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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的話一出,陳秋蘭和孫翠兩妯娌也都沉默了下來。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們三輛車子都被那些流民衝散。

只慶幸於林一成一直護著車,加上她們婆媳三個都拿著菜刀匕首,這才擋住了那些暴亂的人。

可即便如此,車裡的糧食也被人趁亂偷走了大半,她們各自身上都多多少少的掛了彩。

和林二成他們走散後她們一路上都沒停過,哪怕是到了夜裡也都是四個大人一起輪流休息趕路,只為了早些到燕城集合。

不知道是不是慌亂中走錯了路,她們先是到了臨縣的一個偏僻小鎮。

最後還是靠著南枝給她們每個人準備的小包這才修好了壞掉的車棚。

當初南枝縫好了貼身的小包,就在每個包裡塞了一顆珍珠和兩個銀角子和一些分好的外傷藥。

小鎮子裡的人因為流民亂竄個個都滿是防備,還是看著車上兩個娃娃這才讓了她們進去。

之後就是日夜兼程地趕路,一直到了臘月十一才到了燕城。

林父和王敬之的車最輕,跑起來也是最快的,剛臘月初一就已經到了燕城。

林守貴的那個兄弟如今在燕城過得很好,開了好些家的成衣鋪,在見到風塵僕僕的林守貴時更是愣了好一會兒才紅著眼拉著他們進了家門。

最後到燕城的是沈溫辰。

一馬一車三人,頂著風雪到了燕城。

沒有南枝。

林母看見他們的時候先是驚喜,抱著小外孫仔仔細細看了才問道:“胖丫呢?這麼冷的天她哪兒去了?”

小傢伙趴在外婆的肩頭,聽見她的話先是眼圈泛紅,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阿孃,阿孃走了。”

“走了?走,走哪兒去了?”

林守貴站在一旁傻了眼,嘴唇哆嗦著卻不敢問出那句。

“岳父,岳母,是小婿沒護好南南……”

“不可能不可能,胖丫肯定沒事的,是不是她躲起來了?都當孃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一樣……”

林母抱著沈之玉猛地搖頭。

胖丫是有機緣的,她不可能會就這麼沒了。

沈溫辰的臉色很白,像極了瀕死的人,第二次失去了自己的妻子,這樣的打擊讓他頹廢至極。

明明,明明自己離著南南這樣近,明明自己只要再多想一層,只要再多想那一層,南南就不會死。

那晚的風雪很大。

大到鋪白了沈溫辰的黑髮。

燕城比起青雲縣要繁華得多。

是林家人從未見過的模樣。

哪怕到了亥時,街上也是燈火通明,更是有很多女子在街上擺攤做起了吃食生意。

林福念著當初的情誼,一直想讓林家人都住在自己家裡。

林守貴卻是婉拒了,只說有空一起吃酒。

沈溫辰找到了十二,給林家人在燕城落了戶籍租了院落,又給了二十兩的銀子。

林家人商量了幾天後也有了主意,陳秋蘭和孫翠兩妯娌就在家門口的街巷裡支個攤子賣些吃食,林一成和林二成則是在家裡和自家阿爹學起了木匠手藝。

燕城商戶極多,好的木匠卻少得可憐,林守貴也從未想過自己的這一門手藝還能在自己五十多歲的時候派上大用場。

王敬之一路上受了林家人的招撫,到了燕城也是去了醫館當學徒,每每發了工錢都會往著林家人這兒送來。

林家人的生意從開始的入不敷出,漸漸地也有了起色。

沈家人卻是一直月底才到了燕城。

沈妙妙和桂花嬸滿身的髒汙,沈三的背也已經佝僂的像是一張彎弓。

燕城的守衛見了他們的樣子只當是逃荒過來的流民,並不願意放他們進來,還是出城辦事的林一成看見,這才領著人進了燕城。

兩家人各自在燕城落了腳,沈溫辰卻很少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連著沈之玉也一併被留在了林家照看。

小傢伙好像什麼都知道,變得越發沉默,再沒了當初的笑模樣。

林家人的日子越過越好,卻再沒了從前的快樂。

三個娃娃也都被送著去了學堂,大家都在努力生活。

……

南枝看見沈小郎的時候覺得眼熟。

十七歲的少年身姿挺拔,看向自己的時候帶著笑意。

兩家人好像都很高興,媒婆也是笑得唇邊的黑痣差點掉下來。

她們的婚事就那樣定了下來,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

南枝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像是自己夢裡的那個人。

她笑著告訴自己的未來夫君,沈小郎卻是點著她的額頭說怕不是傻了。

兩人成婚那天大石村的人都在村口送婚,看著漸漸遠去的騾車,林母也紅著眼摸了淚。

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幸福,南枝卻常常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輕飄飄的,連著夢見那個男人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後來她發現自己常常會突然失去意識,再醒的時候自己卻不是躺倒在地上,而是手裡忙著活計。

成婚半年,南枝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個小男娃娃,沈小郎心疼自己的妻子,只說再不要娃娃。

小嬰兒取名叫了狗兒。

一直到狗兒五個月的時候,沈小郎臨走前親吻了自己妻子的額頭,說要去打些獵物回來給她補補身體。

自此,沈小郎一去不回。

南枝突然昏厥的時間越來越多,她也旁敲側擊的問過公婆,她們卻說沒什麼異常。

後來兩個老人相繼病逝,南枝回了趟孃家借錢,只為了埋葬公婆。

村裡人看她們娘倆可憐,也時常接濟,可終究不能靠著別人的善意過活。

她想去開片荒地種些糧食,卻每每在動手的時候失去意識,再醒來又常常是在家裡跟著狗兒喝野菜湯。

看著兒子的一臉菜色,她想去投奔孃家,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帶著狗兒踏出梨花村。

這樣持續了兩年,她的身體早就成了一個空殼。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能去做那些讓自己和孩子活下來的所有事情。

她不能種地,不能去替人漿洗衣裳換取口糧,甚至連動一動送狗兒去大石村投奔孃家的心思也會立馬失去意識。

她再不敢想著怎麼養活自己,而是想盡一切辦法從山上多采些野菜蘑菇回來留著,她怕哪天狗兒小小的身子會倒下。

可每回她辛苦摘回來的野菜都會在第二天突然消失,她崩潰大哭,可瘦瘦小小的狗兒卻總會伸著小手抱住自己,咿咿呀呀喊著阿孃。

終於有一天早上,南枝躺在床榻上再沒了動靜。

她晃晃悠悠飄上了半空,看見狗兒伸著小手推動著自己的身體,嘴裡喊著阿孃。

……

二月初六,南枝的二十三歲生辰。

沈溫辰把那根木頭髮釵扔進了火盆,臉上再沒了表情。

髮釵被火舌吞盡,屋頂上的兩個“人”卻是看得分明。

“你要輸了。”

另一人只笑笑並不多說,隨即消失在了原地。

南枝只聽見“啵”的一聲,像是有個泡泡被人戳破的聲音,隨後就是眼前一黑,被什麼東西給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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