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獠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八百一十三章:你已無處可逃,長夜行,北獠,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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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

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暮鼓鐘聲又轉幾個輪迴,時光清淺,歲月流轉,且聽風吟裡,幽冥府殿內的那一碗長壽麵冷了又倒,經年十二載。

九幽的主君,終究未能再見那年誤入府司,拿著雞毛撣子膽大妄為收拾竹簡殿屋的那個孩子了。

不論太陰大帝外表又多麼過分年輕。

可在那年輕的皮囊之下所居住著的,始終是一個蒼朽孤獨的老者靈魂。

皮囊年輕的蒼老帝者,細數碗中面裡蔥花,觀世聽雨,算得時間,夜裡再敲兩個荷包蛋鋪好。

他未能等來那個吃長壽麵的孩子,只等來了一句話。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時無重至,華不再陽。

太陰大帝終是用沾染著麵粉的手,端起已經第十二年已經坨冷掉的面,傾潑而出。

果真是……天波易謝,寸暑難留。

兩百年後,太陰大帝乾乾淨淨不惹塵埃的手掌裡,託著一盞幽幽冥火。

目光灼灼地望著火中魂影搖曳,他眼中含著些複雜的情緒,眼瞳幽邃不見底。

良久,他終於開口,打破殿內的亙久的平靜:“天地可謝,我行強留。生死之簿,我來執筆。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誰還敢來妄改你命。”

執掌生死之神,執權九幽之界,天上地下,也唯有太陰大帝,方有資格說出此話來。

淡淡的霸氣一言,百里安卻能夠貼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愛著。

隔著重重冰冷的火光,百里安望向他在冥火對立面那輪廓深邃的面容,與死亡長伴的冰冷心臟忽然好似輕輕抽動了一下。

彷彿有什麼朦朧的情感在身體裡隨即一點點化開,既淺且溫。

他靜靜地看著太陰大帝,忍不住輕笑道:“阿公,沒人能夠改我的命。”

太陰大帝眼皮子寂寂一抬:“兩百年前就入土為安的傢伙是哪裡來的底氣說這種話?”

百里安:“……”

太陰大帝擺了擺手,手腕間繡金紋的華麗袖口盪出清貴的弧度: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再死第二次了,只是我未曾料到,你竟會成為將臣後裔,這屬實是一件麻煩事情。”

百里安問:“如何麻煩了?”

太陰大帝嗤道:“將臣何許人也?那是與帝尊比齊之人,他強大不死已成六道之外的墮神者。

他心中無大愛,更無親緣之心。

他創下後裔,全憑心意,並無真情。

當年十五位王族說滅就滅,不見絲毫心疼。

成為這樣氏族的後裔,你不僅會成為六道共誅的公敵,而且還得不到將臣的半點庇佑。

別以為屍魔一族種族天賦強大是件好事,正是因為這逆天的天賦才被天道視為威脅,屍魔一族乃是不死族,故此成長週期極其漫長。

眼下非是魔道興起的時代,百家仙門鼎盛,四聖掌五界?

像你這樣並未成長起來的小王族,除之就像是巨人拔釘子般簡單輕鬆。”

說到這裡,太陰大帝的臉上也不由露出幾分沉重之色來:“若你是尋常屍魔倒也罷,這一身血脈由我除來,簡而易之。

可你已入將臣聖池洗禮,這屍魔王族血脈的力量已經深入靈魂,根深蒂固?

你為屍魔而重生於世,若我此刻為你以人的血脈重聚身體,得到的……只是一具屍體。”

聽到此言,百里安卻並無多大沉重的壓力,他釋懷一笑道:

“若是如此,阿公不必煩心,在家出家,在世出世,從魔為魔,從仙為仙。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

雖說屍魔之身多有顧忌不便,可在這兩年間,我卻也發現,此身於我而言,未嘗不可。”

太陰大帝皺眉,隱隱含怒:“未嘗不可?怎麼個未嘗不可法子?我雖不似百里羽那等庸人自擾之徒,並不在意血脈純系。

管你是屍魔也好,人類也罷,即便你成為溝渠裡我最討厭的田鼠,我依然認你是我太陰家的孩子。

可你要以屍魔之身成道而生,好好好!那我倒要問一問你,如今你肉身被食,靈魂崩散,我都能夠想辦法以逆改乾坤陰陽之法給你重聚。

便是滲透你靈魂內的腐骨炎毒,我亦能夠為你拔除得一乾二淨。

可唯有那屍珠!屍珠乃是屍魔一族的根系本源之所在,那不是人類的靈根。

亦不是神族的神源,魔族的魔元,而是六道外物屍珠,便是我也不得其破解之法!”

太陰大帝的神情十分懊惱暴躁,可百里安卻是聽得感動之餘又驚心動魄。

肉身被食,靈魂崩散,他都能想辦法解決重聚……

太陰大帝一臉理所當然地說著仙人都無法辦到的逆天之舉倒也罷了。

可他那一臉惱恨怨怒地抱怨著他丟失的不是人類的靈根,神族的神源,魔族的魔元,說得好像他若丟失的是這些他便有辦法來處理解決了。

百里安默了片刻,道:“阿公,不論是屍珠還是靈根、神源、魔元,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

太陰大帝冷呵一聲,語氣頗為不屑一顧:

“我不誇海口,將臣王族血裔屍珠,我的確束手無策。可大孫兒你若想要靈根,我可去將古吟國的沈機白給你抓來。

若是需要神源,倒是麻煩了些,需要把古吟國的國主給宰了,再來生取神源轉嫁給你。

至於那魔元,說難也不難,無非是打破界域,入一趟魔界,將那年輕新繼位的魔君抓來,強行迫她同你靈脩一回,共祭魔元,也可解決。”

一席話,聽得百里安是目瞪口呆。

他阿公在一本正經地說著什麼可怕的言論。

更讓人膽戰心驚的是,他的神情半點不似開玩笑,彷彿是他若真的有需要。

不論是生抓仙國太子也好,還是殺戮四聖之一也罷。

甚至能夠喪心病狂地打破仙魔界域,將魔界君主抓來同自己孫兒跨種族靈脩。

他似乎真的能夠第一時間,就去行動做此等喪心病狂的行為。

畢竟,在兩百年前,‘鳳爪’之事件還歷歷在目,百里安絲毫不懷疑太陰大帝那令人髮指的行動力。

他趕忙說道:“別別別,阿公,我不需要這些,真的不需要。”

太陰大帝冷哼一聲:“我自然知曉你眼下用不上這些東西,如若不然,你早已乖乖坐在我的聖座上吃長壽麵了。

哼,只是這屍珠,屬實難辦,你這小混球,真是會給人出難題!

若這本源之物不歸,即便是我的力量,也無法繼續支撐你的魂體不破碎。”

在亂幽谷內,百里安的肉身被食,靈魂同樣被毒火的力量撕裂成萬千塵埃散於天地之間。

若無太陰大帝的強大神識靈力,籠罩於天地之間,將他散落的靈魂一點點沾合重聚於冥火之中。

百里安怕是還真不可能這麼快甦醒過來。

舉世天地,怕是還沒有哪一位仙人能夠做到太陰大帝這般。

短短數日的時間裡,就重聚一個破碎的靈魂。

要知曉,天地之間,萬靈無數,有生魂,有死靈,飄散於世界各地。

人間每日都有冤死者,枉死者,不歸往生者。

如此,要在這數量可比擬天上億萬星辰的靈魂中,找到屬於百里安的殘魂,且一絲一角都不差,如拼圖一般完整拼湊整齊,何等浩大艱辛。

更困難的是,要尋回百里安的靈魂碎片,不可遺漏,更不可偏差?

但凡是拾錯了他人的一縷相似殘魂,或是遺漏半縷魂魄,都成就不了現在的百里安。

尤其是在聽到長壽麵這三個字,百里安眼神瞬間柔軟下來。

他想他活,他想他歸,他想讓他像尋常家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中,有碗熱騰騰的湯麵可食,加兩個煎蛋,幾顆蔥花,便是再簡單不過的幸福溫情。

百里安不想看太陰大帝繼續抓狂無奈。

他輕扯嘴角笑了笑,道:“阿公,算算時間,應該有客要來擺放了,無論是誰,您可以接待一下。”

這種時候,太陰大帝哪裡還有心思去接待外客。

況且,此地為九幽深行之殿,百鬼禁行之地,千萬年來,何時有過外來者膽敢來犯?!

正自皺眉間,一名鬼侍匆行而來,雙手高舉於頭頂,竟是捧著一隻血淋淋地斷臂。

他正色肅容道:“尊上,天璽第一劍君河求見。”

自兩百年前,出了百里羽入中幽,一夜探花十三城的風雅韻事後,太陰大帝就在九幽之界內新定下了一個規矩。

凡是來自人界東方者,身死入九幽,欲投輪迴重進陽世,必先自斷一臂,受三世殘身斷臂之苦。

太陰大帝怔愣了一下,道:“你是說天璽劍宗君河入我九幽?”

“是。”

“他一個人來的?”太陰大帝簡直匪夷所思,看著斷臂,他怎麼敢的?

“是。”

太陰大帝氣笑了。

天璽劍宗的門徒,隻身一人入他九幽之界,還極為主動的自斷一臂。

這是有事相求還是急著送死?

他臉上浮現出一個殘忍兇殘的笑容。

百里安提點出聲:“阿公。”

太陰大帝這才回想起方才百里安的話。

他輕咳一聲,雖然心中有百般不情願,但還是將君河傳召了進來。

未過多久,一身血色斑斑的君河手掌壓劍,踏步而來。

他一改常態,穿著便服,束著發冠,冥火搖曳而燒中。

君河那張俊容英氣奪目,即便失了一臂,也絲毫不減風華,瞳仁瀲著色澤沉穩的清光。

光是驚鴻一瞥,不由就叫人想起古人說的一句話:

書中公子舉世無雙,兩袖清風浮世歡。

雖然此刻的公子兩袖成了獨袖,可依舊不減風華清朗,為這陰森殿宇,平添了幾分亮色。

太陰大帝素來不喜天璽這副君子的做派,他定坐於高高在上的殿椅子上,雙手交疊,頷首如看螻蟻般道:

“有沒有人同你說過,天璽中人,入我君殿,所需奉上的,可是要一雙手臂的。”

九幽之中,從未立下過此等規矩,不過是他一時興起而立下的。

畢竟再次之前,便是太陰大帝也不曾料想過,天璽劍宗內,當真有人敢如此不知死活。

同時,他亦是意識到了君河的不簡單。

天璽十三劍內,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

便是千年仙人,有著仙印護體,也難敵幽氣侵襲仙體。

那麼這君河,又是如何以著肉身之軀,身下九幽中來的?

豈料,大步而來的第一劍君河先朝著太陰大帝深深一禮?

然後手掌鬆開劍柄,一掀衣襬,乾淨利落地衝著百里安方向重重跪下,磕了一首。

“君河,見過少主!”

太陰大帝眼神驟然冷厲。

百里安被保護於冥火之中,莫說外界修行者。

便是他九幽內的鬼侍也瞧之不見。

可此人類劍修,竟是能夠一眼道破其中玄機。

百里安身死於亂幽谷,並非壞事。

他於天璽劍宗,暴露了屍魔身份,即便不死,訊息傳出,也會引來舉世金仙的無窮追殺。

經此一劫,倒也可避一大劫。

誰也不知百里安身在九幽,為幽冥府司保護著。

可此人……屬實是個極大的隱患!

面對太陰大帝隱晦的殺機,君河身體崩得筆直,他一抖袖子,滾出一顆圓溜溜的屍珠。

將屍珠捧於手心,虔誠獻上,並朗聲道:“尊上要在下雙臂,在下不敢不從!只是還請尊上能夠容情,恩准在下為吾家少主奉上屍珠,助他重聚血脈肉身後,再自斷一臂!請辭謝罪!”

太陰大帝豁然起身,如黑翎漆刷的眉毛倏地立起。

百里安及時出聲,道:“阿公,眼下他算是自己人。”

聽到自己人這三字,君河深深抵在地面間的額頭離地抬起,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眶。

他抖著嘴唇,喉嚨滾動幾許,慢慢擠出一句話來:“少主折煞君河了,我焉能配之!”

太陰大帝看著百里安,沉聲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百里安目光深深,看著跪在地上的君河,嘆了一口氣,道:“阿公可認識此人?”

“雖是螻蟻,又如何不識,天璽劍宗赫赫有名的君子劍,君河。”

百里安語出驚人地補充了一句:“亦是魔界赫赫有名的殺生河河主,葬心是也。”

太陰大帝睜大眼睛,可真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衝擊到了。

他死擰起眉毛,覺得百里安在說傻話:“你這孩子怕不是還沒睡醒呢。”

跪在地上的君河直起身子,神情坦誠:“少主說得不錯,我雖為君河,亦是葬心。”

他抬起手掌,虛虛拂面而過,身體間紫袍大現,骷髏面具凝黑氣而出,覆於臉上。

周身流淌過玄玄殺生河意,滔滔不息,卻是做不得假。

太陰大帝嘴角一抽,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他扶額道:

“所以天璽之亂,是你小子自導自演出來的?

葬心……葬心是何許人也,二河河主,又怎會為你所用,安安,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還藏了阿公我多少事情?”

百里安看了一眼君河,攤開手掌,將他手裡的屍珠召喚至眼前來?

他解釋道:“他是葬心不假,但與其說他是葬心本人,倒不如說……他其實是葬心的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

“不錯。”百里安看著君河的神情有些冷淡。

“自我身死之日,所誕生的第二人格。也正是葬心於人間天璽,為自己處心積慮塑造出來的一個真正的、完美的、正直的君子。”

有了屍珠力量的加持,百里安暫且能夠短暫離開冥火的包裹。

他掠出祭臺,飄身來到君河面前,與他近距離的四目相對。

眼神就像是在打量著一個自己剛完成的作品,他點了點頭,似是很滿意。

“既然葬心需要一個君河來方便他在人間行動,那麼我便如他所願,創造出一個真正的君河一劍。”

他勾唇一笑,道:“不過很可惜,葬心永遠也看不見自己的另一面了。”

若非有如此後棋一手,於亂幽谷中,百里安又怎會白子落死,渡葬心歸去安然。

從始至終,百里安引萬鬼,入幽谷,從來都不是為了天下蒼生,更不是為了百里羽。

他想做的,便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報還報。

兩百年前,葬心設下‘平庸是罪’之局,殺他滅他。

兩百年後,他亦佈局抓鬼,在善於偽裝成人的皮囊下,魔鬼真身之中,再度親手捏造出一個真正的正直君子。

那是一把,葬心他自己都看不見的……殺之無形的利刃啊!

在亂幽谷內,百里安就說了。

你已,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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