仁不讓!”
靈雎就是這樣一個女子,一旦決定了,就會很堅決,就會全力以赴。
“還有一件事兒。”關麟侃侃道…
“我知道。”靈雎指了指關麟方才掉落在外的一張白紙,“我看到那紙上,你用圓圈畫出了‘朱靈’的名字,還寫出他是冀州清河國人,雲旗公子是要‘鸚鵡’去調查這個人麼?”
“不…”關麟連忙擺手,他在紙上特殊標記朱靈,是著重提醒自己要注意這個角色…
至於調查的人嘛,另有其人。
“你附耳過來…”關麟吩咐道。
“這麼神秘麼?”靈雎把耳朵湊到關麟的嘴邊…
隨著一句輕微的話,一個重要的名字傳入靈雎的耳畔,靈雎驚呼。
“是南陽宛城人?”
“噓…”關麟連忙用食指堵住了靈雎的嘴,“我的小姑奶奶,這可不能亂說呀…洩露出去,江夏就全完了!南陽也別想圖謀咯!”
噢…
靈雎飽含歉意的點頭。
卻猛地注意到,關麟的食指正貼著她的嘴唇。
這種感覺:
——有點奇妙啊。
是靈雎從未有過的感受,就好像是她的心…猛地被蜜蜂給蟄了一下。
有點痛,有點癢,別說…竟還有些回味無窮。
她還在回味,可關麟已經收回了食指…這難免讓靈雎有些意興闌珊,她微微轉過身,嘟囔著嘴巴…
關麟自不會想到這些,只是關切的問:“你娘呢?怎麼沒見到她…”
“她呀…”提到貂蟬,靈雎也無奈了,她一攤手,“我娘可是人稱濟世女神醫呢…一天到晚,可忙咯…明兒雲旗公子帶走仲景神醫後,我娘怕是會更忙的!”
是啊,以往沒得選擇。
可現在…官醫署中有了這位女神醫,許多女病人自然要讓她診斷。
比如——大喬!
…
…
交州,鬱林郡,陸家軍軍營。
韓玄被推進陸遜的大營,他雖然被反綁著雙手,但器宇仍舊鎮定軒昂,冷靜的看著陸遜。
連陸遜都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佩服這位年老的昔日長沙太守的勇氣與膽力。
他甚至想不通,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能讓這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如此隻身犯險。
又或者說,是他陸遜自負了,或許在對方看來,這根本就不是“隻身犯險”,這是一場必勝的博弈。
韓玄看到陸遜,鎮靜的問:“陸將軍不是不敢見我麼?”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陸遜嚴肅的反問,“說說吧,你來此所謂何事?”
“在下來此不為別的,只是奉雲旗公子之命來為你陸遜講個故事。”
“你覺得我會聽你講故事麼?還是那關四公子的故事?”
陸遜笑著搖了搖頭…
韓玄也搖了搖頭,“是啊,偏偏雲旗公子這個故事還很長,哪個將軍,又會聽這麼長的一個故事呢?只是,別人不聽無所謂,唯獨你陸遜陸伯言哪,你若不聽…那你與陸家軍可就沒咯,沒咯…”
“你什麼意思?”陸遜猛地驚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韓玄愈發的有恃無恐,他感慨著:“這麼多人,死在這兒,雖是有些可惜…可至少,風景還是不錯的。”
陸遜的兒子陸延無法容忍這老叟在此倚老賣老,就要上前。
陸遜卻是擺手,他一隻好腿盤坐在主位上,另一隻壞腿搭在一邊,原本的焦躁漸漸的消散,留下的是一抹雲淡風輕強。“反正今日無事,本將軍且聽聽你這故事。”
最終,陸遜還是妥協了。
“呵呵…”韓玄笑了笑,卻不張嘴了,一下子又變得惜字如金。
“你又怎麼了?”
“你年輕,我年長;你坐著,我站著;你喝著茶,我綁著手,呵呵,這是待客之道麼?如此待客之道,我這老頭子憑什麼把故事講給你,讓你和你的陸家軍沒了,豈不是更隨了老夫的心意!”
韓玄的話方才脫口,陸延不幹了。
“你莫要得寸進尺!”
說話間,陸延就要上前去嚇唬韓玄。
“等等…”陸遜一把將兒子攔住,他張口道,“來人,為韓老鬆綁,賜座!”
“老頭子要你親自為我鬆綁,老頭子還坐你那位子。”韓玄眯著眼,深入敵營,命懸一線…可他愣是展現出了強大的氣場。
讓小輩陸遜,讓更小輩的陸延,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
“這…”陸延就要再度張口。
陸遜卻是笑了,他緩緩起身,在陸延的攙扶下親自走到韓玄的身後,為他解綁。
“韓老太守,請——”
一時間,韓玄跪坐在了主位上,陸遜與陸延反倒是分別跪坐兩側。
“這總能講了吧…”陸延有些不耐煩。
韓玄也不介意,笑著道:“這個故事很長…很長…”
“無妨。”陸遜已經完全放低了姿態,“韓老講到什麼時候,我們便聽到什麼時候,只是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故事?”
“這故事還真有個名字…”韓玄一邊捋著鬍鬚,一邊道:“可以叫《江左梅郎復仇記》,也可以叫做《琅琊榜》…講述的是,一個年輕的將軍帶著七萬赤焰軍與敵軍於梅嶺遭遇!”
“雙方浴血奮戰…經三天三夜的鏖戰,赤焰軍最終將二十萬敵軍全數殲滅…只是,赤焰軍亦損失慘重,這是一場慘勝之後,然後嘛——”
韓玄侃侃講述起一個陰謀之下,放火燒營,毀滅證據,七萬赤焰軍將士幾乎全軍覆沒的故事,乃至於十二年後,一位名喚“江左梅郎”的病體才俊復仇的故事。
而隨著故事的展開…
陸遜只覺得心頭“咯噔”直響,他竟莫名的生出一種感覺。
如今的他,如今的陸家軍,不正是那故事中的“赤焰軍”麼?
他們也…也終將難逃那重重陰雲迷霧、鬼魅伎倆下全軍覆沒的命運麼?
這是…這是《琅琊榜》!
也是…也是另一出《陸家庶子復仇記》啊!
…
…
江陵城醫署之外。
大喬捂著肚子,排隊等候著向“任姑娘”問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葵水已經過去了,可…可小腹又疼了起來。
不過,以往倒是也出現過這種情況,忍過幾天就好。
可,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因為收到兒子孫紹的書信,這一次疼痛來的格外的劇烈。
說起兒子孫紹的那封書信。
一來是兒子向母親的問安;
二來是兒子言明近況,他與太史享聯合整個‘鴻雁’在江東各處調查取證,爭取那些被孫權屠害重臣家屬的支援。
可進展緩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這些真相都被深深的埋藏。
甚至包括周瑜的兒子周循,如今還在孫權手下擔任要職,被孫權厚愛。
沒有確鑿的證據,鴻雁要推倒孫權談何容易?
當然,孫紹也隱晦的寫出了接下來的思路,那便是從吳郡四大家族入手,無論是孫策的死,是徐琨的死,是吳景的死,還是太史慈的死,是周瑜的死…這中間都少不得孫權與吳郡四大家族的聯手。
恰恰,在如今的時局下,四大家族中…唯獨陸家最有可能站在“鴻雁”這邊。
這已經是“鴻雁”破局唯一的突破口!
這些字眼,讓大喬看的觸目驚心,心頭無限的擔憂兒子孫紹…生怕他一著不慎,被孫權擒住,那後果…根本無法想象。
信箋的最後,孫紹還提到一件事兒,是孫權下令,陸遜與陸家軍有過無罪,著令呂蒙照例發給糧草,讓其再攻鬱林,戴罪立功。
乍一看,這並沒有什麼…
可偏偏孫紹指出,如此行徑,幾乎與當年太史慈數萬部曲死於揚州的情形一模一樣。
那時候是太史慈征討賊寇…也是首戰未捷,坊間沸沸揚揚…
也是孫權派監軍調查,也是第一時間還他清白,釋出告示補給他糧草,可不過一個月…太史慈與半數部曲突然就消失不見。
官府的說法,是太史慈病逝,手下部曲多死於賊寇之手。
留下的只有另外半數部曲與太史慈的兒子——太史享。
那時候的他們,尤自以為是那些賊寇殺害的太史慈,憤憤然的投身孫權,要為父帥報仇雪恨!
現在看來,他們是太傻太天真了。
從蛛絲馬跡中去尋覓,這一切——都是陰謀!
而如今陸遜與陸家軍的處境與那時的太史慈幾乎一模一樣。
孫紹信箋中的最後一句是,“陸家是父親遇刺真相最有可能的突破口,只是,如今的交州被徹底封鎖,孩兒無法趕赴交州,若娘有辦法能幫到陸遜,能救陸遜,孩兒請娘…就幫幫吧!”
就是在這封信後,大喬的肚子開始劇烈的疼痛。
或許是因為擔心兒子,又或許是因為,在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能接近夫君遇刺的真相!
一連幾個時辰的疼痛。
終於,大喬忍不住,就在黃昏之際進城,去往官醫署!
如今正直喊到她的名字。
“任姑娘——”
“是你?”貂蟬看到大喬,先是微微一驚,旋即看她捂著小腹,面色煞白的模樣,連忙問道:“可是小腹又隱隱作痛了…這樣,你先坐下,我來把下脈。”
說起來,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望聞問切”的過程。
只不過…
這一次卻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還有一個女子也正巧在官醫署拿藥,說不上絕色,但也是極佳的面頰,纖細的腰肢,薄薄的背…這等女子走到哪裡,都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似乎是因為天氣的寒冷,也使得這女子有些風寒…
不時的捂住嘴巴,咳嗽起來。
只是,她拿過藥,本要離開之際,不經意的看到了走入大夫房間的大喬,她眼波輕閃,突然一凜,她張開了嘴巴,喉嚨卻彷彿哽咽住了一般。
這一刻,她的某種流露出的小時候的回憶,是懷念,是哀傷,是這總總情緒交織在一起,她的表情也變得複雜。
終於,她沉吟了良久,方才…方才輕輕的吟道。
“是…是娘…”
“娘怎麼在這兒?”
只是這道聲音極輕極細,她連忙也快步行至那女大夫的門前,隔著縫隙望著裡面問診婦人的模樣。
越看,她…她越是情難自已。
漸漸的,滾燙液體自她的眼眸間低落,浸溼了她的衣衫。
——『是娘…』
——『是娘…』
這是一種苦苦尋覓多年不可得,可突然間…那尋覓的人出現在眼前的感覺。
如真如夢,如夢似幻。
她重重的喘著氣,將雙手攥成拳頭,感動之餘,她竟是閉上眼睛,任憑淚水從眼角滑落,這種真實的質感讓她彷彿釋然了一般。
或許,這便是那所謂的第三種境界。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
Ps:
(下午開始嗓子有種吞刀片的感覺,頭也有些暈厥,痛苦不堪)
(懷疑是二陽開泰)
(錯別字明天再改…諸位讀者老爺見諒。)
(這個狀態,目前還行!應該不會影響明天的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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