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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杜正一從深度睡眠中醒來,鮮有的在一天剛開始的時候就很滿意。
他推開被子坐了起來,轉身下床,差點一腳踩在床下的被捲上。杜正一心有餘悸地盯了一會兒緊緊裹著棉被蜷縮在地上的羅奇,他整個人只露了一點後腦勺,呼吸聽起來心平氣和,絲毫不知道自己剛逃脫了意識風暴又差點被人踩死。
杜正一踩著羅奇在床底下給他留的不多的空隙,小心地站起來,心中惡念陡生,突然很想把他這個卷一腳踢出去。他無奈地搖搖頭,從羅奇的身上邁過去,走到入戶門旁邊那塊狹小的廚房區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他思索著昨天還算令人滿意的狀況,羅奇這個傻逼昨天晚上睡到半夜不知怎麼睡出了自信心,估計是身體確實在不斷恢復,羅氏好奇心也漲了回來,偷偷爬起來開門出去檢視了一圈。
杜正一在他爬起來的時候就醒了過來,躺在床上沒有動,聽著羅奇的腳步聲在走廊裡戲精一般一驚一乍地走走停停。杜正一差點翻身起來去把門鎖上,羅奇在外邊花了二十多分鐘才最終弄明白這是一棟空得鬧鬼的爛尾樓,杜正一在這二十分鐘裡最終克服了他早就已經克服了的低階趣味,沒把羅奇鎖在外面就為了看看他敢不敢敲門。他聽著羅奇跑回來,把他自己團進他床底下的被窩,他才重新睡過去,有點像是養了只寵物。
羅·寵物·不吉祥的吉祥物·奇這會深埋在他的棉被裡,舒心地蜷縮著。其實他早就醒了,一直在思索著他莫名其妙就眾叛親離了的處境,想著在山窮水盡的時候,萬萬想不到向他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壓根就搭不上邊的杜正一。
他想著黎緒對杜正一的評價,透過已經暗淡了的黎緒的記憶,他也模糊看得到杜正一的零星過往,那是被第三方角度觀察著的視角,杜正一無疑是個冰冷猖狂的精神病。可是就羅奇來說,從他的本心來看,他一點也不覺得,就連杜正一這個精神病房一樣簡陋的公寓,對他而言都是可以放心的棲息之地。
他躺著聽著杜正一起床的各種小聲音,聽著他小心地從自己的身上邁過去,什麼都沒說,容忍了他到處亂睡。旁人也許覺得杜正一冷漠,但杜正一的沉默,對他來說卻是舒心的理解。
突然,羅奇意識到方才在想的是什麼,他竟然已經能夠將自己與他人的思維割裂開了。
羅奇一骨碌從地上坐起來,身上還裹著棉被,頂著一頭亂髮愣愣地看著正在廚房喝水的杜正一。
杜正一下意識地就加強了一遍自己的意念防線,好在他也沒感覺到任何意念的觸角伸過來,不過想到居然要提防這麼個毛球他就來氣。
“我好像正常了一點。”羅奇遲疑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道。
“那可真是喜報啊。”杜正一懷疑地看著他,“要不要帶你去菜市場試試?”
羅奇慫了回去,“再給我點時間吧,我現在剛剛能消化掉腦子裡的垃圾。”
“就算你能靠本能達到一個平衡點,想要運用自如,或者往小了說吧,想要保證自己的閘門能自動地開啟和閉合,都需要回學校再接受四年教育。”杜正一說得好像完全不在意。
“那我現在能回學校?”羅奇驚訝地說道。
“當然不能。”杜正一平靜地說,“我先說清楚吧,你是怎麼被帶進瓊林的,又是怎麼被帶出去的,眼下雖然可以往黎緒身上賴,但卻經不起推敲和調查。一旦你回到學校,難免會接受一場有意識大師在場的審訊,到時候最值得懷疑的事,就是你是怎麼突然就有了心靈感應能力。接著就一定會牽連到封閉你大腦的人,我現在根本就想不出你到底是牽扯進了多大的一個漩渦。當然了,你這些事我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父母會被牽扯進來,我在乎的是你他媽的居然是個高階心靈感應者,你就像這件事最表面上鑲嵌的發光LED燈,所有的視線都會被你吸引過來。從我昨天進入瓊林,處處就都跟你有關係,不對,是從我離開學校的那天起,就處處都跟你有關係,所以如果他們一旦發覺你的分量比原以為的要重的多,那我一下子就會被牽連進去。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有個大陰謀,而且我還是個瘋狂的變態,竟然敢盜竊瓊林的防禦水晶,關閉瓊林防禦長達數個小時。”?羅奇靜靜地聽著,越聽越肅然起敬,最後牢牢地抓穩了重點,“你把瓊林的防禦關了?”
杜正一蹙眉望著他,“不然憑你那副不人不鬼的殘廢樣子,竟然能走出瓊林的大樓,還能穿越過半個森林?你當自己開了掛就天下無敵了嗎?”
羅奇的嘴都張大了,半天才“哦”了一聲,“我還以為全靠前輩在牆上給我留的記號呢!”
“什麼記號?”杜正一狐疑地問他。
“你知道我是看不見幻象的是吧?”羅奇問道,“當然現在我知道是因為我腦子裡的這道屏障了。”
杜正一點點頭,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那座審訊室是瓊林地底下最古老的審訊室,一直就是用來審訊心靈感應者的。難道有人利用這個特性,為後來者留下了暗號?”
“我想應該是的。”羅奇說道,“在我看來,那是一個粗糙的地牢,你要是說那裡是最古老的審訊室,那就沒錯了,牆壁都是石頭砌成的,暗號就在石頭牆上。”
杜正一想到了自己在牆上看到的掛毯,掛毯描述了神話時代的古老傳說。他能夠分辨出幻象的存在,羅奇卻能夠看到幻象後面的本體。如果說這是某位被囚禁的意念法師為心靈感應者們準備的,那麼……“黎緒沒有看到嗎?”
羅奇搖了搖頭,“他應該是看不到。那個暗號太明顯了,我剛坐進那間審訊室的時候,一直很好奇地往牆上看,可是黎緒卻問我在看什麼。我當時就想到那間屋子裡一定有幻象包裹著牆壁,我猜可能是裝修的時候為了省事吧……”
“也許黎緒的心靈感應能力還不夠強。”杜正一猜測著說道,“也許那個暗號是留給一定級別以上心靈感應者看的,畢竟那裡是瓊林的意念大師使用的審訊室,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恐怕早就會被看到了。”
“哥,你說句實話,我的心靈感應能力真的很高嗎?”羅奇憂心忡忡地問道。“昨天那塊麻將的樣子,完全就當我是怪胎。他自己也是心靈感應者呢,卻要那樣看我,那我到底是變態到了什麼程度了?”
“別打岔,審訊室裡的那個記號起到了什麼作用?”杜正一問道。
“那個記號有點特別,我看見了就肯定會想去研究一下的,實在是太好奇了。那塊黑曜石桌裡一直有很多聲音在慫恿我去碰一下,我後來意識不是很清醒,就走過去照做了。在那以後審訊室的門就開啟了,我沒想太多,就趕緊走了出去。接著就是順著地下走廊向上走,走了好久,後來路上就有了燈光,再走又遇上了分岔路口,不過路口上標著記號,我順著記號一路走,最後就從一個地下室的門走了出去。”羅奇說道,“後來……”
“等等,”杜正一打斷了他的話,“什麼樣的記號會讓你覺得那麼好奇,一定要上去碰一下?我知道你的爪子特別賤,但也不會賤到這種程度吧?難不成牆上寫的是你的名字?”
“你會想摸自己的名字嗎?那不是有點自戀嗎?”羅奇問道。
杜正一語塞,瞪著羅奇。
“好吧好吧,我來解釋清楚就是了。”羅奇見好就收,不敢再往下懟,“牆上的記號是一個綠色熒光的笑臉男。”
羅奇期待地看著杜正一,等著杜正一能恍然大悟,可杜正一隻是茫然地望著他。
“好吧。”羅奇失望地咕噥了幾聲,揉了揉鼻子,開始解釋,“笑臉男是流行文化裡的一個形象,來自一個紅極一時的動漫,還稍微有那麼一點諷刺意味。我當時看到瓊林的審訊室裡居然被人塗鴉了這個東西,你說我會怎麼想?如果你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麼,你難道不會想要湊上去研究一下?你有手機嗎?我可以找給你看看。”
“我等會再看,”杜正一連忙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牆上留了一塊差不多相當於圖騰一樣的東西?”
“嗯……”羅奇沉吟了一會兒,“差不多也可以這麼說吧。反正是非常人類又非常流行文化,攻殼機動隊是有不少死忠粉的。”
“審訊室十分古老,在翻修上層建築之前,這間地下審訊室就已經有了。”杜正一說道,“本來不太好判斷留下記號的人,但你這樣一說,留下記號的就是現世的法師。”
“攻殼機動隊應該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大熱的。”羅奇說,“留下記號的人大概是在這個時間段內,我也想到了這點。”
“這個人既是一個高階心靈感應者,又是一個年歲不會特別大的,還對人類文化有些瞭解的人。”杜正一接著說道,“他要麼是按照心靈感應能力挑選被救贖者,要麼就是......”
“他是怎麼做到開啟審訊室大門的?”羅奇沒意識到他在說什麼,琢磨著又打岔問道,“門鎖是不是應該設定的特別艱深?”
“應該是設在黑曜石裡的,就像瓊林使用的防禦水晶一樣。根據瓊林的記載,那間審訊室的黑曜石裡應當複製了許多意見大師的思維片段。我想這個留下記號的人一定是破解了黑曜石裡存在的魔法,又在黑曜石裡留下了自己的魔法。他留下記號應當是作為一個扳機,一旦有人觸發了扳機,他的魔法就會吞噬原有的魔法,開啟門鎖。”杜正一說。
“他是**嗎?”羅奇愣愣地說道。
“我在想的是,他到底是在無差別引導高能量心靈感應法師,還是在等待.....”杜正一猶豫了一下,“你?”
“我?”羅奇一陣動搖,“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我爸嗎?”
“那也不是沒有可能。”杜正一說道,煩惱地看著羅奇,“可你爸到底是圖什麼呀?”
羅奇無言以對,隔了一會不報什麼希望地說,“可能他變態了。”
杜正一沒有理會他的抱怨,又說到,“還有一個問題也應該重視,就是這件事的起點。當時到底是誰把你推給我,推到風口浪尖裡的。真的是劉璃嗎?以我對她的瞭解,我覺得不像。”
羅奇的神色猶豫了起來,他的臉色還是蒼白的,眼底有嚴重的黑眼圈,看著簡直有些可憐。
杜正一看著羅奇,陷入了沉思。在那間審訊室裡,他看不到羅奇能看到的記號。以他的能力,能保衛自己的思維,但卻不能保證自己不被幻象所獲,而羅奇的屏障在他自身的力量和外力的加固之下,竟然能完全隔絕幻象。那是不是就可以打個比方來說,就是羅奇的屏障實在是太厚了,堅固的屏障隔絕了幾乎所有的魔法可能。如果這個魔法不僅僅是基於心靈感應的意念魔法呢?羅奇的困局,很有可能完全是被這層屏障如同堡壘一般限制住了。
“不管怎麼說,現有的最重要的一條線索,你是怎麼都繞不過去的。”杜正一低聲說道。
羅奇沒有什麼反應,一副聽不懂杜正一說話的樣子,在棉被裡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
“裝什麼不懂事?”杜正一揭穿了他,“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早晚要找個機會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的。”
羅奇憤怒地把棉被蒙在自己的腦袋上,把自己團回了地上,隔著棉被喊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到。”
“你就那麼不想面對你的爹媽嗎?”杜正一可不打算放過他,“你還打算在我這裡藏一輩子嗎?”
被窩裡傳來羅奇含糊的聲音,“我可以洗衣服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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