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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對於章越可謂是舊地重遊。
章越就讀太學時,當時管勾國子監的是‘鐵御史’吳中復。
如今章越新官上任,國子監的監丞,主簿,直講們都陪同章越至‘至善堂’拜見至聖先師。
拜見先師之後,眾人在堂上坐下聊天。
八名直講負責教學的事,監丞,主簿負責錢穀出納,文簿。
他們都是普通京官或是選人,其中劉監丞,本官不過是太子中舍,還是蔭官出身,也就是雜出身。
說來有些巧合,這位劉監丞便是當初差點將女兒嫁給黃好義的那位……
至於管轄國子監的,並不稱國子監祭酒,原本官位最高為判國子監事(判監),同判國子監事(判國子監),是由兩制以上大臣出任。
至於兩制以下官員,一律只是管勾國子監公事,簡稱管勾。
章越雖是待制,但沒有升到兩制只能稱管勾。
管勾國子監擁有一定人事權,比如國子監說書,國子監講書都是可以自行徵辟的,不必經過朝廷的任命。
與此相似的是縣學,府學的學正,教諭,也是由縣令或知州自行徵辟的。
當然還有學生代表,如國子監正,國子監錄是由太學生中選出,被朝廷授予官職的,給予威信,協助校方管理學校校風校紀的。
章越當初在太學讀書時便是如此,都是學生自行管理,下面到各齋還有齋長,齋錄管理,老師除了教學外一般什麼事都不管。
最後就是書庫官,監廚官,知雜(打雜),胥長(胥吏中官位最高的),胥吏,吏左(負責抄書)這些都是雜事官,今日沒有資格出現在至善堂中。
官吏之間是涇渭分明的。
同時還有國子監丞與國子監博士的官職,不過只是用來作為本官升遷之用,實際上不在國子監裡幹事。
眾人坐下閒聊了一陣,按照道理他們官職與章越可謂尊卑懸殊,應該十分的恭敬。
但其實不然,除了監丞,監主簿外,幾位直講對章越都是不亢不卑,平禮相待。
直講各個都是貫通經史,平日十分受學生尊敬。他們除了教書育人外都不用求人,故而比起其他官員,身上自然少了那等對權力的膜拜。
直講之中有焦千之,顏復……
焦千之,章越對他畢恭畢敬的,因為焦千之是歐陽修的門下,同時對方還是呂公著請來教諭自家子弟的塾師。
嘉右六年焦千之被呂公著推舉成為了國子監直講。
至於顏復乃顏子的四十八世孫,也是被歐陽修所提攜,賜予進士出身,治平四年為國子監直講。
此外還有梁師孟,盧侗,盧侗當初還教導過章越,資歷絕對的老,還有一人看起來最不好相與,此人名字竟叫蘇液……是蘇舜欽的兒子,張詵的女婿。
蘇液第一個道:“聽聞王介甫言太學是三代時所設,其實當時不過是貴族們學習禮儀地方,不是傳授知識和研究學問之處。”
“一直到了漢武帝時這才真正興辦成如今意義上的學校,也是真正的官辦學校,不知待制以為漢武帝如何?”
章越知道蘇液是在試探自己的政見,章越不喜歡這般事事要表態的氛圍,如此很容易形成官場上的傾軋。
章越模湖地道:“漢武帝雖舉太學,但不如漢順、質二帝之時,當時太學校舍五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太學有三萬之眾,豈是今日可比。”
這時候焦千之道:“聽聞章待制是贊成興辦學校的?”
章越心想,自己可從未這麼說過,但也從未否認過。他這一次是藉助章衡上疏,推動自己的主張。
章越道:“焦直講,學校之事乃官家所命,執政之所希,務必使用學者專意於經術,以待朝廷興建學校。”
“學者專意於經術,以待朝廷興建學校?此話莫非是朝廷以學校以誘天下俊傑不成?”梁師孟問道。
梁師孟是嘉右二年進士,歐陽修的學生,同時為吳奎舉薦為太學直講。吳奎與王安石也是不對付。
章越還未說話,一旁盧侗道:“正所謂有益於國家,豈有崖也?只恨我等為功不竟啊!”
章越對盧侗點點頭,知他是為自己解圍,說來說去還是自己老師最可靠。
章越道:“學校之事,是朝廷選拔人才之要,我新管勾國子監本正要與諸位商量,但時不我待,此番來管勾之事,我在政事堂聽參聆訊,只好先將未成熟之見公之於眾了。”
章越這一次便是奉著旨意來的,先要把王安石的事辦妥了,自己才有施展的空間。
章越也不想因給王安石辦事得罪人,索性就把事情都往他的身上推:“相公的主張,先王之取人,必於鄉黨,必於庠序,故而說是不是用學校誘天下之士,諸位可以見仁見智了。”
“至於取士之道,必須本於學校,這也道德於一上,而習俗成於下,這改詩賦為經義之事,如今還在廟堂上討論,但國子監為朝廷之庠序,必須先行,以為習俗風漸於下。”
眾人聽了章越的話知道,什麼是一道德,如今科舉改革的政令還在討論,但朝廷已決定透過官學國子監往下推,透過庠序(學校)影響鄉黨(士人),再透過鄉黨影響風俗(學風民風)。
顏複道:“怎麼改?朝廷要以經術取代詩賦,但是從唐時起,天下以詩賦取進士數百年了,一旦科舉易之,天下如何能服從?”
章越道:“故而必須從學校而漸,太學先從詩賦改為經義,之後便是州縣學校,再之後則是天下計程車人,如此風氣也改變。數年之後科舉從詩賦改為經義也就水到渠成了。”
“這是中書之意,不容我等更改!”
章越說完之後,堂上皆是沉默。
這新法從太學而起,但僅僅數年功夫,便可以改掉從唐朝起幾百年的詩賦取士的習俗嗎?
“若數年後朝廷又改回詩賦……廟堂上難道都是王相公一人說的算嗎?”蘇液質疑道。
沒錯,科舉改革一直是改來改去。
從范仲淹,歐陽修一直都在改,從重詩賦到重文章輪流變,如今到了重經義了。
章越道:“諸位放心,這一次不會再變!至少你我在太學時,便是不會變了。”
章越不想與他們繼續爭論下去,索性問道:“還有其他事沒有?”
劉監丞起身道:“啟稟待制,是關於朝廷拖欠國子監的錢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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