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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明珠捧著託案進了裡間,見紀舒一人在暖爐旁站著,隨口問道:

“站著做什麼?可是肚子還疼?”

“嗯……坐著腰痠。”

紀舒不動聲色的應了聲,長睫斂下遮掩住眸中的震驚。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真想不到祁野的輕功這樣高,如話本中所寫,來無影去無蹤,葛明珠從出聲到進門也就幾息時間,紀舒下意識看了眼擋簾,再回頭身邊就沒人了。

葛明珠並未起疑,道:“就在這裡換了吧?你先試試看合不合身。”

紀舒正要接,一抹促狹的視線落在她肩上,紀舒手一縮。

“我去耳室換。”

說罷,她撈了衣裳鑽進了耳室裡,片刻後才出來,葛明珠將薑茶遞給她,“今日之事太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罷了,姐姐不必一直掛在心上。”

“好,這事兒過去了就不提了,但你得好好想想,哪裡得罪了那個傢伙。”

紀舒嚐了口薑茶,胃中的確舒服許多,她笑笑說:“姐姐說的是六公主?”

“對,我也不知她發什麼瘋。明裡暗裡反正是衝著你來的,趙嫣針對你時我就看出來了。”

葛明珠好歹是做了很多年王妃的人了,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她對紀舒本就有救命恩人的一層濾鏡在,這會兒看她哪裡都順眼,見她一臉好欺負的樣子,不由得替她擔心。

“謝上善可不是個好人,又深得皇帝寵愛。她一向任性,愛雞蛋裡挑骨頭,恐怕你也想不起哪裡得罪了她,只是既然知道了,下次就躲遠些,省的再招她報復。”

謝上善和旁的公主不大一樣,除了外祖家權勢滔天以外,她自己身上還有個噱頭,要追溯到她出生那年。

她降生那日手握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龍行玉,同時天有異象,漫天彩雲掛在天際近兩個時辰。

正因為這異象,讓當初還是王爺的天治帝篤定自己是真龍天子,後來果不其然他剷除了其他兄弟,坐穩了皇位。

當然所謂龍行玉,和異象一說是在天治帝登基後才傳開的,也保不齊天治帝是想找一個由頭,讓非嫡非長的自己繼位,能順理成章,只是不管真假,謝上善的得寵是有目共睹的。

紀舒溫和的點點頭,“我記住了,多謝葛姐姐。”

……

但那天以後謝上善並沒有再主動找紀舒的麻煩,她被溺水嚇得不輕,鬧著天治帝派人去汝南王府折騰。

又是湖底下搜尋‘水鬼’,又是找高僧做法,最後逼得汝南王填平了荷花池,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轉眼六月過半,紀舒得了空在忙她名下鋪子的生意,突然收到一封從沿安府遞來的信,和一包不知什麼東西。

喜桃交給她,說:“驛館的人說,指明瞭要送到小姐手上。”

紀舒帶著狐疑先展開信件,往最後的落款看去。

“衛重光……衛重光……是他!”

紀舒喃喃唸叨了幾句,很快想起衛重光的身份,再又重新看起信件來。

喜桃:“小姐,信裡說什麼?這衛重光又是誰啊?”

“他是我在沿安府找的藥鋪掌櫃,通些醫理,人也很精明。他信中說沿安府有戶人家進京辦事,想順道來見我一面。”

紀舒疊起書信,又開啟另一包東西,裡面是一本賬簿,記的是她離開沿安府後,同濟藥鋪這幾個月的用度收支。

她淺翻了一下,鋪子賬目很不錯,之前災情打欠條先墊出去的草藥,也全都還清銷賬了。

“是個可造之材。只可惜這藥鋪暫時不算我的了。”

紀舒笑著搖搖頭,這小子也是個直心腸,他信中句句寫縣主娘娘,應當是知道她已經和武定伯府沒關係了,卻還是把該給武定伯府的賬簿交到了他這裡。

紀舒對喜桃說:“你找人去跟驛館的驛丞打聲招呼,若他們到了京城,這邊使人去接一下。”

“奴婢記下了。”

喜桃離開沒多久,很快折返回來,紀舒眨眨眼問:“這麼快就辦完了?”

“不是,奴婢剛出垂花門就聽下人在廊下議論……”喜桃伏在她耳畔輕聲說:“將軍來了。”

祁野?

紀舒眸色一怔,騰的起身便往前院走去,步伐飛快。

她從後廊道繞到前院的抱廈小門,進去後正好有一面屏風擋著,湊近了能隱隱綽綽的透出祁野和紀榮的身影。

二人坐在上首喝茶,紀舒手心溼了一片,胸口起伏的厲害。

她既希望祁野來是遞庚帖的,又不想他來的這樣突然,兩相矛盾之下苦了一張臉,直到聽見父親說:

“侯爺的東西紀府收不得,小女和離時該拿回來的東西,都已經拿回了。侯爺喝完這盞茶,就請把東西拿回去吧。”

紀舒跳動的心趨於平靜,紀榮這樣溫和的語氣,想來將軍不是遞庚帖來的。

她小口吐出一口長氣,也不知是遺憾是慶幸。

祁野背對著她,聲音平靜淡薄:“這是本侯送的東西,和祁家無干。紀舒救的是我軍中將士的命,之前不知她身份就算了,如今既知道了,我為主將必然要厚禮重謝。”

“侯爺心意我代小女領了,但東西實在——”

“這是本侯給她的,紀大人代不得。”

“……”

紀榮啞言之時,紀舒從屏風後繞了出來,“父親。”

“舒兒?你怎麼來了!”

祁野回眸看她,二人四目相對,一個端莊嫻雅笑容客氣疏離,一個則淡漠沉穩不苟言笑,短暫的眼神交匯後,祁野起身作揖。

“溫裕縣主。”

“冠軍侯。”

紀舒也抬手疊於眉前躬身回禮,嗓音清亮,二人一板一正的動作明明陌生到極點,紀榮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

但他也說不出,只得張口打斷二人過於久的見面禮,對紀舒說:

“你坐下吧。”

“舒兒,冠軍侯念及你捐糧情誼,特給你送了幾箱謝禮來。為父的意思是,還是不拿為好……”

“侯爺一番心意,我自當笑納。”

紀舒說完,紀榮臉色當即就沉了,他用力拍了一下桌案。

“混賬!”

紀舒身子一僵,祁野面上眼底剎那間笑意全無,移開目光緩慢的往紀榮看去,漆黑的眸底暗暗捲起一股風浪。

紀舒習以為常的垂下頭,自顧自的悄悄卷帕子玩,紀榮見此指著她便罵:

“我以前就是這樣教你的!你給我——”

“你別吼她。”

紀榮話還沒說完,祁野冷著臉,毫不客氣的低喝一聲。

他周身收斂起的殺伐氣息席捲而來,屋內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

紀榮被他罵的愣住了,不可思議的朝他看去。

紀舒停止了卷帕子的動作,她悄悄看著祁野,眼底閃爍著細碎的亮光。

祁野輕嘖,他一雙黑眸審視的盯著紀榮,問道:“紀大人,你還記得這裡是紀府,不是朝堂,她也不是你的政敵,是你的親女兒麼?”

紀父:“……”

祁野:“你若想施展你的嚴官架子,可以留在朝堂上永遠不要回來。這裡是家,不是朝堂,將兒女當成政敵,本侯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做父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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