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她的前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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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份遺書，除去撰寫者的姓名之外，同樣也有投遞物件的名字。

夏青瑜的遺書，投遞物件一欄寫的名字，並非是妹妹“夏紫璃”，而是“陳子昂”。

陳子昂沉默片刻，讓通訊員將她的遺書匯入手機裡，隨後跟鈴奈、紫璃兩人說道：

“我去休息室裡，你們在外面看著。”

夏紫璃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月宮鈴奈攔住了。

“好。”她鎮定說道，“前輩……我們在外面等你。”

“嗯，多謝。”陳子昂語氣複雜地說道。

他感覺自己目前的情緒狀態非常奇怪，像是胸口正在隱隱發悶，但又沒有明顯的悲傷。

如果留下這份遺書的是鈴奈或者紫璃，那必然會給他極大的心理打擊，但是夏青瑜……實在不像是會去主動尋死的人。

甚至哪怕自己進了休息室，就看見她坐在沙發上，用那一貫的冷笑嘲諷的口氣說“居然真的以為我會自殺嗎，蠢貨”，陳子昂也不會覺得有半點奇怪。

開啟休息室的門，他默默往裡頭瞅了一眼。

沒人。

關上了門，陳子昂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解鎖螢幕。

點開遺書。

遺書的內容不長，也沒有她標誌性的嘲諷譏刺話語，字裡行間並沒有多少特殊的情緒，以至於陳子昂彷彿能想象到夏青瑜坐在自己的身旁，面無表情地交代後事：

“陳子昂。”

“很抱歉，用這樣的方式將我的死訊告知你。”

“我計劃這件事情已經很久了，而死亡是我計劃裡的最後一步。”

“只要確認了我的死亡，帝國就不會再將伱視為暗殺物件，星艦人類也很快會得到帝國的接納。”

“前世我虧欠你的，這樣就算償還完畢了。”

“接下來，請你好好地活下去。”

“不要再讓愛你的人傷心了。”

……

沒了。

檔案已經被拉到底部，陳子昂還在下意識地滑動手指，直到他終於緩慢地回過神來。

夏青瑜似乎是真的死了。

但是……不對勁。

為什麼她要去尋死？為什麼她的死亡，會讓帝國停止暗殺我？還有，為什麼帝國要暗殺我？

陳子昂拿著手機發呆，只感覺腦海裡被強行塞了一團巨大的亂麻，想要徹底理清卻又無從著手。

他不安地站起身來，在休息室裡走來走去，隨後又想起了什麼，迅速打電話叫結城出雲過來。

結城出雲正待在指揮大廳，收到電話後立刻趕了過來。

“出雲。”陳子昂低聲問道，“你……對夏青瑜，瞭解多少？”

“不多。”結城出雲沉默片刻，回答說道，“殿下是很擅長藏心事的人，很多事情她只會吩咐我去做，但從來不會告訴我她的實際想法。”

“哦。”陳子昂思索起來，“那她吩咐你時用的語氣呢？”

“就是很正常的語氣。”結城出雲停頓片刻，“事實上，殿下確實會對不熟悉的人擺出略顯刻薄的態度，但那多半隻是因為她心情不好。”

“唯獨有一個例外，就是你。”

“我？”陳子昂茫然問道。

“我可以看出來。”結城出雲無比肯定地道，“殿下往常對你表現出來的態度，無論是冷嘲熱諷，還是惡語相向，全都是裝出來的。”

“她其實從未討厭過你。”

“那……她為什麼要偽裝呢？”陳子昂緩緩問道，感覺心底似乎逐漸有某種苦澀味道瀰漫出來，像是沒有加糖的濃稠咖啡。

“我不知道。”結城出雲搖頭說道，“她從來不允許我多問。”

“好吧。”陳子昂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還有。”結城出雲走到門口，忽然說道，“殿下有寫日記的習慣，只是日記被她鎖在盒子裡，不允許任何人偷看。只是現在……您需要我將盒子拿過來嗎？”

“那就麻煩你拿過來吧。”陳子昂點頭說道。

很快，結城出雲就端著一個盒子回來了。

盒子是明顯的神秘造物，因為陳子昂的靈感有了反饋，這玩意並不是現實世界的東西。

當然，從它的外觀上也可以看出來。

盒子是四四方方的形狀，邊角和稜邊都有精美的鎏金花紋。但無論你從哪個視角去看，這個盒子始終都用帶鎖孔的正面對著你，彷彿它會隨著你的視角而轉動似的。

結城出雲將盒子放在桌上，隨後就告辭推門離去。

陳子昂拿起盒子，仔細地端詳起來。

鎖孔是一個菱形凹槽……沒錯，是凹槽，深度大概0.5厘米左右，周邊和底部全是實心的，沒有任何鎖簧和機括的痕跡。

這樣的鎖孔，不可能用物理意義上的鑰匙開啟。

但靈感告訴他，這玩意確實是有鑰匙的。

陳子昂又想起之前落在沙發夾縫裡的鑰匙來。

他摸了摸褲子口袋，果然找到了那把鑰匙。

仔細看去，這不就是夏青瑜時常拿出來把玩，還可以虛空開門拉出傳送通道的那把銀鑰匙嗎？

鑰匙的底端是圓形的，和盒子的鎖孔並不相合。

陳子昂試著拿鑰匙對準鎖孔，居然真的插進去了。再看鎖孔，已經變成了鑰匙的圓形。

盒子開啟，裡面是一本普通的筆記本，看起來就像是便利店裡隨便就能買到的普通款式，封面和底頁只是兩張普通的硬紙板罷了。

陳子昂翻開書頁，很快就傳來一陣巨大的、熟悉的吸力，將他整個人都用力扯了進去。

………………

這個筆記本，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夏青瑜的前世記憶。

在記憶裡面，陳子昂感覺自己似乎被強行穿越到了她的身上，看著她當時看到的一切，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喜怒哀樂。

夏青瑜的童年並不快樂。由於皇族只有集體婚配沒有自由戀愛，她的父母相當於是被安排在一起的。

直到她母親秘密出走逃離帝國，這使得皇族蒙羞了極大的恥辱，內部一度有言論聲稱要讓她代替母親受罰，但最後是老皇帝保下了她。

兩人之間究竟說了什麼，夏青瑜並沒有記錄在日記裡面。但等她離開皇宮之後，立刻搖身一變成了帝國最有權勢的殿下，以及……老皇帝的秘密繼承人。

老皇帝給了她最大的自由，讓她能任意選擇去銀河系的任何地方，也允許她運用秘密繼承人的身份，從皇族大宗正夏謹言那裡調動資源。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老皇帝即將過世的時候，她必須回到帝國去繼承皇位。

乍看之下，這件事情對她而言只有好處，而需要支付的代價不值一提。

但夏青瑜並未掉以輕心，她很確定老皇帝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和善。只是如今並沒有任何線索，只能選擇動身離開帝國，去追尋那離去母親的蹤跡了。

後面的事情不必多說，夏青瑜也沒有在日記裡撰寫太多。

總之她在克魯勃利夫家族那裡，確認母親已經過世，為她留下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

且對方在精靈貴族內部過得並不好，於是夏青瑜便生出了惻隱之心，將妹妹從克魯勃利夫家族裡接了出來。

那時的她並不信任帝國，當然更討厭聯邦，因此最終選擇帶著妹妹在高天原星區定居，也就是帝國和聯邦的夾縫之間，直到兩人逐漸長大成年。

姐妹倆大學讀的都是法律專業，夏青瑜在極北市檢察院任職，夏紫璃則是當了律師。

再然後，就是和陳子昂的相遇了。

前世的陳子昂，作為對策六課應對神秘的幹員，在調查魔女西川美惠的身世時，需要了解這方面的法律情況。

正好夏青瑜在治安廳做一個案子的調查，經由陳子昂的同事介紹，兩人便進行了短暫的認識、會面和交流。

很快雙方就成了好友。處理完西川美惠的案子，後面又是高野聖子的案子，夏青瑜起初為陳子昂提供法律知識的支援，隨著互相來往逐漸頻繁，她慢慢就開始幫他去打探上層的訊息……

直到她不再滿足於這種好友關係為止。

夏青瑜想要更進一步，但卻又意識到她絕對不能再進一步。

因為她隨時可能會被召回帝國，成為下一任的皇帝。

普通皇族的基因都不能外洩，皇帝繼承人就更不用說了。如果她註定要成為皇帝，那帝國絕對不允許她有任何世俗的配偶……否則整個皇族婚配的制度都將動搖。

皇帝註定是孤家寡人。她的後代只能誕生在實驗室裡，另一半的基因來源於皇族的基因工程，絕不可能是來自某個男人未經最佳化的、可能發生畸變或含有不良基因的自然精子。

或許等她徹底掌握大權之後，能改變這種嚴苛冷酷的制度，但夏青瑜更清楚一旦她的心思被老皇帝知道了，哪怕僅僅只是沒有證據的猜測，立刻會為陳子昂帶來殺身之禍。

在經歷了長久的心理掙扎之後，她很快就做出了看似離譜、實際卻能實現“兩全”的怪異選擇。

將陳子昂介紹給自己的妹妹。

陳子昂不是喜歡拈花惹草的性格，一旦他和自己的妹妹結婚，就絕對不會和自己再發生任何超越友誼之上的關係。落在帝國特工的眼裡，就意味著他不再有任何“被除掉”的價值。

這樣就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另一方面，作為自己的妹夫，夏青瑜也有理由去光明正大地進入他的生活，每天都可以見到他，陪著他，和他說話……

哪怕並不是以愛人的身份。

但這也足以令她感到少許滿足和慰藉，直到她有一天被召回帝國為止，而她始終祈求這一天儘可能晚點到來。

………………

又是一陣熟悉的斥力，陳子昂從記憶之中被踢了出來。

就像是播放完畢的錄音帶，自動被錄音機彈出似的。他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重新適應了自己的身體。

再次看向手裡的日記本，原來是後面的幾頁被撕掉了。

難怪自己會被彈出來。

陳子昂下意識想要翻頁，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止不住地有些發顫。

所以……

她先前說對我沒有任何好感，實際上只是掩飾的謊言而已。

就因為不想讓帝國皇族知道麼？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我沒法和你結婚，所以我要把你變成我的妹夫，這樣至少在往後餘生裡，我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見你”。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奇怪……或者說，深沉？

陳子昂感覺身體有些發顫。他不敢去回憶夏青瑜做出這種決定時，心中充盈的那種極其苦澀，卻又帶著隱隱希望的深沉感，正如她那漆黑深邃如夜空的眼眸。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索性跳過那些被撕掉的書頁，再次翻到後面。

……………………

被跳過的記憶時間跨度很長，其中包含了高天原的毀滅，以及隨難民移居聯邦的幾年。

得益於高天原曾經在法律層面上向聯邦靠攏，在高天原的法律執業資格證，在聯邦也同樣適用。

而律師在聯邦又是最賺錢的幾個職業之一，陳子昂和夏紫璃的移民生活，很快又重新安定下來。

夏青瑜則是改行做了法律諮詢公司，為一些小公司提供法律支援。她始終保持著單身狀態，且常常以“一個人吃飯很無聊”“待在家裡沒意思”等等理由，到妹妹的家裡去拜訪、借住。

她將自己的心思掩飾得很好，哪怕夏紫璃不在家裡的時候，也從未和陳子昂發生過任何曖昧的關係。

（當時月宮鈴奈應該是自己的同事，兩人大多數是在工作的時候相處，恰好和夏青瑜拜訪家裡的時間段錯開，因此夏青瑜的記憶裡面，並沒有太多月宮鈴奈的身影，不過這兩人確實是認識的。）

這樣的生活又持續了幾年，直到聯邦宣佈和帝國開戰為止。

聯邦境內對人類居民的集體氛圍，也迅速變得險惡詭譎起來。

再後面的事情，哪怕不去體驗這段記憶，陳子昂也已經知道了。

察覺到聯邦想要在境內發動對人類的清洗，眾人便去了加西亞星區，想要找帝國大使館進行求援，結果大使館在爆炸襲擊中坍圮，自己和月宮鈴奈被埋在重重廢墟之下。

最終自己嚥氣死去，月宮鈴奈後面被救了出來，而夏紫璃因為去找姐姐夏青瑜，所以僥倖未被波及。

實際上，根據夏青瑜留下的這段記憶，她當時以出差的名義提前趕過去，其實同樣是為了找人求助。只不過物件並非是明面上的帝國大使館，而是帝國皇族秘密設在加西亞的特工機構負責人。

夏青瑜的要求很簡單：保護陳子昂和夏紫璃的安全，直到護送他們離開聯邦為止。

當時對方用各種理由推脫，直到夏青瑜搬出自己的身份，又威脅要聯絡皇族宗正，他才一步步做出退讓和妥協，最終無奈地答應下來。

還沒等夏青瑜鬆一口氣，就得知帝國大使館遭到了襲擊。

正好是陳子昂過去求援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