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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一場大雪停後,雲仲單騎而去,出北煙澤邊關。
來時的楚辛琵琶客同劉澹,皆是未曾同雲仲一併離去,而是紛紛身有要事,欲將這座北煙澤邊關重新修葺妥當過後,再言去事,當中尤其以琵琶客最是忙碌,柳傾相當瞧好這位年紀輕輕,境界深厚,更能安得下心思的年輕人,將手頭不少營生,都是交付到其手中,再者便是琵琶客十分喜好生死之間明悟破境,一時半會,全然不曾存有離去的念頭。
劉澹近來則是心境甚為低落,常飲悶酒,因其在齊陵邊關城外,受了那位紫衣男子傳來的一口蜃氣,將本來已是再難以琢磨回想起來的舊事,重新憶起,一時間愁緒繁多,縱然是邊關有那等禁酒律令,照舊是奈何不得這位四境狂飲,三五日不曾出門,酒罈卻是堆積得如山,足能夠到營帳帳頂。..
三人其中尤以楚辛最是悽苦,誰人都曉得江半郎開得起玩笑,即使是言說其修為不濟天資尋常,遲遲觸不得五境,這位最是好戰的漢子,亦是不以為然,但唯獨不能說他教授徒弟的本事能耐遜色,當年上南公山拜訪的時節,江半郎就遭吳霜這等會專挑人痛處的混人三番五次尋釁,險些是同其過招,嚐嚐五境的劍氣是何等高矮,最終還是自認不能比過,又有顏先生在一旁打圓場,才是不曾鬧騰出什麼不快來。
然而既是有這份心思,自然就不願認清,這話說來也是有幾分道理,要曉得楚辛尚在狼孟亭處的時節,連二境門檻都不曾摸到,現如今與雲仲同行一陣,卻是叫這後輩搶去了功勞,當然是叫江半郎好大不快,於是就將楚辛終日帶到身邊,傳授鞭鐧上頭的功夫門道,連帶些許修行體悟法門,竟是未曾藏私半點,一股腦盡數堆到楚辛頭上。
所以多日之間,遍地瘡痍而漸有興盛的北煙澤邊關處,始終能瞧見位累得肩頭都抬不起的年輕人,身後還總是要跟著位鬍鬚花白虯盤的結實老漢子,一言不合便是重罰,瞧得青平君都有些於心不忍。
此番出城,雲仲打算趕在年關前後,回返上齊。
多年來夙願遲遲未解,當然甚是心有虧欠,再者苦於手頭無本命劍傍身,憑雲仲現如今的境界,驅使劍氣雖仍算在得心應手,然終究比不得有本命劍傍身。早先數載前,水君開爐所鑄那柄水火劍,本就意在使雲仲先行用著,待到其中瀾滄水盡數收斂其光華的時節,此劍本就算不得那等最是金貴之物,然而數載之間性命交修,即便不能盡算是本命飛劍,但也是相差無幾。
而這口飛劍,卻是這在溫瑜手中,不得已之下,雲仲自是要絞盡腦汁尋思出個再得一柄本命劍的法子,而現如今距離山蘭城中那位瘋癲老者應諾下的成劍時日,已是相距甚短,正巧此番出北煙澤,如是能如願以償得來一口甚合心意的本命劍,如何都對於修為連同劍氣,有莫大裨益。
天下之大,何事僅困於北煙澤,何況大元遲遲未曾有什麼訊息傳來,憑雲仲自覺,亦是非比尋常,怕是這場未曾受妖潮之亂攪擾的戰事,大抵亦是要在數月間,得來個無人能算清的收官,而先前身在山蘭城中時,雲仲就曾察覺出正帳王庭雖如今蒸蒸日上,全然不復往日頹勢,可鎮守淥州壁壘三軍統帥,卻未必當真同心同德,而現如今似乎連所謂的貌合神離都算不上,自是紛紛有自個兒計較算計,尤其北路那兩位青面鬼羅剎鬼二人,當初同岑士驤一併在五鋒山死戰時,就曾簡短提及過三言兩語,而這等種種猜測傳聞,終於是在山蘭城中得來應驗。
人間事牢牢鎖住許多人,而總是有不少局外之人,仍舊惦念著入局者,記掛牽絆,遲遲難以置身事外。
劉澹曾借醉意提點過雲仲隻言片語,說但凡有朝一日,雲仲能從旁人所行之事裡脫逃出身子來,才算在是果真能見天高水長,武道境界自是迎風而漲,全然無需在意什麼經絡如野草
橫生,而是需先將心眼放得大些,再議論不遲。與其成天被旁人事所困,不妨將始終望向外人的眼光放到自己身上,停滯不前的修為心性,扯斷種種,當然通透自得。
但可惜之處在於,倘如當真能夠扯斷,怕是雲仲自個兒都不見得歡喜。
而出北煙澤僅不過半日,雲仲就被才平息不過一日的風雪再度攔下,雖僅是距北煙澤不過數十里,但風雪甚為急切,那頭向來很是膽魄甚壯的夯貨,此番見過這等攜狂風而來的大雪,都是有些停步不前,低頭鑽入一方破廟其中,前腿跪倒,遲遲不肯起身,饒是雲仲覺得好笑,朝那夯貨後身蹬去兩腳,那夯貨出乎意料,竟是一動不動,渾身篩糠似藏到破廟以內。
雖是這般狂風大雪的天景,這處掛滿蛛絲,四處很是通風漏氣的破廟其中,仍能尋到火盆與不少草料,足能使一人一馬撐上幾日,而云仲自是隨身攜有那枚神妙無窮,但僅用以盛酒的葫蘆,於是將火絨引著,燃起草料舊炭,安然盤膝坐到舊廟正中,且還有心朝破廟周圍打量觀瞧。
大雪近乎是連墜而來,全然看不出間隙來,只覺是相當厚重一面雪白氣牆過路,由遠而近,並不知曉其有多少裡寬窄長短,但壓得人們難以抬頭,單單是這等肆虐狂風,就使得連天雪花,皆是橫滾,竟是瞧不出雪自天上而來,而是紛紛橫行,倒也是奇景,披重袍的雲仲起身飲酒,立在破廟門前縫隙處,朝外望去,卻總覺得難得有一時清淨。
好像自數月前下山以來,這等安生日子,雲仲當真是記不得到底是忙碌過多少時日,好似是一刻也未曾停歇,倒是如這漫天鵝毛雪,經強風裹挾之後,雖有心暫且偷閒,但著實是有心無力,阻攔不得人間滾滾大勢洪流。
所以雲仲連自己都覺得很是荒唐,雖外有飛雪連天,天寒地凍,破廟四處通風漏暖,而端坐到火盆前,卻是難得有些許睏意浮生,不過片刻,竟是暴漲。
但就在這等飛雪連天人難前行的光景,有人叩響破廟廟門,且並未等到雲仲應聲,就自行推開廟門,抖落滿身雪花,直等到雲仲回頭時節,才是略微抱拳,相當不知客氣坐到雲仲身旁,伸出雙手烤火。
「天寒地凍的時節,小哥卻是有這等閒情逸致,不過還是勸兄臺一句,這破廟從外頭瞧,已是有奇重的積雪壓覆,不早離去,大抵就是要被壓在下頭,到那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白白誤了少年郎的性命。」
來人是位舉止相當隨意的女子,腰間掛刀劍,神情舉止相當灑脫,披一身相當厚實且繡金紋的黑袍,相當不在意坐到火盆旁,直到瞧見始終撅著的那頭劣馬,才是兩眼放亮,當下就要抽刀殺馬,顯然是飢腸轆轆,全然未曾同雲仲商議。
「前陣子我家師父曾有書信送至,言說是有位相當難纏的女子,前來此地,不過在下很是好奇,何時見過姑娘?難纏倒是見識了,但似乎在下同姑娘素昧平生,為何要尋上門來。」雲仲不著痕跡將身子挪了兩挪,蹙眉望向那位掂刀靠近那頭夯貨的女子,但任憑如何去想,都似乎是察覺不得,究竟是何時曾招惹過女子。
畢竟自上南公山以來,也唯同溫瑜有過一陣耳鬢廝磨的功夫,其餘走江湖時,自也見過許多面皮惹人驚歎的生來妙人,而並未同雲仲有甚交際,眼下這位女子不請自來,當然很是糊塗。
「有夫妻之實,難不成還算是不認得?」女子收回刀來,很是喜笑顏開湊到雲仲身側,將厚重衣袍褪去,露出紅白衣衫來,見雲仲仍是蹙眉,只得是悻悻搖頭,撇嘴道來,「灃城城內,你自當是認得一位成天身居小樓其中的姑娘,喚付瑰茹,怎麼如今反而是不認得了?」
「步映清,既見夫君,得償所願。」
女子滿是笑意伸出手來,而云仲仍然是盤膝坐到火盆旁,仔細琢磨半晌,才是回
想起當初遭困束在那座深城其中,的的確確是有這麼位常常坐到小樓之中的女子,雖眉眼五官同眼前這姑娘相差甚大,可總該還是記得些許。
「姑娘要尋的是韓江陵,不是我。」
破廟外風雪更添兇狂,然而端坐到火盆前的雲仲,到頭來卻是未曾伸出手來,只是相當寡淡惰怠,搖頭不已,瞧著眼前女子的笑意緩緩收去,而未曾再有什麼舉動,而是挑了處距火盆稍遠些的地界,略微鋪罷柴草,將手頭紅繩搭到肩頭,說聲還請姑娘自便,外頭狂風急雪,歇息一陣也可,但無需跟來。
步映清怔在原處,青絲滑落,可僅僅是不輕不重嘆過口氣,索性坐到火盆旁托起腮邊,不錯目地打量著那位當真自顧自睡去的年輕劍客。
只可惜這劍客不叫韓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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