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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海市。
群芳園。
明明是尋歡作樂的場所,四下卻傳出梵音佛唱。
亭臺樓閣,煙柳池塘,處處寶池花開,孕育佛理蓮香。
三五步,有舍利樹虛影,上飄綵帶,八九丈,有豔麗舞女,在一片經文呢喃聲中,扭動著身姿。
方龍野跟隨著楊嬋,緊追著金蟬子蹤跡,一路走馬觀花,來到了這一處聽名字,就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庭園。
只是,隨著金蟬子入內,整個場中,都瀰漫起莫名的佛韻。
置身其中,神清氣爽,智慧自生。
方龍野法目頓開,望向這群芳園上空。
只見梵文赤金,字字圓滿,相互碰撞,凝聚出寶幢,木魚,花籃,法舟,浮屠,如意,等等等等,千姿百態。
佛土之兆,也不過如此。
只是。
一想到這群芳園是什麼場所後,就只覺得,說不出的違和與詭異。
穿廊過徑,方龍野、楊嬋二人來到了一處露天水榭處。
水波粼粼,被佛光照耀下,恍若金色錦鯉遍佈水中,金鱗滾滾。
水榭四下,滿是來此尋歡作樂的恩客。
有仙人,有神明,有妖魔,甚至還有不少相貌兇戾的阿修羅,一個個摟著穿著清涼的小姐姐。
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在那裡搖頭晃腦。
不要誤會,他們可不是在聽y詞豔曲,而在聆聽高僧大德講經說法,沉浸在佛教文化的薰陶中。
而這位高僧大德,自是方龍野二人一路追尋的金蟬子了。
“老地方~”
“哎~一直在給您留著呢!”
已然換了一身男裝的楊嬋,熟練的朝著迎過來的小廝一擺手,不顧他的點頭哈腰,拉著方龍野便來到了一處很明顯常待的『雅間』。
碧波盪漾,一方精緻寶閣立於湖水中央。
一面連絡浮水長廊,其他三面開窗,涼風習習,四顧水色,瀰漫一白。
“方兄,這裡位置不遠不近,又頗為私密。算是相當不錯了~”
楊嬋引著方龍野,沿著浮水長廊,來到了寶閣中。
臉上一臉得意道:“若非我在這裡花銷不小,也不會讓人為我專門保留這一處地方。”
閣中有青銅鼎爐燃燒香料,桌椅明淨。
開軒對波,影入綠窗。
簷下臨水,風乍起,霜花欲白,朵朵盛開。
只是。
方龍野無心觀賞,而是在心中連連吐槽:“你跟我說,她的封號是華山三聖母?她哪一點聖母了?”
要知道,這群芳園是什麼地方,顯而易見。
結果楊嬋一路走來,眼見這麼多強顏歡笑的清涼小姐姐,沒有絲毫感觸。
方龍野看的很清楚,她是真的沒有什麼掩飾,就是對這些淪落風塵的小姐姐無感。
看向她們的眼神,與看蟲蟻鳥獸沒有絲毫區別,根本就沒有因為與她們是同性,而生起些許同理心。
因為,她打心底就不認為,自己與她們是同一個階層,乃至同一個物種。
哪怕這些穿著清涼的小姐姐,有仙有妖,物種頻多,也有不少出身人族的仙人。
“所以,到底未來發生了什麼?”
“這麼一個沒有絲毫聖母心的三聖母,反而與凡人劉彥昌結合,成了賢妻良母?”
不過,方龍野此刻根本來不及去思考這個問題,只因為更扭曲他認知的事情就在眼前。
或者說,先前他就注意到了,只是來不及細看,直到現在安生下來,才有時間打眼觀瞧。
……
水榭樓臺中央,碧波盪漾,有一高臺出水而立,上面坐著一位大德高僧,正是金蟬子。
不過,說是大德高僧,那也只是因為他是金蟬子,以及他氤氳周匝的濃厚佛光。
不然。
換了別的不知名和尚,就他現在的姿態,還大德高僧?
yin僧都不為過~
只見高臺之上,金蟬子頭戴毗盧帽,身披五彩織金袈裟,眉間一點硃砂,襯托得他越發俊美。
周身佛光氤氳,看起來寶相莊嚴。
可手上的動作,怎麼解釋,也沒辦法用寶相莊嚴來形容。
方龍野眼睛沒瞎,看得分明。
這位大德高僧,雙手各自攬著一個身著薄紗的豔麗小姐姐,接受著她們時不時的投餵。
口中還時不時吩咐著,三五個正在為他捏肩按腿的小姐姐。
“春桃,往後背多使點勁兒。”
“秋霽,往上一點……”
“嘶——,對,對,對……”
一看就是花中老手。
方龍野見得這一幕,眼皮直抽抽。
怪不得,之前見他端坐在蓮臺上趕路,感覺整個人都那麼的瀟灑歡快呢!
原來這死和尚,還真是來做大保健的啊!
想到自己都沒玩過這些花樣,方龍野眼眸不由變得通紅。
還是神佛玩的花啊!
額~
拋開這些細節,單看這些本來尋歡作樂的恩客表現,說這是在弘揚佛法,倒也說得過去~
或許,這就是佛門所謂的無遮大會?
方龍野收斂心情,暗自思量著。
說金蟬子是在弘揚佛法,是因為這死和尚在享樂之餘,還真的在回應,與他一般做派的恩客,提出的問題。
“金蟬子大師,聽說您根源又好,德行又高。千經萬典,無所不通。佛號仙音,無般不會。本王想問大師一個問題,不知大師可否解答?”
一個頭戴銀冠,額生青鱗的中年人,摟著一個豔麗的小姐姐,朝著金蟬子敬了一杯酒水,懇誠發問。
方龍野心中一動,細看向這個開口發問的中年人,感受著他渾身毫不遮掩的渾厚妖氣,心道:“至少是金仙圓滿的大妖。”
不過,你是從哪裡看出來,這花和尚德行高了?
金蟬子接過小姐姐遞過來的酒水,一飲而盡。
然後將酒盞放下,雙手合十,唱了個佛號,道:“居士謬讚。不過若有問題,可直說。都是歡場兄弟,不用這麼客氣。”
這大妖撇開了身旁糾纏的小姐姐,坐直了身子,開口問道:
“我聽聞,貴佛門,無論賢愚貴賤,老少男女,只要心存慈悲,皆可皈依。”
“即便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生吞一國的大妖大魔,只要放下屠刀,也可立地成佛。”
“不知傳言可真?”
“千真萬確。”
金蟬子先道了句阿彌陀佛,然後才回答道。
“禪者靜也,法者度也。靜中之度,非悟不成。”
“悟者,洗心滌慮,脫俗離塵是也。只要得禪,勤加修持,可得正法,脫離苦海。”
“那世俗當中,多有官職論高低。玄門則輩分見先後。妖族者,力強者而佔據鰲頭。便是我阿修羅族,也要講究血脈等級。佛門之中,如何?”
一個金仙境界的阿修羅,聽得金蟬子之言,也不由生起了興趣,開口問道。
“聞道有先後,人人卻平等。”
金蟬子面色正經,寶相莊嚴道:“佛門之中,不分高低貴賤,只虔誠禮佛。”
“所以,佛最大。是不是?”
又一個看起來就賊眉鼠眼的道人,冷聲道。
金蟬子本來回答完這個問題後,正與身旁小姐姐嬉戲,聽聞這個道人的問題,只好不依不捨的停了下來。
轉頭看向這個道人,面帶微笑,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然後指著自己,道:“我是佛。”又指向那個道人,道:“你是佛。”在之後,指向四下所有人,道:“你們也是佛。”
“只要開悟,一切有情眾生,皆可成佛。”
“佛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虔誠禮佛,禮的不是阿彌陀佛,不是釋迦摩尼,不是大日如來,不是任何一位佛陀,而是你心中的自我。”
“禮佛,便是禮己。”
閣樓當中,方龍野心中一動,暗道:“這金蟬子倒是有些道行啊!這不就跟禪宗理念有些相似?”
就是有一點~
方龍野望著,高臺之上,半躺在鶯鶯燕燕當中的金蟬子。
他貌似知道如來為什麼要把眼前這個和尚,打入輪迴了~
……
“方兄,是不是覺得很新奇?”
一旁的楊嬋,早就熟練的叫來了,一眾小姐姐陪玩。
只見她一手攬著一個,逗弄得兩個小姐姐面頰升起紅潮。
方龍野望著眼前,楊嬋留給他的鶯鶯燕燕,有心一把攬過來。
但想了想自己的目標,可是要攻略楊嬋,心底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不需要~”
“方兄,不用客氣~你畢竟是龍族,我是很能理解你的~”
楊嬋抬起頭,衝著他擠眉弄眼,笑意盈盈。
方龍野微微搖頭,正義凜然道:“仙子卻是把方某相差了!方某向來羞於,與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同族為伍。”
楊嬋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方龍野,之後莞爾一笑,道:“好!既然方兄如此,我自當奉陪。”
言罷,拍了拍身旁的鶯鶯燕燕,將她們一個個揮散。
待這些小姐姐,不情不願的退下,楊嬋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
衝著方龍野道:“方兄是不是對金蟬子這麼一位佛門高僧,在這種地方而感到困解?”
這我倒不太關心。現在我比較關心你的性取向啊!大姐~
方龍野心中吐槽道。
見方龍野沒有回應,楊嬋看向閣外碧波中央,正在為眾人解答疑惑的金蟬子,自顧自的回答起來。
“方兄也知道,這羅剎海市雖然有趣,但在佛門眼中卻不是什麼好地方。”
“故此每每有一些佛門教匯出來的弟子,奉命來此地度化世人,宣揚佛法。全當做一種歷練。”
“這金蟬子倒是一個妙人。”
“來了這羅剎海市後,可謂是如魚得水。明明就是自己好酒色,盤桓在這裡享樂偷懶,偏偏說自己是在度化世人。”
“關鍵,他還有一套歪理邪說,往往辯的那些正經佛門弟子啞口無言。可謂這羅剎海市的一大樂子。”
方龍野瞭然。
這不就跟前世那位無天佛祖,作為緊那羅菩薩的時候,被佛門世尊派到婆羅門教去宣揚佛法,是一個道理嗎?
度化普通人不算本事,度化至邪至惡、頑冥不靈之輩,才算是本事。
至於,楊嬋對金蟬子的評價,方龍野倒不是特別認可。
看看場上這一眾仙神妖魔。
明明是來此地玩樂的。
結果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問,反倒被金蟬子的寥寥幾語折服,沉浸在他的佛法薰陶當中了。
這怎麼能說,不是在弘揚佛法?
雖然,貌似他弘揚的是,加了自己料的佛法。
但誰敢說這不是佛法?
綠羅也是羅。
歡喜佛都成佛做祖了~
人家金蟬子作為如來的弟子,喝點小酒,沾點小色,曲解點佛經,又怎麼了?
也就是,方龍野修為已臻金仙,又有諸般神通遮掩。
不然,深諳他心通的金蟬子,絕對會當場落淚,大呼知己~
“咦~”
“這不,又有正經的佛門弟子,來這裡勸他迷途知返了!”
楊嬋的一聲驚咦,打斷了方龍野的沉思,與她一起將目光,投向了金蟬子所在的高臺處。
“師兄!你怎可如此荒唐~你還是佛門弟子嗎?”
高臺對面,卻是又出現了一個和尚只見他跌坐蓮花上,面容肅穆,恍若神明在身。
腦後現出功德金輪,大光明雲下,一方缽盂上下左右,散發著佛理蓮香。
這面容肅穆的和尚,用滿是厭惡的眼神,打量了一圈,然後滿是痛惜道:“師兄!你看看你在做什麼?”
“你可是佛祖他老人家的親傳弟子啊!”
“葷酒葷菜,還——唉!”
望著金蟬子摟著的鶯鶯燕燕,這和尚竟羞憤得沒辦法說出口。
“原來是法海啊~”
金蟬子打了個酒嗝兒,眼神迷離,看了這和尚好久,才開口道。
好像才認出他似的~
“師兄你——”
金蟬子一擺手,打斷了法海的話,迷濛著雙眼,嘆道:“我本以為你是個有慧根的,不然也不會被師尊看重,沒想到,和其他人一樣迂腐不堪~”
“我問你,我們修佛是為了什麼?”
“為了普度眾生~”
“別跟老子扯那些虛的!就問你是先度人,還是先度己?”
“不度己,談何度人?”法海只得老實道。
“那好,回到第一個問題。我們修佛是為了什麼?”
“渡人渡己,得大超脫,大自在。”
“好——”滿身酒氣的金蟬子,擦了擦臉上口紅印,理直氣壯道:“既然是要得大超脫大自在,一昧的戒色戒酒戒肉,壓抑自己,如何超脫,如何自在?”
“師兄你——”
“唉!你這是入了迷障!”金蟬子再次打斷了法海的話,道:“你以為我樂意整日在這酒色堆裡嗎?”
“你以為我是在貪圖酒色嗎?你以為我真的就那麼快樂嗎?”
“師弟~你到底還是修為淺薄,還在度己的境界。而師兄我卻已經到了度人的境界。”
“你既是我佛門弟子,豈不聞因果一道?正所謂,因果孽障,生生世世,輪迴不休。”金蟬子正色道。
“前世之因,註定今世之果。”
“你只見我親近這些姑娘,覺得我是在貪圖美色,卻不知我是在對她們進行肉身佈施。”
“用佛光淨化她們的身心,消解她們的罪孽,讓她們滿了接客之數,來世好做清白人~”
“吃肉,是為了消減牲畜的罪孽,讓它們來世擺脫淪為他人口腹之慾的命運。”
“飲酒,是為了減少它對別人造成的傷害。需知,地藏王菩薩有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金蟬子寶相莊嚴,對著法海道:“師弟啊!我梵門道理,深奧難明。你還要多加修行啊!”
“師兄,你這……”法海一時間竟有些遲疑了。
……
“媽的~”方龍野在閣中暗罵,這金蟬子小詞兒倒是一套一套的。
就這套理論,倒是可以和降龍羅漢好好交流交流了~
望著場中陷入沉思的法海,方龍野心道,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照那白蛇傳的傳說來看,人家法海本來就是執拗的性子,容易鑽牛角尖。
你還給人家來這套詭辯之術,這不往死了坑人家嗎?
“師兄,雖然我想不通,但我還是覺得,你說的話裡面有問題。”一陣沉思過後,法海抬起頭說道。
他止住金蟬子張口欲言的話頭,盯著金蟬子道:“就算不論這些,但你總不能曲解我佛門經義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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