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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煙澤妖潮暴起的第四個時辰,天外已是顯現出甚為晴朗的天象,而除卻北煙澤之外的天穹仍是陰沉滾墨,唯獨北煙澤邊關上空,微有云開日明的景象,但依舊被烽煙火油覆蓋,遲遲不曾見天日,縱然有絲毫曙光,仍為萬千妖潮所阻攔,無半點微光能落到北煙澤其中。

三個時辰有餘,最是靠近北煙澤邊關的至北城內,鹿傢俬兵家丁往來運送探報,已是不下近百回,可身在城頭其上親自督軍的鹿家老家主,卻是遲遲不肯令部下有零星動作,僅是令按兵不動,盡數在城頭與城內歇息,並不急於前往北煙澤邊關救急,到頭來連幾位鹿家中與鹿垂都一時間有些按捺不住焦急心思,三番五次詢問,可老者拄刀而坐,連眼也不曾睜。

連鹿垂都已是急不可耐,從城關處遠眺,恨不得將兩眼望得酸澀淚流,都要死活朝著北煙澤方向看去,但除卻能夠覺察到妖物大抵是向關前再推進些許,就再不能有半點功用,只是聽探馬近乎一刻不停往來奔走,足足換馬五次,也仍舊不曾得來什麼相當有用的線報,直如熱鍋蟻蟲,在城頭處往來踱步不止,時而蹙眉,時而舉目遠眺,全然不曾有安穩的時日。

而在這等心急如焚外,無人可說清道明,究竟可否有些許畏懼恐慌。

「且安穩坐著吧,小子,難不成還以為今日這等陣仗,還能有什麼迴轉的契機?整座鹿家並無一人能同我這般,時常到訪北煙澤邊關,當初派你前去徹查賬目的時節,其實裡頭貪墨,尚有我的一份,只是數目相比起此番貪墨案來,實在算不得什麼罷了,這筆從鹿家分出的錢財,大概就連你都能想到是去往何處。」老人閉目養神,話語很是慢條斯理,不過總是有些嗤笑的意味在,聽得鹿垂總覺得有些羞臊,而恰恰巧是念頭一變,反而是沖淡許多方才焦急惶恐,扯來枚藤椅,和老者並肩而坐。

自家長輩所言,鹿垂哪裡能不曉得,自外出周遊人間的時節,就時常聽聞過自家這位長輩,時常要去往北邊逛逛,大多時辰的託辭,乃是說北煙澤周遭冷俏,時常前去這等地界遛彎走動,最是能使筋骨收緊,益壽延年,更莫要說是北煙澤替周遭數城,擋過不曉得多少回足夠絕戶的大災,於情於理,都是應當前去拜訪拜訪。鹿家雖說許多人都擔憂老家主安危,可唯獨忘卻一回事,老家主耳根子硬朗得緊,何人力勸,皆是無用,只得任由其時常去往北煙澤邊關。

至於那份銀錢,從來是可由家主自行調配,鹿垂前去查探賬目時,也就自然是權當不曾見過,鹿家老家主打算動用銀錢之處,自然是有老家主的道理,當然是不需勞煩自身去管,而今日聽聞爺自行講起,亦是在預料當中。

「前不久去往邊關時,聽聞是有兩位高手前去助陣,境況似乎是要比以往要好許多,但今日大勢不同以往,這妖潮駭人聽聞,早已算得上疲敝多年的北煙澤所不能擔下的重創,已是逾越其上限過多,實不能憑所謂一腔忠勇,或是什麼含不畏死,當做能以少勝多的一線勝機,能夠撐到這時辰,已是不易。」老人朝自家這位越發得意的後生看去,微微一笑,「不需擔憂,我鹿家自能撐過這道險關,但凡是北煙澤尚餘活口,定然來援,而這當中大抵要死許多人,而獨你不在此列。」

在老人向這位尚且年輕的鹿家往後之主展露笑意的時節,有一位家丁滿身染血,駕馬自遠方狂奔而來,隨手扯來染血袍袖,將其高高擎到手上,口中溢血,僅是擎起這面血染戰袍,就已是在馬上搖搖欲墜。

早在北煙澤有妖潮叩關前來的時辰,鹿家早有數十匹快馬向各處奔走,其中更有除鹿家之外的數家大戶,早已是在鹿家家主授意之下,早做打算,展家財擁兵,先妖物之前積攢下為數不淺的私兵或是家丁,只等候到北煙澤一旦失陷,好憑自身積攢下的人手護衛數城,眼下已然是點兵齊備,只等北煙澤如

有不測,盡數立在城池之上,護佑百姓。更是有數十快馬前後出城,每逢驛道,必將馬匹更迭,不捨晝夜連番前行,有鳥雀受人馴後運送書信線報,紛紛揚揚去往各處。

鹿家這些年來在這數城之間經營,並非單單是使自身錢囊飽足,而是將無數所盈銀錢,盡數填到這等事上,本該是不同紫昊上齊等數地相通的驛站,不應當皆盡相連,但在以鹿家為首的眾人編排之下,早已是將這無數大小驛站連通,但凡是北煙澤突逢大禍,必定要將此等訊息盡數送往各處。邊關地猶如張浩大的巨網,但凡是有絲毫飛蟲掛網的痕跡,必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最終將這張巨網之上的種種,悉數傳遞到諸國之中。

雖說是這等驛站所耗與平日供應,都需數目相當龐大的銀錢,然而鹿家就是這麼強撐到現如今,且終究是等到動用的時節。

待到鹿垂再恍惚之間睜開兩眼時,周遭已是有許多鹿家當中舉足輕重者,並非盡是鹿家掌權之人,而是最為精熟鹿家各類生意或是調配錢糧興辦農舍治理水田者,近乎皆是在此,而周遭猶如石穴,有火把常燃,嗶嗶剝剝,能映亮周遭人神情眼光,皆是空洞畏懼,且很是憂心仲仲朝上空望去,而身在石穴出路前,有十餘位家丁掛甲往來巡查,不允人通行。.

幾乎無需鹿垂細想,單單是認出周遭這些位生疏熟悉皆有的麵皮,就是曉得自家這位爺爺,所思所想乃是為何,多半是要替鹿家留有往後再度興盛的根苗。於是連帶自己這位日後家主,也一併差遣人偷襲打昏,生生抬到此處,直到現如今略微甦醒過來的時節,依然覺得後腦生疼。

而地上此時,已經有許久不曾越過北煙澤城關的妖物,已是洶湧至數城其中,縱然此處石穴極深,鹿垂亦是能覺察到堪稱連天動地的震動,自上空處傳來,最是攝人心魄,聞之膽寒,然而那十餘位掛甲家丁,紛紛將刀槍團團圍攏,不予人通行,即使是鹿垂搖晃身形走上前來,亦是面無神情將刀劍橫起,任其暴跳如雷也好,拿出日後家主威勢強壓也好,憑願與鹿家一併存亡信誓旦旦也罷,無論如何,皆是不曾放行。

「少家主可曾以為,我等幾人跟從鹿家多年,就願在此間苟且偷生,鹿家如有主心骨在,尚可毀而後立,而倘若是皆是在此戰其中身死,又能有誰人可記著,這場足夠席捲人間的大禍裡,鹿家究竟為此折損了多少條性命,少家主既為少主,不妨先行稍安勿躁,想清老家主所託之事,往後能否盡數做得周全,可否當真能憑一手重振鹿家,方為正道。」

鹿垂當然知曉,自己這位長輩所想,可依舊是頹唐坐到人群中央,即使有借微弱火光,看清這位年輕人面皮的,皆是湊上前來出言寬慰,但也都覺言語二字,最是蒼白,到頭來僅是不約而同環繞鹿垂而坐,借微弱火把光亮,眾星捧月似環繞在這位分明雙肩不甚筆直,卻是被迫撐起千斤重擔的年輕人,頭上數丈,是妖物嘶吼踏地聲,震得石穴晃動不停。

形勢往來變更數次的北煙澤邊關,最終還是如鹿家老家主所料到的那般,狹窄城頭,再不能阻攔妖物。

連邊關其中的楚辛與那位上齊皇子,都已然間殺得滿身淌血,早已分辨不清眉眼,一身血衣立身到太平處。雲仲近乎令整條赤龍將不短時日以來積攢下的內氣,盡數傾瀉了個一乾二淨,到頭來赤龍身形已是不過三尺,變為一枚全然瞧不出色澤的繩索,柔柔搭到手腕處,甚至雲仲滿身內氣,亦是在面對連天妖物的時機傾瀉一空,如非是有劉澹雲亦涼等數人拼死相救,只怕如今依舊是安危莫測。

北煙澤城中守卒折損近乎八成,生生將妖物阻攔過第五個時辰,終是難以為繼,連片妖物半點戀戰的心思都無,撇下無窮無盡的妖物殘肢屍首,跨越北煙澤邊關,猶如洪流似朝向四面八方散去,柳傾將滿身餘力近乎用竭,借赤龍內氣,撐開

一座新陣,護衛北煙澤剩餘之人。北煙澤付出近乎多年來最是慘重的損傷,阻攔下無數妖物前行腳步,單是妖物屍首,便在北煙澤沿岸與綿延城頭,遺落下不計其數的妖物屍首。最厚地近有數十丈高矮,生生令城牆墊高一截。

人人都是心有餘悸,人人皆是精疲力竭,乃至在柳傾大陣撐開過後,暫避鋒芒,已有許多人沉沉睡去,但能醒的卻只有小半,力竭而亡者,不下百數。

南牆撞碎城池,僅餘殘垣斷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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