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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與王韶已率大軍下山抵至平原。
宋軍與西夏軍連戰了數場,宋軍這次終於碰到了硬骨頭。與之前交兵的青唐蕃部不同,党項軍看見宋軍人少便上去騷擾,看到主力來了,就遠遠遁去。
兩軍斥候交戰時,党項騎兵一觸即走,分頭撤退,退至一處又有兵接應,一次宋軍騎兵追得太深,被誘敵深入損失了二十餘騎。
王韶聞之重重抽了領軍將領幾鞭子。
到了午後宋軍開始紮營,王韶,王厚,章越騎馬在高處檢視附近的地形。
為將者必知地利,章越常看見王韶捧著地圖在那看。
王厚道:“照理來說,我軍追著党項遊騎深入,此處應該尋得党項大軍了,但不知為何一騎都不見著。”
王韶舉起馬鞭一指道:“党項人習戰,出師則鳥散山谷,抽兵則蟻聚塞垣。你看到前方的山谷,眼前黃昏我軍不敢深入,但足可藏得上萬兵。”
章越,王厚順著王韶所指看去,見山谷不僅草木茂盛,而且隨著日落,山谷籠罩在高大山峰的陰影中,此處若真埋伏一支人馬,不小心就著了道。
王厚道:“爹爹,我聽聞党項人迷信占卜機鬼之事,出戰只在隻日,而避晦日,我們不如避些時日,等晦日出戰便是。”
王韶道:“用兵豈能拘泥於此,要覓時而動,而非待時而動。”
“我預感党項騎兵已至我軍不遠埋伏在附近,即便不在山谷中,也在附近。”
章越道:“不一定要戰,牽制党項兵力便是,我們這裡多拖住一人,橫山那邊西夏人便少一個人。”
“據我所知這裡天都山軍監司可非善茬。”
西夏十二個監軍司中最精銳是左廂神勇軍,原先駐守夏州以東明堂川之彌陀洞,後為了伐宋需要改駐天都山。
李元昊令大將野利遇乞統帥天都左廂(西夏最早兵制),對方因常駐天都山,號稱天都大王。
不過後來左廂神勇軍又遷回銀州,橫山,神勇軍留下一部分設天都軍監司,專門防備宋涇原路。
因為這天都軍監司是新設,故而不在十二個軍監司之列,而且兵馬也少於十二軍監司。
王韶聽章越所言哈哈大笑道:“舍人,若是不是党項精銳,我王韶又何必覓此而來,這天都山地處五路要害,從這往南便是蕭關(海原縣石峽口),若我軍能在此大破党項,必將威名鎮於四方,揚我赫赫武功於天下!”
王韶一臉自信地言道。
章越聽說王韶打算主動尋求與西夏人決戰,也是吃驚。
對方有時候很謹慎,比如在北渡黃河上,但有時候卻又很大膽,居然帶著一幫青唐蕃部,竟敢硬撼党項精銳。
一日之前,天都山下的南牟城外党項大軍已是點集完畢。
按照西夏律令,士卒分為正軍,正輔,負擔。
正軍,官馬,甲披,弓一張,箭三十支,槍一枝,劍一把,長矛仗一支,全套撥子手扣。
正輔弓一張,箭二十枝,長矛杖一枝,撥子手扣全套,作為正軍副手,若正軍陣亡,則補為正軍。
負擔,弓一張,箭二十枝,劍一把,主要負責為正軍料理後勤和照料馬匹。
如此為一軍抄,有的軍抄只有正軍,輔主各一,沒有負擔,有的有兩名輔主,甚至只有正軍,沒有輔主和負擔。
總之豐儉由人,一抄最多不過八人之數,似西壽保泰那等監軍司點檢不嚴,常常出現點集時人數不齊,裝備不齊。
有時點集頻繁,各部首領也會拒絕參戰。
不過天都軍監司前身便是神勇軍,其部眾都是從多次對宋作戰中劫掠無數財富,獲利極多,故而對宋作戰意志與戰鬥力極強。
大帳之內,一名頭戴紅裡氈帽,身穿白衣窄袖,耳戴重環的男子,正在翻閱兵書。
他手中所持乃是《太乙金鑑訣》,所言都是軍事占卜。
類似於讀書人從易經的占卜中讀出治國之道般,當初李元昊等西夏將領在行軍打仗中,也是參考此書來進行決策。
正在翻書的男子,名為嵬名令達,乃南都軍監司監軍。
嵬名是西夏國姓,為最早的党項八部之一,李元昊的李是唐朝賜的漢姓,但李元昊建國後,為表與漢人一刀兩斷,便恢復了當初的姓氏嵬名。
而這嵬名令達正是出自西夏皇族。
大帳之內,他的左右都是軍監司蕃部首領,眾人環坐作一圈,中央滿擺酒肉,卻無一人動刀。
這時一名軍卒入帳與嵬名令達耳語幾句,然後退了出去。
而嵬名令達放下書對左右道:“宋軍騎兵與我們接了數戰互有勝負,我軍的偵騎無法靠近,至今摸不清他們人數多少,只是估摸著有上萬騎。”
“至於從會州那邊知會而論,應在一萬五千騎上下,多是古渭的蕃部……”
眾首領本都是神色嚴肅,但聽說古渭的蕃部都露出鄙夷之色。
一名姓野利的首領道:“我們也就兩個頭項而已,不過都是精兵強將,一個打十個足夠了。”
西夏五軍抄設一木牌,十抄設舍監,二十抄設小首領,最後一個部落為一熘,一熘不超過六十抄。
數熘可組成一頭項。
李元昊起兵時也不過五個頭項而已。
眾人議論一番,都是決定出戰,否則讓宋軍再深入,使部落的牛羊牧畜被劫掠了就不好了。
嵬名令達點了點頭道:“乙埋在銀州點集,我本要率爾等去與宋軍爭橫山,但如今點集後,卻碰上另一股宋軍上門,那麼就滅了此股宋軍再去銀州不遲。”
說完嵬名令達起身掀開帳幕看著天邊後言道:“遠處雲彩一片血紅,正好預示著會有大戰!”
眾首領一併點點頭,党項人最信占卜,以雲氣觀是否可以交兵。
然後嵬名令達又令卜者拿出一具羊骸骨在火上燒之,党項首領都盯著看。
不過一會卜者看著被火炙烤後的羊骸,也不怕燙捧在手中,對著四方比劃了一番,然後言道:“宋軍會從西南面來!”
眾首領聞言再次紛紛點頭。
嵬名令達問道:“那何日可戰?”
卜者道:“兩日後可戰!”
眾首領聞之點頭,然後嵬名令達捧出一具裝著酒水的骷髏酒杯,每個首領都刺了臂血入酒,然後一共飲之。
嵬名山連夜率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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