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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解試由地方軍州主考,省試則由尚書省主考。
那麼殿試呢?既是以天子名義主考,但天子日理萬機,不可能事無鉅細負責殿試一切之事,故而由哪個衙門負責呢?
隋唐是沒有殿試的,而宋朝創立殿試之後,就面臨了這樣一個問題。
宋朝侍奉皇帝的乃內侍省和入內內侍省兩個機構,其中入內內侍省更為親近皇帝,也被稱為入內省。而御藥院隸屬於入內省,其御藥一職因長期侍奉皇帝醫藥,故而最為親近皇帝。
宋仁宗即位之初,御藥院僅是負責奉藥之事。
但之後宋仁宗一直重用御藥院,御藥院已經不單純為皇帝熬藥,其到了景佑年間時已分為生熟藥案,雜事案,開拆司和合行案。
其中雜事案即負責殿試舉人,郊祀大典,籌辦宴飲,製造供應御服等等。
解試和省試時,考生都是自帶考試用紙,由書鋪裝訂,有司蓋章。
那麼到了殿試時,這些人都是所謂的天子門生,面對自己的學生,皇帝哪裡能與考生如此摳摳索索的,這試卷的錢自然是朕大氣地給了。
於是御藥院就順利成章地負責了考卷裝訂之事。
此外省試有一個規矩,若遇到考題看不懂,不知出處的,可以向考官請教。
殿試上,考生自是不能上請向天子求教。
故而從景佑元年始,趙禎讓御藥院負責此事。
殿試的考卷全部都是雕版印刷,而且天子會事先將考題及考題出處告訴御藥院的宦官,讓他刊印在考卷上。
皇帝認為御藥院內臣是皇帝的自己人,不似大臣那般與士子勾結,絕不會將考題提前洩露給考生。
同時御藥院還負責監督考官之事,等於說替皇帝負責一切,無人敢監督。當然也是因殿試上不作罷落,考生一般也不會因此冒險。
不過王魁正在一名商人陪同下與御藥院一名內臣私語。王魁得知天子所出三道考題分別是《王者通天地人賦》,《天德清明詩》,至於還有一道論,對方沒有直說,則另行向王魁提了一個要求。
王魁覺得對方要價太高,就沒有答允。但即便兩道題在受,王魁心底已是大定,如今據殿試不過數日,自己仔細揣摩,到時狀元必然是唾手可得。
二月二十六日,殿試的前一日。
章越黃履去書鋪取了號,殿試之日,自是要憑號入場,所費倒是不多兩百錢足矣。
不過章越感慨從自入太學以來,自己給書鋪納的前少說也有三五貫了,不僅僅是讀書一項,科舉考試也是件費錢的事,故而能闖過層層關卡走到這裡的,真沒幾個家裡沒錢的。
書鋪的人暗示章越再給些錢,可以取得次日的考試位置。取得考試位子有什麼,當然是方便與鄰座作弊,甚至請槍手。
即便了到了殿試上,還是不免這些舞弊。
章越感慨咱們大宋的制度真是容易鑽窟窿。不過章越索性打聽那價錢,搖了搖頭這也太貴了。不過話說回來,自己身為省試第二名,到了考場要抄誰的呢?
恐怕只有坐到江衍身旁才是吧。
付了錢,章越黃履出了書鋪,書鋪的掌櫃夥計都是送了出門,口中不斷是說著些吉利話。
其他士子見了不解,一問得知是省試第二的章越,盡皆釋然,不少人紛紛上前結識。
這日來書鋪請號計程車子很多,章越請號的書鋪正好臨著汴京入城的主幹道南薰門大街。
章越與黃履辭別眾士子後,但見大街上繁華非常。
當今天子在景祐年時,廢除了市坊制後,老百姓可隨意將店鋪開在大街上,汴京的市井繁華一下子如井噴般爆發,湧現在每位來到汴京的百姓面前。
一座座坊牆被推倒,取而代之是邸店鋪子。
但見南燻門街上修著涼棚亭子,兩排引水渠岸旁遍植柳杏,可見一株大柳樹下,三五把遮陽打傘,茶販子挑著擔子或據著方桌與市井之人鬥茶販茶,這一幕引得新到汴京的百姓流連於攤販之前,這是一等煙氣繚繞的景象,
除了市井外,南薰門兩側還有不少巨室官宦的宅邸。
而似這些大官宅邸,不少都建有看街樓。官宦人家都不許家中女子倚門看街,認為這是一等放蕩之舉,故而他們修建專供住在深閨不便出門的女子在府中登樓俯瞰街景。
唐朝時權貴們都將看街樓富貴修得異常華麗,有一名剛正御史上任時,權貴聽到訊息都用將看街樓遮掩起來。
至於唐宋市井話本,無數男女的邂逅都在看街樓。
這一日書鋪殿試請號,南薰門左右富貴人家的女子紛紛登上看街樓看街。矜持一些的女子,放下看街簾,或將簾放得低低,於簾後窺探,或也有女子則揭起簾子旁望,手指著士子們談笑。
一行士子從街樓下經過,心中是否盪漾就不得而知了。
章越與黃履行於街道上邊走邊聊,倒沒有四處旁顧。
正走之間,卻聽耳旁街樓上一陣談笑,但見一件繡帕輕飄飄地從樓上飄落落在二人面前。
章越黃履抬頭卻見面前一座街樓上的女子一併以扇掩臉不住嬌笑。
章越知道若有意可以撿起繡帕登府還之,說不定能成就一段姻緣。
不過章越黃履都只是向樓上女子作揖後離去。耳邊偶爾聽得一句那長身郎君好生文雅俊俏,可惜無緣的話。
章越忍不住回顧,卻見一名女子正在樓上看著自己,見自己回顧笑著轉過臉去。
章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一刻他感覺腳步輕快,這世俗紅塵如此鮮活美好,特別是在明日殿試之前。
他此刻好似等待待開骰子般,雖還未揭開蓋子,但其中的骰子大小多少已事定下了。章越雖知會有個不錯的結果,但到底是多大,自己還在等著最後揭曉的一幕。
至於這飄至眼前的繡帕,倒是這段經歷裡一個的點綴,將會永遠印刻在記憶之中。
回到宅子裡後,吳管家給二人奉上了茶湯。
章越吃了茶後,即到了書房雷打不動地寫了一篇賦和策。然後在院子裡持弓虛拉了幾十次,鍛鍊了一頭是汗後,沐浴了一番。
沐浴與吳管家他們閒聊一陣,一切如平常般平靜,保持心境的平和,勿牽動情緒,同時必須適當地給自己一些壓力,這就是章越殿試前的備考狀態。
二十餘日來,章越都是如此過著,好比一個出征前的戰士最後磨礪著手中寶劍的利刃。
最後章越與黃履吃了一頓清淡可口晚飯。
吃過以後即是回房,章越檢查一遍次日赴考的物件後即是睡了,因為次日三更後要一大早起。
二月二十七日。
黃履起了早叫醒了章越。
章越見黃履神色不佳,喉有痰音。
章越心道,黃履不會殿試這日出什麼岔子吧。
“安中,昨夜睡得可好?”
黃履點了點頭道:“鼻子有些塞。”
章越立即道:“吳管家,吳管家。”
吳管家立即入內,他知章越,黃履一早要赴考場,故而一宿沒睡都在忙著。
吳管家道:“郎君可是問吃食馬車?”
章越道:“不是,有什麼去風邪的藥,立即熬一碗來。”
黃履擺了擺手道:“無妨,我怕吃了藥,殿試上渴睡,還是隨便吃些熱湯熱食,我看不會有大礙。”
章越見此道:“也罷,那吳管家備些藥給安中帶在身上,再來些熱湯熱食。”
章越胃口一貫很好,無論是省試殿試前都吃得很多,不過黃履卻只吃了一些。
章越道:“殿試要考一整日,多少吃些,不然下筆會抖的。”
黃履點了點頭又勉強吃了一些。
章越又揣了些吃食到了身上對黃履道:“邊走邊吃。”
馬車是吳家安排的,唐九陪同二人在車上。
章越登車後,吳管家等家僕追至馬車身旁大聲地說著吉利話。章越聽了笑了笑就放下車簾,然後馬車載著二人疾馳離去。
還不到四更天,馬車從南薰門大街一路直駛往皇城,一路上天色與街道上都是漆黑一片,入了內城後拐了個彎,最後抵至東華門前。
章越與黃履先後下了馬車。
但見城門點著數處火燎,皇城腳下的御衛守立在皇城外,一輪殘月猶自掛在城頭上。皇城開啟自是有規定時間,如今陸續來的舉子們陸續趕到了這裡,等在了城門外。
章越從兜裡取出吃食與黃履分食了些。
耳旁聽得兩名士子正聊天,一人道:“你可知江生兄前幾日病故了?”
“啊?怎有此事,江生兄不是一貫都很愛惜身子麼?怎麼殿試前出這事。為何這般沒福?”
對方答道:“省試及第後,江生自是高興,但他不是貪玩之人,住在旅社裡哪也沒去。哪知一夜江生兄也不知何故,卻突害了疾病,身在外鄉,也不知請名醫整治,結果病了兩日便是去了,如今不得不補錄一位之前榜下之人。”
另一人嘆道:“還有此事,這病了之人也是命不好,補錄這人也是好命。”
章越聽了頓時心感實在是造化弄人。
殿試在即,章越忍不住踱步平復心緒,卻見左右計程車子倒是輕鬆樂觀,與自己一臉緊張不太相同。
章越略想了想明白了為何,最殘酷的省試已是過了,他們來此不過定個最後的名次的,進士對他們而言已是唾手可得。
但自己則是不同,自己這一次殿試來此,無他,就是爭狀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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