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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僅是距北煙澤不過咫尺之間的遠近,北煙澤卻是不曾同城關外幾座城池那般,秋雨盡收,天高雲闊,而是比起往日仍要黑雲壓城幾分。

熟知北煙澤一地的,皆是曉得這等暗無天日的景象,才屬是關外的常態,要真是有朝一日接連放晴,那才是當真不得了的大事,近年來統共有兩會天光大亮的時辰,皆是妖物臨潮而起,遮天蔽日,竟不知其終處,兩次其中僅有一回,是勉強將衝出關外的妖物盡數格殺,而另外一回,則是令整座天下都曉得有北煙澤這麼處妖潮翻滾的九幽地。

但凡人間人,多少都是有些不見棺木不落淚的心思,這心思或許很短,或許很淺,但唯獨這等堪稱血水淋漓的現實,方才可令人警醒,原來此事已然到不可迴轉的境地,到那時節再捶胸頓足,嘆息痛恨,然而悔之晚矣。

諸國其間,自是有知曉唇亡齒寒這等道理的國君,自是有上書勸向北煙澤送上輜重人手的重臣,更是有心繫北煙澤安慰的百姓,不過在旁人看來,皆不過是杞人憂天,更何況人在卑微地,又何須有那等興亡事匹夫有責的念頭,倒是不如擔憂自家糧米可曾夠熬過這年。但令天下許多高門大員,乃至於一國之君都甚覺愛莫能助,無能為力之處在於,倘如是自身伸出援手,令這座北煙澤莫要受妖物破去,而倘若有一日這紙盟約扯碎,自身就無異於比旁人缺失一重用於兵馬的餘糧輜重。

先祖基業,天下禍亂,人心難測,近乎牢牢將人鎖在為己二字上,既不可站到高處譴議,言說人人皆不曾心懷天下,皆盯著手中不過區區幾十載的權勢,或是什麼拓土開疆大願,而又不可不嘆息,興亡二字,僅是繫於寥寥人手中,倘如人間生靈塗炭妖物橫行,尚不能自保,又何談所謂世間一統。九國國君,似乎人人手中都扼住旁人咽喉,而自己咽喉處,又是被旁人扼住,既無暇抽身,又何來的分出許多念頭,擔憂北煙澤一地。

受妖物荼毒甚重的紫昊一地,竟也是許久不曾向北煙澤一地運送糧草輜重,擔憂二字,近乎是擺到桌案之間。

但無論如何,這座分明權重之人皆是知曉的北煙澤關外,照舊需有人守,即使是人手已愈發難以為繼,照舊是要在沉默裡將無數妖潮一波波打退,而後繼續很是沉默地將往日相熟的袍澤屍首,艱難從妖物口中奪將下來,雖不說安置得有多體面,起碼免於無處可安。北煙澤時聞鬼哭,悽聲人間,然世間充耳不聞,僅餘明爭暗鬥。

柳傾近來已是做得有些木然。尤其輜重錢糧一處,僅是每日將所耗去的扣除,良久不曾再有填補,尤其北煙澤著實無甚春夏,近乎是常年涼冷襲人,即使是節流,照舊也不能過於節衣縮食,譬如是最廣袤大澤之北強襲而來的聲勢浩大的北風,扯碎不少將士兵卒瑟縮的軍帳,或是前頭幾日遇襲,雖是勉力苦戰,依舊遭妖潮踏破屯糧地所在,要麼便是死戰之中,被負傷吃痛妖物帶去了兵刃,雖是性命無憂,然而鐵衣為妖物扯碎。終日冷風吹拂,倘如是腹中無食,更添幾分寒涼,熬過此冬都不見得容易,又何況披甲持戈同妖物分個生死輸贏,於是即使錢糧當真難以為繼,也需絞盡腦汁令這些位關外兵卒吃飽穿暖。這等磨損耗費,近乎隔三岔五都要使人愁苦得緊。

即使是有上齊近來頻送好意,時常替北煙澤填補些輜重糧米,可照舊是耗不住多少時日,一時間又是惹得幾人愁苦,青平君曾戲言雖說這北煙澤關外容貌俊俏者不在少數,自個兒哪怕是去往別地皇城其中的青樓,豔壓群芳得來個花魁的尊號,估摸著也得日夜不停接豪客登門,連半點喘息功夫也無,都需起碼十餘日,才能堪堪使北煙澤一地,勉強免於苦楚。

閒暇之餘,柳傾曾問過北煙澤可否在外有些生意,青平君亦是不曾藏掖,言說倒是有幾處生意所在,然而行商一事,又何十足穩賺不賠的買賣,上齊聖

人雖是垂青文風,更是不願輕易招惹世家,但對所謂皇親外戚,卻是相當嚴苛,全然不允有甚憑己身尊位,染指生意這等舉動,初才登龍椅的時節,就已是任命荀文曲四處徹查,統共抄家得來的銀錢數目,果真是奇重。即使近年來這位聖人亦是愈發四平八穩,知曉個所謂帝王之術,可自身這所謂皇叔的尊號,大抵也是無甚大用,直到這時節,才曉得天下從來不曾有什麼好做的生意,先前從來不測才能夠賠銀錢,多半是因那些位精明商賈,尚有所求,有朝一日將這皇叔的名頭廢去,當真難以順風順水。

單單是憑青平君的算計,這些年來倒是招攬過不少精通商賈道的能人,但這些個生意,僅僅是初才起步,將前頭兩年最是難熬的時日熬將過去,如是要捱到有無窮無盡銀錢入張,足夠使北煙澤有源源不斷銀錢輜重,尚需再捱過幾載,更何況誰人也不好輕易言說賠賺,只得是先行將所謂生意拋到腦後,過後再議。

南公山上頭賬目,本就落到書生手上,吳霜誠然是相當能生財,不論是生財有道,還是擺明前去偷搶旁人山門裡的金貴物,總歸是相當有幾分做買賣的本事,可惜出手更是闊綽,單單是早先年的杏林村,就令書生很是愁苦,但縱然百般勸阻,依然是遭吳霜扯去不少銀錢,維繫一村安穩,至於南公山中的賬目從來不曾記掛心上。

而此番前來北煙澤,除卻穩固大陣,多耗心思,又將原本歸屬到雲亦涼手頭的這等營生揣到懷中,柳傾才是曉得這生意原來還不如南公山上的賬目輕快,只進不出,單單是書生想來,就是件相當擔憂的隱患,而實在是無暇他顧,總也無半點良方。

但事隨境遷,近來似乎是有幾分轉機。

向來很是有幾分粗枝大葉的青平君將妖物屍首逐類細分,近乎是將雲亦涼連同江半郎閒暇時日皆是收取來,幾人近乎是不眠不休兩月,終歸是從妖物主骨連同體魄其中察覺出幾處,皆可為修行人用,要麼便是煉器所用,要麼便是替丹藥添一分效用,雖說大多妖物屍骸其中,不過是零星,但好在是北煙澤關外,最是不缺妖物,乃至隱隱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架勢。

然而這則訊息經幾人思量再三,依舊是敲定下來,並不曾同外人講說,只是把戰事畢後,將妖梧撥皮抽筋此事,交於幾位心腹去做,免得因此得利之事,使北煙澤關外人的心氣招引到歧途中去。

這幾日柳傾就是忙於算計所需妖物數目,且是從山上人口中旁敲側擊,問出這等妖物屍骸的價錢,再粗略算計下來北煙澤邊關外,能自給自足的門檻,於是難得將算計身死將士姓名籍貫與身死者數目的雜事,再度撇給雲亦涼,倒是引得後者好大不快。算計袍澤死傷一事,從來都是擱在誰人身上都嫌煩的禍事,近乎是每每算起,都要引得柳傾心境動搖,多有悽哀,如今難得短暫摘出去,倒也是苦了在北煙澤算過許多年身死沙場將士數目的雲亦涼。ap.

「近日來,聽那小書生說,你雲老哥的獨子,大概會要來北煙澤走上一趟?想來憑雲老哥的劍氣劍術,貴公子也不差,估計留在北煙澤,也是輕快的事,想當初還同貴公子見過一面,且不說境界如何,果真是位修行道上的好後生。明人不說暗話,咱實在是和吳霜對付不起來,那小子忒油滑了點,做事更是不靠譜,奈何收的徒弟卻是一頂一的大才,光是瞧見那小書生和你家公子,嘿我都眼紅得很。」

舊事重提,江半郎總是有些唏噓,他吳霜究竟是祖上積了何等的大德,年紀輕輕就是登上五境,更別說雖是北煙澤訊息略微閉塞,都能知曉這位吳霜五境完滿過後,同劍王山那位劍道山巔的持枝道人比過一場,竟是平分秋色,即使許多人都以為,乃是世人吹捧吳霜,可依舊是有不少說法,言說吳霜並不遜於道人分毫,至多也不過是平起平坐。

拳頭不如人大,後輩弟

子也不如人家的能耐,難怪是江半郎每逢提及這位老鄰,都很是有些不忿,因此還特地將話語聲放大些,向柳傾所居的營帳中扯起脖頸來。

正奮筆疾書的柳傾停筆,無奈搖頭笑笑,繼續算賬。

但同江半郎一併外出巡視江畔的雲亦涼,聞言卻是將笑臉收起,仰頭飲過一口烈酒,緩緩開口。

「那倒不必,雲亦涼身在此間多年,如非是擔憂北煙澤外妖潮,早已是功成身退,即使是欠下人一條命去,也全然無需膝下子嗣來償還,雲仲不錯,但有我在北煙澤即可,千萬莫要留在此地。」

「老雲家單傳兩代,就算是當真鐵了心思,八馬拉不回頭,但也總要留後吧,好容易叫那小子過上幾日人間閒遊的美日子,再將他留在我北煙澤一地,生死天定,如何對得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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