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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從礦上回來的時候,已經8點多快9點了。

回來的時候,許鑫和許大強還沒在飯桌上下來。

“叔,這是今天的煤票。”

他進屋後,直接拿出了一厚摞的底單。

這些是礦上出車的運輸單,也叫煤票。礦上的煤每出一輛車,都要在手續上簽字,確認噸數。單子是三聯單,司機一份給貨主,礦場兩份,一般是統計一份到財務,另一份會交到許大強這裡。

透過這些單子,每天就能知道一個大概的數目。到時候月底和財務一對賬,基本利潤就出來了。

其實這是一種相對落後的統計方式,如今好多煤礦都已經上了開發出來的系統程式,電子過磅後,直接機打單子,列印出來的單子只要保管這套系統後臺鑰匙的人不動資料,那麼每一分錢,都是準確的。

可放到許大強這的單子卻仍然是手寫的。

手寫的水分可太大了,一臺車就不算超載,按照國家規定的45噸來算。萬一汽車拉了46噸,可單子上寫的是45噸,那中間就出來了一噸的水分。

許鑫見狀,問道:

“爸,還不換電子系統哇?還用手填?”

許大強擺擺手,接過了煤票後也沒看,而是對李豪問道:

“吃了哇?下碗麵?”

李豪笑著說道:

“不吃了哇,家裡還等著呢。”

“噢,那回去吧。”

“誒……三金,我走了啊。”

“好哇,豪哥,開車慢點。”

“嗯。”

很快,李豪出去了,伴隨著一陣發動機的響動,離開了許家。

而許大強這才說道:

“你二大大,五叔他們也都在勸呢,讓呢上那個甚……計算機。唉~”

說到這,許大強嘆息了一聲:

“呢也拗不過,明年所有地磅就全都換成電腦了哇。”

見狀,許鑫納悶的問道:

“咋?……爸,不願意?”

“其實也麼甚不願意,就是……”

說著,許大強拿筷子點了一下裝著茅臺的小酒盅,接著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圈:

“不上這個計算機系統,所有人都是從呢畫的這個圈子裡拿錢。他們拿多少,呢大概心裡都有數。”

此時此刻的煤礦主眼裡是一抹酒精都無法帶走的清醒之光。

“不能不讓人賺錢嘛。跟了你,就是希望過好日子。但不好讓人家看到你給多少。人心,是填不滿滴。他就值十塊錢,你給他100,他就會想辦法弄150塊錢。可你就讓他賺十塊錢,他想辦法最多也就弄五十塊錢。這些煤票就是這樣。但換了計算機,好多事情,他們又要開始琢磨上哪弄錢。他們找的麻煩,呢找的也麻煩……可不這樣,呢就沒法跟村裡人交代。啊呀……麻煩哇。”

倆人說的都是神木方言,蘇萌也聽不懂。

而許鑫聽到了父親的憂慮後,卻微微點頭:

“是這個道理哇。要讓別人賺到錢,但不能讓別人賺太多錢。錢有數,人心是沒數的。這話爸你從小就教呢。”

“是哇。”

父子倆的對話,其實要是蘇萌聽得懂,她估計三觀又得被顛覆一下。

哪有這樣的老闆……

但其實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你讓一個人覺得自己就值10塊錢,卻賺了五十塊。他會高興,會竊喜,同時會繼續藏好自己的野心。

因為他不想失去這另外的四十塊。

可如果你讓一個本來只值十塊錢的人,在賺一百塊後,他就會無形之中滋長野心,覺得自己應該是賺一百五的那個。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只掙五十。

一分錢不讓人家掙是不可能的。

也不現實。

想了想,他問道:

“那咋辦?”

“不咋。該上的時候就上,至於接下來怎麼賺錢,讓他們自己想。弄礦,其實就兩件事。一個是生產,一個是安全。這兩點只要不含糊,讓他們使能耐唄。有能耐,留下。沒能耐,換一批有能耐滴人來。人是招不完的哇,吃不上這碗飯也不能怪呢哇。”

聽到這話,許鑫微微點頭。

“感覺自己又學到了哇。”

“呵呵呵~”

許大強美滋滋的笑著端起了酒杯:

“能學到就學,但呢這一套到底是野路子。你看看就好,不敢胡來哇。”

“嗯。”

又是一杯美滋滋的酒水飲盡。

許大強晃了晃空了的茅臺瓶子。

父子倆一斤酒。

喝夠了麼?

自然是喝不夠的。

不過……

“不喝了哇。”

“……好。”

看了父親一眼,許鑫點點頭:

“爸,少喝點對身體有好處,麼壞處。”

“呵呵呵~好~”

這頓飯算是劃上了休止符。

發小們都在外面打拼,晚上也沒人找他。

吃完飯後,他就坐在沙發上,陪著父親看電視,順帶拿個草稿本寫寫畫畫的設計《暴裂無聲》的分鏡頭。

不過電視沒看多久,許大強的手機震動了幾聲後,他就留下一句“呢去打個電話”後就離開了。

許鑫也沒問,就當沒聽到。

《暴裂無聲》的選景差不多結束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後天他就會回去。

又出來了快十天,楊蜜那邊也要開始密集宣傳了,他得回去帶娃呢。

這時,他聽見坐自己對面沙發上的蘇萌說道:

“許哥,下雪啦。”

“嗯?”

許鑫一扭頭,這才發現,窗外的燈光中,無數大片的雪花已經圍繞著路燈,如同飛蛾一般旋轉了起來。

他一怔。

接著點點頭:

“嗯,下雪了。”

今年神木的雪來的還挺早的,平常也都是11月中旬才會到來。

燕京前些天都下了一場特別特別小的雪花,連落地都沒,就融化了。

楊蜜還特意叫程虎安了一下防滑鏈,換了個雪地胎。

如今看來這行為簡直愚蠢到家了。

他放下了畫本起身,衝樓上喊了一句:

“爸,下雪了哇!”

說著,拿著煙走到了門口,披上了大衣走了出去。

下雪天,得抽菸。

因為煙氣吐出來比平常體積要大好多。

抽一根等於平常抽一根半。

賺大發了。

走出門來,他站在廊下,拿出了手機,對著天空拍了起來。

打算把這雪景給妻子看看。

這才要裝雪地胎……您老人家那套防滑鏈+雪地胎的組合真的太丟人現眼了。

而蘇萌則蹦蹦跳跳的走進了院子裡,用手接著根本存不住的雪花。

同時還在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看起來開心至極。

而短影片剛給妻子發過去,楊蜜那邊電話就打了過來:

“下雪啦?”

“對啊,雪花片好大。”

“……哎喲,真好,這雪要是下到燕京,我高低在門口支個銅鍋,喝上那麼一口……爸爸爸爸!”

“誒~”

楊蜜話還沒說完,電話裡就鑽進了孩子們的聲音。

許鑫笑著應了一聲:

“寶貝,想不想爸爸?”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我和弟弟都想你啦!”

你瞧,到底是貼心小棉襖。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暖。

“寶貝真乖,爸爸明天就回去啦。”

“你早點回來,我想你啦!”

“哈哈,好~”

他剛應了一聲,就聽見了陽陽的動靜:

“爸爸,下雪啦?”

“對,爸爸這下雪啦。”

“雪……涼嗎?”

“唔……”

聽到這話,許鑫從廊下走進了院子。

用手試圖去接那些紛紛落下的雪花:

“涼~”

“涼嗎?”

“涼~”

“很涼嗎?”

“對呀……”

他開始和孩子樂此不疲的對起了很幼稚,卻最為童貞美好的話。

一邊用手、臉、感受著雪花,他一邊看了一眼二樓。

父親舉著電話的身影就在窗邊。

他沒打招呼,只是繼續和孩子們在聊這場雪。

小孩子沒有什麼過多的詞彙形容和比喻,但雪也不需要什麼形容和比喻。

畢竟這種轉瞬即逝的羽毛,要自己親身去體驗那剎那的美好,才會記憶猶新。

最後索性電話結束通話,開啟了影片。

姐弟倆的腦袋充斥在螢幕之中,許鑫只能看到孩子母親那因為髮際線而顯得愈發反光的額頭。

嘖……

媳婦的髮際線從生了孩子開始,越來越危險了啊。

希望孩子們不要遺傳才好。

……

一夜落雪。

神木從一片蒼黃被染成了白色。

實話。

初雪後的神木在許鑫的印象裡永遠是髒兮兮的。

沒什麼辦法,雪和煤渣一相遇,他家這片也乾淨不到哪去。

大清早,他就看到了起來的很早的父親正在揉麵。

不用琢磨,肯定是大個肉丸的羊肉水餃。

父子倆也沒溝通什麼。

至於離別的不捨之類的更是談不到。

煮餃子,吃早飯。

幸虧家裡是私人飛機。不然早上起來帶著一嘴蒜味上飛機,天知道下飛機時候得燻死多少個旅客。

至於刁義男的劇組,他也沒理會。

他是製片人,不是跟班導演。有些事情插手一次兩次可以,多了就招人膈應了。

而他回家的時候也是波瀾不驚。

孩子上幼兒園了,老丈人和岳母去打牌瀟灑。

在家等他的妻子頂著一臉嫌棄的,把一股蒜味的許鑫拉進了屋。

吃幹抹淨後,容光煥發的提著小皮箱,小皮鞋噠噠噠的走出了家門。

出去宣傳去了。

一轉眼,家裡又剩下了他自己。

甚至連蘇萌都放假休息了。

許鑫砸吧砸吧嘴,看著四處無人的家中……

未有仔仔和妞妞和他六雙狗眼對在了一起。

“看什麼看!沒見過爐鼎啊!”

“……”

“……”

看著他一臉兇巴巴的模樣,兩條狗懶洋洋的去院子裡溜達去了。

懶得理你。

你個狗東西~

於是,許鑫在家無所事事的待了三天。

11月12號下午2點多鐘,德國時間上午的9點。

他接到了齊雷的電話。

沒什麼“喂,你好”之類的寒暄。

電話頭一句:

“《烈日灼心》、《一代宗師》兩部電影入圍了!並且,《一代宗師》是開幕影片!”

“唔……”

聽到這話,許鑫倒不怎麼意外。

王佳衛可是這屆評審團的主席,並且《一代宗師》這片子質量就不提了,王佳衛的影片在各大電影節都是開幕影片的熱門之選。

歐洲人特別喜歡他的片子。

很對口味。

既然如此……

“這屆的柏林電影節什麼時候舉行?”

“2月7號到17號。”

聽到這話,許鑫瞬間看向了自家的檯曆。

他翻了下時間後,瞬間無語了:

“怎麼又是春節?”

今年的農曆春節是2月9號除夕,10號初一。

也就是說,如果他想完整的參加電影節,今年又沒法在家過年了。

齊雷問道:

“你準備怎麼安排?”

“……”

許鑫看了一會兒檯曆後,說道:

“電影安排在2月20號吧。大年十一,週三。或者是21號,週四。剛好周天是元宵節,開年開工的高峰期也都回歸平穩了。至於電影節……我去年在美國過的,就沒給我媽燒紙。今年說什麼也得回家了。就安排在初二,11號去吧。怎麼樣?”

“行。”

齊雷直接答應了下來。

“那我先組個出行團,在那邊先照應著。你這邊和演員們溝通?到時候你們一塊過來?”

“嗯。行。”

“好,那就這麼說。我先把這訊息傳達下去,趕緊給你安排院線了。”

“嗯。”

電話結束通話。

許鑫搓了搓下巴。

這麼安排的話……1月3號,是義大利那邊的《完美陌生人》上映。

而為了給1月8號的《一代宗師》騰出時間,國內這邊的上映時間安排在1月23號。

給了半個月的緩衝期。

而2月20號,《烈日灼心》也要上。

嚴格意義上而言,按照農曆來算,他今年還是帶來了一部作品給觀眾。

而開年的《烈日灼心》也是一部新作品。

雖然時間安排密集,並且連續兩部電影上映間隔期過短很容易消耗觀眾的熱情。

但……

從影片質量而言,包括許鑫在內的所有人還是挺有信心的。

那就走著看吧。

畢竟……自己的觀眾們也都久等了。

他希望這兩部電影能帶給觀眾一個完美的年節收尾與開端。

也給身邊的諸位同僚開個好頭……嗯?

忽然,他想起來了個事,趕緊開啟了手機百度:

“1942上映時間。”

答:《1942》上映時間為11月29日。

這個月月底?

接著,他又拿過來了電腦,找到了最近西影廠、逆風、乃至雲圖有關的電影上映。

發現在12月12號,徐爭的那部《人在囧途之泰囧》要上映。

嘖……

雖然同樣有了十來天的緩衝期……但作為京圈的扛把子,馮曉剛的電影值得每一部電影都慎重對待。

《泰囧》這片子……

雖然有《人在囧途》的口碑在前,在他開拍之前許鑫就莫名其妙的覺得這片子不會太差,但撞車《1942》……希望能平穩過關吧。

他暗暗想道。

哪怕打不過也沒關係。

也不用去比較。

咱們做好自己就行。

雖然《1942》這片子在開拍的過程之中,以及最近許鑫偶爾看到的新聞,很多媒體都在說這是馮曉剛的一部野心之作。

是他不再滿足於商業票房,開始專攻藝術獎項的作品。

當然了,這還是說的保守了一些。

有的人乾脆說“馮曉剛終於要從藝術上面對西北圈開刀了”這種話。

這種新聞說老實話,真假難辨。

甚至這片子什麼時候後期製作完成,是否投稿了一些電影節,大家都不得而知。

況且,馮曉剛不僅僅只是拍商業片,《唐山大地震》以及《集結號》這種優秀作品同樣也有。

每當看到這些新聞時,許鑫都在琢磨……馮大導演是不是拿自己開刀,不好說。

但他的實力肯定是夠的。

真要想什麼都不考慮,就鑽一部電影,完全放棄商業屬性,或者不考慮盈利……以他的地位也沒人會說什麼。

哪怕這個物件,在別人口中就是自己。

但……

或許是因為一年比一年成熟的緣故?

他不僅沒有覺得討厭,或者覺得這是一種挑戰等等情緒。

甚至覺得高興。

好的電影,優秀的電影越多,對華語電影市場而言,不也是一件好事麼?

得。

看來11月29號又得給馮導掏上一張電影票了。

不過這次說啥也不能和妻子一起去看,往事歷歷在目,要是再出什麼么蛾子……哪怕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被人拍到,怕不是都要舊事重提,掀起一場風波?

算了。

這次就自己悄悄去看吧。

看看這部《1942》,馮導嘔心瀝血之作,到底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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