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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中的張巡安靜的聽著墨升講述著去年的戰況,心裡對於李憕、盧奕、蔣清這些人極為敬重,即讚歎他們的高風亮節,又惋惜他們的慷慨就義。
“顏真卿的所作所為,對於叛軍來說,無疑是傷害很大,但是相比起他的同族從兄,這點傷,便不算什麼了!”
再飲一杯的墨升感慨著,他放下酒杯,繼續一字一頓的說道:
“顏家有子,名杲卿!”
顏杲卿這個人,可是讓安祿山咬牙切齒了很久很久,就因為他,安祿山的造反之路艱難了很多。
顏杲卿這個人初始因為父親的關係而得官,本人性情剛直,做官也很有才幹,當時天下,若要論起綱舉目張,治理政事,顏杲卿可稱第一。顏杲卿雖然起點不高,但是憑藉為官勤懇,政績顯著,幾十年下來也磨到了代任常山太守的位子,在地理位置上是屬於安祿山的地盤。安祿山起兵初期,從博陵至藁城,路過常山城,顏杲卿因為自身地盤小,兵力弱不能與十幾萬叛軍正面硬鋼,於是他便與長史袁履謙大開城門歡迎安祿山,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安祿山很高興,自己地盤上的人還是聽話懂事,一高興便賞給顏杲卿紫衣官袍一件,再又假意誇獎,聽聞你顏家素來忠勇,便從家中子弟選個拔萃的出來,隨我一起出徵,好建功立業光耀門楣。
顏杲卿明白這是以子為質的伎倆,安祿山如此精明之人,怎麼可能不擔心顏杲卿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將他的親生兒子扣到自己身邊,你顏杲卿若是想要耍什麼花招,可要仔細掂量掂量你兒子的下場。顏杲卿自己鐵心是要對抗安祿山的,送出去的這個兒子肯定是回不來了,但是為了大業,只能舍子為國。安祿山很滿意顏杲卿的配合,拉著顏杲卿的手,誇他識時務者為俊傑,是自己很信任的人。
“君之兒即是吾之兒,吾必對吾兒照拂有佳,煩君盡心固守這常山城,待到得了天下,必有王侯相封於君。”
在常山城稍待兩日,安祿山便休整人馬繼續上路,在出徵前他又派其部將義子李欽湊率兵數千人鎮守在井陘口,一來防備唐軍由西面出井陘口來攻,二來監視著顏杲卿的一舉一動。顏杲卿在送其出征的歸途,指著安祿山所賜紫衣對屬下好友袁履謙說道:
“紫衣雖貴,吾等豈能穿之”?
是啊,這個只有三品以上才能穿的紫衣官袍對於每一個為官者來說,可是莫大的誘惑。以顏杲卿這樣的出身,又身處李林甫楊國忠這種奸相把控的朝堂,別說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一定穿的上那件紫袍。只可惜紫袍雖好,卻是賊衣啊!袁履謙與顏杲卿相知多年,彼此之間引為知己,他深明顏杲卿意之所指,當下表明抗賊的心跡,顏杲卿倍感欣慰,二人於是燒了紫衣官袍,即刻回到住所,密謀著如何起兵對付安祿山。
自己人的刀子捅起自己人才是最要命的。
安祿山自起事以來,一路披靡,少有敵手,難免會沾沾自喜,再加上諸如顏杲卿這樣享有盛譽的人也對自己佩服歸順,只覺得天下雖大,卻也唾手可得。悲從喜處來,喜也因悲生。歡喜的安祿山沒想到那個對自己服服帖帖的顏杲卿真的會捅自己一刀,而且這一刀捅得可真要命啊!
顏杲卿雖然表面歸附叛軍,但那都是權宜之計,明知不可為而強為不是勇,而是莽。顏杲卿知道,就憑自己常山郡這一點點人手,給安祿山塞牙縫都不夠,對大唐的忠誠之心是一回事,能把這份心變成實際的利又是另外一回事。顏杲卿跟手下同僚感慨奮發,擔心叛賊勢大,他是很明白叛軍實力的,東都洛陽估計是守不住的,過了洛陽,就只剩潼關可守,潼關一旦有損,賊人勢必長驅直入,那就會危及宗廟社稷根基,李唐王朝危矣。
他的從弟顏真卿是平原郡太守,兄弟二人多年來書信不絕,對於安祿山的謀反,二人更是早有預料。他們都在暗中收養死士,招撫豪強大族,共商抵禦叛軍的計謀。叛亂爆發後,顏真卿派哥哥的外甥盧逖來去給自己的舅舅送書信,兄弟倆便開始共同商議如何組織義軍作戰。硬剛是匹夫之勇,分兵牽制才是正途,分而化之,斷其歸路,只要他們能減緩叛軍西進的步伐,拖住一時,長安就能多一時準備,緩過來的帝國可就是龐然大物,到那時候,安祿山插翅也難逃。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這一次就讓他們兩兄弟捅了安祿山這個賊虎屁股!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啊!
安祿山心滿意足的從常山離開了,前腳剛走,顏杲卿便與參軍馮虔,長史袁履謙、前真定縣令賈深、前內丘縣丞張通幽等人,依照原計劃商議著如何開啟土門縣。賊人勢大,自己拳頭還不夠硬,強攻只有枉死,是下下策,眾人於是苦思,如何能智取,以最小博最大。他們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建立一個從背面攻擊叛軍的局面,讓叛軍首尾不相顧,將叛軍的整體戰線攔腰斬斷,讓安祿山變成無根之草。商議出了初步計劃後他就派人將這份秘密計劃告知了頂頭上司太原尹王承業,希望對方到時候能響應他們的行動。
當時安祿山派李欽湊、高邈率軍五千鎮守在土門,顏杲卿要佔土門必須殺掉李欽湊高邈,這樣才能開啟後面的路。顏杲卿派遣手下親信高手喬裝打扮日夜監視土門動向,靜待時機,不動則已一動就要他們的命。當時,李欽湊所部名義上還是隸屬於常山郡管轄,顏杲卿作為最高階別長官,擁有著明面上的指揮權。
有一日,正好安祿山發軍令派其金吾將軍高邈到幽州去徵兵,時日久了高邈還未返回,顏杲卿知道時機已成,再不動手就晚了,於是他便派手下親信以安祿山的名義召李欽湊到郡裡商量軍務。
臘月十五日夜,李欽湊到達常山郡治所,顏杲卿把他請來,安置在城外驛館內。顏杲卿是名義上的地方魁首,李欽湊雖然是安祿山的親信,可畢竟不好太過驕橫,官場縱橫還是要搞得,再說了,顏杲卿這人名聲極大,主子安祿山對其也是禮遇有加,自己更得罪不起,今日他發來拜帖相請,言說有軍務相商。李欽湊是個謹慎的人,謹慎的人一般更容易鑽套。李欽湊看著軍務相商的拜帖,再瞅瞅那些獻上來的奇珍異寶,他笑而不語,狡猾的狐狸,還軍務相商,架的還是安祿山的旗號,不就是想跟我拉近關係,套套近乎麼,什麼狗屁天下第一官,也不過是個見縫插針的牆頭草罷了!
雖然對這種官場勾當嗤之以鼻,李欽湊還是要去的,雖然心裡瞧不起這種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但畢竟身處同一屋簷之下,以後同朝為官交接密切,處的熟絡些還是有害無益。
清清君子好難交,偷雞摸狗才大醉。
李欽湊喝著顏杲卿敬過來的酒,看著這個滿臉堆笑的太守大人,那滿臉的讒笑就像綻放的菊花,寫滿了討好和奉承。好聽的話比美酒更醉人,比美酒醉人的自然只有美人,看著燈下這個號稱常山第一美嬌娘的歌姬,李欽湊醉的結結實實。
半夜,袁履謙帶著李欽湊的首級來見顏杲卿,看著這張猶在美夢中暢遊的臉,兩人相對垂淚,且喜且泣。他們重賞了斬殺李欽湊的參軍馮虔、縣尉李棲默、雜役小吏翟萬德等人後,眾人又開始密謀下一步。
李欽湊是小魚,高邈才是大鱷。
當晚,藁城縣尉崔安石報告,說據派去監視高邈的探子回報,外出徵兵的高邈已經回到了蒲城,估計很快就能到達土門。顏杲卿立即命令馮虔、翟萬德與崔安石,按原定計劃收拾高邈。二日清晨,高邈的幾個隨從騎兵先到藁城驛站,崔安石預先埋伏的高手一擁而上,先將這幾個人亂刀砍死。不久高邈也到了,崔安石帶隨從接待,騙他說太守顏杲卿已經準備好了酒筵舞樂在旅舍中相候,李將軍也在。高邈看到魚符令牌,也是不疑有他,自家的地盤上能有什麼變故,他剛剛靠近廳前下馬,馮虔等人突然發難,就地將他擒獲。送到顏杲卿營房後,眾人連夜審訊,不曾想一番審問,竟得了個天大的驚喜,原來何千年也要來了。
李欽湊是安祿山的心腹,因為他有個哥哥叫李歸仁,李歸仁是安祿山手下排名第四的虎將,在整個天下間也足以位列前十。此人有勇有謀,最大的特點是執行力極強,是狼一般的狠角色。比起他的哥哥,李欽湊就是個笨狗,起碼在安祿山看來,他就是個大樹底下好乘涼的草包,所以安祿山出征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去了還浪費口糧,狗就要做狗的差事,帶在身邊還不如留到後方給自己看家護院。
李欽湊的草包屬性註定了他的結局,但是高邈可不是草包,別說李欽湊,就是他哥哥李歸仁來了,也比不得高邈。小呂布能二十奚騎得太原,外面人都在吹噓小呂布如何神勇,可是隻有叛軍極高層才清楚,騙得太原城的功臣,一個叫高邈,一個叫何千年。
安祿山手下有兩大王牌,一文一武,文的叫高尚,武的叫史思明。高尚作為安家朝堂裡的文臣第一,無論資歷計謀還是忠誠度,都是根深蒂固牢不可動。安祿山最終邁出謀反這一步,相商的也不過四個人,高尚就是其中之一,史思明都不在四人之列,足以說明,此人的能力之強,實力之大。作為文臣,主謀的高尚手下又有四大智囊:高邈,何千年,獨孤問俗,李史魚,其中高邈一直高居首位,不僅僅是因為高邈和高尚的那點親族血脈關係,更多的是,高邈其人對戰陣極有天賦,他智計百出心思縝密,對於天下大勢和戰場利害瞭如指掌,總好入木三分的見解,不誇張的講,對於安祿山來說,他寧願一戰損萬卒,也不願高邈斷一發。
何千年呢,很有趣。江湖戲言,千年烏龜萬年鱉,安祿山麾下的這個何千年,就要死不死佔了個烏龜的名頭。
何千年跟高邈雖然都是安祿山陣營的頂級智囊,但是何千年卻跟高邈完全不同。高邈是個正經的儒生,天寶年間的進士,是飽讀詩書的官宦人士,由唐王朝的小關邑成長到了安祿山的黨羽,一步一個腳印,算是仕途順利機遇豐厚。何千年則不同,他是個方外之人,師出兵家分支謀戰派,學得一身高深莫測的兵法韜略,尤其善於奇謀,對於大的戰事走向眼光毒辣,頗有點漢末龐統郭嘉的味道。天下大亂之前,何千年所在的兵家便計算到了局勢,宗內高層將門內一些拔萃的弟子分派出去,一來希望他們所學能有益黎民,二來也是趁著亂世多謀求一些資源。奉命效力於安祿山的何千年不止是出身高貴,而且自身本領更是了得,擺兵佈陣,習練軍馬,大事瑣碎他都能手到擒來,短短數年便成長為了安祿山不可或缺的肱股之臣,就連他那個不成才的弟弟也跟著耀武揚威,出盡了風頭。
所以當顏杲卿等人審問高邈的時候,聽說何千年今日也會從東京趕來,頓時令他們喜出望外,難道老天眷顧,有心讓他們成事,可不能辜負了這天賜的良機。
當日,何千年從東都洛陽來趙郡,馮虔、翟萬德在醴泉驛站埋下伏兵,如法炮製,何千年一到,立刻下手將這隻成精的王八怪給活捉了。可憐兩個經世之才,都在自家的後院被人打了悶棍,一身抱負還沒怎麼施展,就被捆綁成了兩個大螃蟹,真的是欲哭無淚。被俘虜的二人除了痛罵顏杲卿卑鄙,不是大丈夫所為外,別無他法。顏杲卿自然是不會跟這些反賊多言,他立刻派自己兒子安平縣尉顏泉明以及賈深、張通幽、翟萬德等人,用木盒裝上李欽湊的首級,並押送著高邈何千年兩隻大螃蟹趕往京城,面呈陛下。
故事很完美,結局很滑稽。
顏泉明一行人,歷盡艱辛到了太原,太原節度使王承業非常激動,屬下能有如此赫赫戰功,作為他們的頂頭上司,自然也是臉上極其有光,所以他大排筵席歌舞助興,好好犒賞著這些有功之臣。
酒席很豐盛,眾人也都很盡興,觥籌交錯,太原郡有頭有臉的數十位文武官員,都在輪替著向顏泉明敬酒,都是陪著笑臉,滿嘴的奉承話沾著酒氣衝向這位正值壯年的將軍。春風得意的顏泉明也是意氣風發,來者不拒,就如眾人說的,立了這麼大的功,顏家父子封個侯爵卿公都不為過,滅了安祿山,顏家就是大功,到時候就是長安一等權貴之家,現在結交的時機可是千載難逢。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宦海浮沉了幾十年的人精,這個時候可不能扭扭捏捏,講什麼君子風度,臉算什麼,富貴才是真的!只是沒有人會留意到,滿堂的和氣裡,總有一雙陰損的眼睛乍隱乍現。
顏杲卿一邊等待著太原和朝廷的回應,至於封賞多少是從來沒想過的,也不在乎皇帝給不給更大的官坐,他的頭腦很清楚,現下的局面,先隱忍,再慢慢積蓄力量,謀定後動,一旦發難,定要讓反賊身陷囹圄,前後不應,為朝廷守備的反擊爭取時間,至於到時候的自己,全家若能逃得一兩條性命,就算是老天有眼了。只是苦了我那被安祿山扣押的兒子顏頗,父子一場,卻不想為父竟害了你的性命,安賊知道為父今日所為,不知會如何殘虐我兒,我兒所受折磨定是慘絕人寰。求你今生恨我,來世尋我來報,為父定認不悔,願以百倍千倍還之。
何千年是方外之人,本身也是順勢而為,跟隨安祿山也是接受宗門的委任,對於安祿山他其實沒有多少歸屬感。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個棋手,在哪落子都是展示自己的才學,至於為誰,倒不講究。所以被擒之後,何千年相比高邈淡定的多,他知道自己在安祿山這邊的使命完結了,至於之後的時局發展,自己應該是沒機會看到了,長安城裡的那位皇帝心狠手辣,應該不會讓自己活的太久。所以趁著還有機會,何千年叫來了顏杲卿,向對方獻上了他人生最後一個計策,希望能換得一線生機。
在何千年看來,他的叛變只是發自本性,他是個謀戰派,而且他很可能就要死了,他很怕死,不想死,他更不想白死,他要把自己的才華留下來,他要讓世人記住何千年這個名字,千秋萬代,他不要生如夏花絢爛,死如秋葉靜美,他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要腥風血雨雷霆霹靂,他要做那個操盤手,他要做兵家的何千年。
所以何千年覺得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應當,也就是這個理所應當,讓安祿山吃盡了苦頭,也讓反賊的滾滾車輪,跑偏了那麼一點點。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古人誠不我欺!
要不是何千年,要不是顏杲卿,華清池裡的皇帝老頭顧不得跟兒媳婦撲稜水,可能褲子都來不及穿,早就光著腚逃得沒遠沒近了。
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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