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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無故,遭人斷去手腕,街巷裡原本團團圍繞而來的漢子,卻是未曾驚慌過度,而是紛紛如潮頭壓落,漸次向後褪去,竟是不曾有甚慌亂,反而比起來時,尚要有序許多,橫是瞧得人心驚,而那兩位擎刀打算刺殺北煙澤老卒的黑衣人,雖是遭削去右腕,本欲離去,身形卻似是遭人釘在原處那般,如何都是掙脫不得,渾身汗水淋漓,卻是隻能眼睜睜瞧周遭人們盡數退去,僅僅剩下那位已然有些脫力的北煙澤老卒。
“我當是哪裡來的修行高手,敢在北煙澤邊關外頭朝這位老卒出手,卻不曾想竟是境界這般低微,區區二境修為,連雲仲那小子大抵都可出單手應付,如何來的膽魄,敢在此間地界襲殺邊關中人?”劉澹閒庭信步,倒顯得是有幾分睏意,從屋舍其中踱步而出,單手託著脖頸走到客棧外,上下打量打量眼前二人,卻是相當嫌棄。
雲仲佈局本就十足容易想通,何況雲仲也是位成天嫌心不累的操心主顧,早已是同劉澹交代過此事,言說是城中多半要出這等亂象,而但凡是趁亂,就相當容易做事,不論是將這等襲殺北煙澤老卒的事嫁禍栽贓到此城中人頭上,還是當真得手,使得這位辛苦奔忙,以至於令人覺得可憐的老卒殞身在此,都是相當叫人窩火的一樁事,於是就將心頭思量盡數告知劉澹,請其掠陣。
而即使是雲仲劍
氣,足夠能令這兩人無暇他顧,斷然是能攔下這般襲殺,劉澹卻是未曾冷眼旁觀,反而是替雲仲想到了些疏忽之事,於是憑天璣石將襲殺事已然無望的兩人生生定到原處,遲遲不能有半點動作,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一世間僵到原地,仍舊維持原本舉止。除去一身甲衣,連神臂呂公雙刀之外,尚有數枚天機石,自是妙用無窮,兵關道後人自是有這等底氣,本就是在人間流傳年頭不短的一脈傳承,落到修行中人眼中,近乎只是遜色於掌管一地仙家宗門的分量,何況有些綿延不止千百載的傳承,比起那等尋常的仙家宗門,也不見得家底有半點不如。
所以劉澹總覺,雲仲這般小心謹慎,始終是落在下乘,憑自身天璣石這等威能,怕是定住位三境都是綽綽有餘,殺雞偏用宰牛刀,著實是一時間很有些興趣缺缺,沿兩人身前走過時,總是有些許睏乏。
而等到雲仲出門的時節,劉澹臉色卻早已變幻。這兩人分明不可動腿腳,遭那天璣石中兵甲威風壓得不可動唇舌,卻霎時間皆是氣息全無,身死當場,如此連天璣石都是一時無用,軟倒長街其中,雖劉澹觀瞧再三,且試鼻息,卻是察覺著實不曾是假死,而是當真連心脈氣門都皆是停滯,周身僵冷再無動靜。
不曾去理會劉澹此時皺眉深思,雲仲先行攙扶起那位老卒,叩開客棧門前,
令仍舊兩股戰戰的小二前去燙壺酒水,再前來好生伺候這位老卒,安撫罷後者過後,背過身去悄無聲息叩指有二,才是再度走出門外,同劉澹坐到門前已是風雨磨損去半枚頭顱的石獅旁,不去理會衣袍會不會受髒,朝劉澹瞥去兩眼。
“怎麼,老馬失前蹄?某人不久前才是說,兵關道的本事神通無窮無盡,斷然不曾有失手的道理,怎的今日還不曾查明這兩人的來頭,就已是失手,合該扣去些許酒水,想來近來是不曾勤修苦練,才出的此等差錯。”
突然之間被雲仲好生一通言語消遣,劉澹倒著實有心發上一陣脾氣,奈何此事當真是有些不佔理,臉皮厚如城牆,總也不好撞了南牆硬說不頭疼,於是咧嘴半晌,遲遲不曾回話。
子時過半,街頭巷尾更顯冷清,顯然是方才風雨,並不曾驚動過多的城中人,月明星朗,倒勉強可窺見旁人神色麵皮。
“但這說回來也不能埋怨兄臺,我猜這兩人必是早先就已是服下奇毒,而一擊不成,自然就要毒發身亡,單單瞧其面色紫黑,就一窺盡知,雖不曉得是何方勢力豢養的死士,但起碼可從今日事中瞧出些許端倪來,先前那些圍困北煙澤那位老卒的,身上皆不曾藏匿甚利器,想來更像是這城中人對北煙澤不滿,打算令這位老卒吃些皮肉之苦,而這兩位持短刀的,卻當真是想要渾水摸魚,趁亂刺殺
,不論是為挑起這兩地爭端也好,或是為使本就相當混亂的北煙澤邊關失序也好,用心相當毒辣,未必就是這幾座城中人的心意。”
一番話說得相當直白,劉澹眉頭松而再緊,扭頭看向雲仲,良久都是不曾說出什麼話來。
細想之下,這等揣測當真是有理,這數座城中百姓,受妖物荼毒最深,能夠尚有如今規模,當真算不上是什麼容易事,而區區一位替北煙澤跑腿的老卒,斷然不至於承起城中無數百姓激憤,捱上兩場痛打乃是情理之中,但萬萬不應當遭人誅殺。劉澹先前也曾瞧清那兩位刺殺之人死相,分明唇齒紫黑,形體枯槁,多半便是毒發身亡,可卻遲遲不曾往此處想,如今經雲仲提點,才是察覺出其中的疏漏。
怕是在這兩人身後的勢力,同樣是懼怕北煙澤邊關地高手如雲,故而每逢有此舉動,無論功成與否,皆是要壯士斷腕,將這等死士留在原處,且憑自身手段抹除蛛絲馬跡,使得不露天機。
“你小子果真沒白走過江湖,心思倒是相當細。”劉澹難得捏著鼻子勉強誇過雲仲兩句,卻是使得後者登時笑起。
“劉前輩也不是尋常人,先前不也是將我疏漏填補上?彼此彼此,皆是老江湖,卻難說皆是什麼圓滿無缺的人。”
劉澹好容易有些另眼相看,霎時間就是煙消雲散,這等相互吹捧的言語,實在是忒膩味,從來算不得爽
利,不過既是心境尚好,就不曾同雲仲甩甚臉子來,到底是瞧著這位少年遭人強佔本心,而後一步步從塊壘中脫身,直到現如今,才難得瞧見些修行中人應當有的算力,難得覺得這小子更順眼了許多。修為不濟,總也比既修為不濟,又是行事莽撞好上許多,起碼這番算計,在自身看來,已是很有兩分味道。
“猜到你小子打算出手摻和此事,同你這一路行路,就從來不曾瞧過你消停,冷眼旁觀說起來難聽,但做起來倒也能保身,不過瞧你小子,大抵是學不來這學問,橘生南則為橘,生於北則為枳,你雲仲倒是不然,走到何處,偏學不得入鄉隨俗高高掛起,既然如此,不妨說說如何應對?”
“隨波逐流一向在我看來不是什麼禍事,至關緊要處在於,有無波浪肯攜我一併遠遊。”雲仲仍是舉起那枚紫皮葫蘆,分明是在那位彌門高手腰間當做保命法器的金貴物件,落到雲仲手上,似乎也僅是當成個盛酒相當中用的葫蘆,裡頭能容海量好酒,最是能夠合乎心意,於是輕飄舉起,美滋滋飲上兩口笑道,“想來咱們出手,必然是有城中勢力在暗地裡瞧著,而憑我這本事興許引不得人前來拜會,劉兄這本事可就顯露得相當大,想來明日就自是有人登門前來,既是如此,何苦咱們去操這份心思,倒不如隨波逐流,反倒得來個心境踏實。”
清晨時節,果不出雲仲預料,城中有數十位披掛相當齊整,皆持刀劍的家丁在客棧門前街道駐足,將整條街圍得水洩不通,不允人通行。
誰人都曉得城中並無有幾人,出手就是這般聲勢,想來同那數家大戶,自是脫不得干係,雖說是這數城中人皆是瞧大戶甚是不爽,不過倘若是當面見了,自然是要客氣些,就連客棧裡頭那位心眼相當玲瓏剔透的掌櫃,都收起那等貪些蠅頭小利的心思,恭恭敬敬將為首那人迎到客棧其中。
鹿垂自打從城內鹿家率家丁外出,心頭卻始終嘀咕個不停,按說憑自家老爺子的脾氣秉性,雖多良善,可終歸年紀淺時乃是從屍山血海裡一路殺將出來的性情,歷來行事剛強,估摸著若非是此等脾氣,也斷然不會較勁似的在城中安然穩坐許多年月,這其間雖有許多百姓背地裡相當記恨鹿家,可但凡見面,必是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生怕那位鹿家的老爺子動起雷霆怒來,引火上身,於是儘管知曉些背地裡的彎彎繞繞,明面上卻是從來不曾失卻麵皮。
可自從昨夜時節,鹿家家主府燃了一夜的燈火,鹿垂就接到此等營生,老爺子赤紅著一對倦眼,厲聲吩咐速速去往城中客棧相請的時節,鹿垂才是曉得城中昨日原來出過這般大的事,半刻不敢懈怠,近乎是趁秋時星夜,連夜召集家丁披掛齊備,前去相請。
鹿家不曾在
意的事,即使是天塌之勢,也斷然砸不到腳面上,而鹿家在意的事,縱然瞧來只不過是江湖人的微末舉動,亦是能扯動全身,原因就是在於這位老鹿家家主獨到眼光,竟從來無有一回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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