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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這事,也是能這般容易說出口來的?瞧你這模樣應當年紀壽數不曾比我淺才是,怎麼連這點江湖眾的事都學不來,哪怕是位尋常的武夫劍客,都斷然是不會將劍如此輕易借給旁人,當真就不怕這柄劍主人日後,前來尋麻煩?”老鐵匠相當鄙夷瞧過一眼老漢,腦袋仰起哼哼兩聲,瞧著便很些狐假虎威的意思,斜睨兩眼老漢,“倘若你要從我這裡借劍,那倒還算是好說,但當真就不怕正主前來,憑此劍將你另一枚手掌斬斷?還是奉勸老兄弟兩句,千萬莫要自誤才好。”
借劍一事,還當真如這位老鐵匠所言,歷來就不甚常見,畢竟劍客二字分量,大多都要落在劍字上,連老漢自己都是覺得,既是手中無劍,那年紀輕輕倒相當豪邁的後生,並不能算是位劍客,而倘若借劍,則必茲事體大,大都不可如此輕易。
而孤掌的老頭果真不是什麼尋常人,相當大氣從腰間掏出許多銀兩來,擱在老鐵匠眼前,嘿嘿笑道,“這些個銀錢,怕是兄弟這鐵匠鋪三年五載都賺取不得的,雖說借劍不是一件小事,可怎麼也要顧著往後年邁體衰,給自己置辦個像樣的宅院歸老不是,這些銀錢算不得多,奈何咱後頭有位錢囊飽滿的後生,借這枚劍胎三日,倘若是不足,再出銀錢借幾日就是。”
遠在相隔一條街道中飲茶湯的雲仲,莫名覺察出一陣心涼
,甚至端起茶水的時節,都覺兩手顫抖,雙眉抖個不停,如若篩糠,倒是啥時間分不清究竟是福是禍,大抵身前依舊是龍潭虎穴,不曉得應當如何去闖。好在是茶鋪裡頭時常有些位年紀尚且淺的孩童玩耍,才是令雲仲由打這般古怪境地裡闖將出來,再度盯著那些位心頭無事,神情甚是歡愉的打鬧孩童時,忽然之間就想當年那座落在上齊邊陲的小鎮裡,亦有同窗年歲相仿的故人,將漫山遍野落雪攢到掌心處,任由雪末將手掌凍得通紅,仍舊不忘打鬧。
年年歲歲皆深如淵,凡是流年往事相隔,盡皆要沉入此淵中,追之不能,逐之不可,只能任由其零零碎碎,再不可拾起。
卻也不曉得李大快那小子可否娶親國門,大抵憑幼時那兒等瘦弱體魄,當真是要討不得什麼親事,不知當年那等手巧的本事還剩餘下幾分,更不曉得同窗裡頭時常去往河邊乘涼之人,究竟還有幾人留在那處小鎮其中,安嬸身子可還硬朗,周先生戒尺手板力道,可還如當年那般半點不留情。
隨之而來的便是自嘲,雲仲添上一盞茶湯,兩手交疊靠到椅背處,緩合上兩眼,竟是一時間忘卻何謂修行,雖仍是坐到這處仍舊算不得熟悉的山蘭城中,身形仍在茶鋪其中,而念頭已是騰空,心念斗轉,已不曾僅僅落在茶鋪當中,可臉上譏諷笑意,依舊是不曾收去。少時言說
,要替李大快湊足娶親過門的銀錢,兩位孩童時常就坐到河畔,李大快時常說出些許同年紀甚是不等杜伊的豪言壯語來,說是早年間聽聞其父見過青柴裡結親,有足足三五十桌筵宴,珍饈玉食酒水可換百兩銀錢,日後倘若是自個兒有成,大抵要擺得成百桌才算是暢快,雲仲心眼蔫壞,趁機便同李大快較勁,言說自己大抵是要擺上個二百桌筵宴,請來小鎮中人與青柴裡有名有姓的富家老爺,二人不甘示弱,到頭來皆言說要擺得上千桌,才是能將自個兒看中的心儀女子娶過門來。
但實則兩人連一枚銅錢都湊不得,在河畔玩鬧許久衣裳染泥,李大快尚要遭自個兒爹孃好頓揍,可兩人各自歸家的時辰,皆是麵皮帶笑。
沒準李大快已是娶親,已是憑其高深手藝在青柴安家落戶,膝下兒女雙全,然而自己尚且在亂象愈發紛亂的江湖裡沉浮不定,直到今日尚不曾有多高明的境界,乃至連三境中人憑虛騰空的本事,都僅是一知半解,畏高的癥結雖稍解去,但仍舊未能盡愈,興許當個修行人,當得亦是稀裡糊塗,若無有南公山收留,於無數危及性命的關口處險之又險撿回一條性命,恐怕連這三境,都未必能撿來。雲仲向來不覺自身有多大本事能耐,或是過人天資,相比江湖上所聽所見那些位絕豔之人,或許雲仲本來就是那等無名之人,即
使當今被土樓算計,束入天下十人當中,後頭仍舊能猜測出乃是有人刻意推動,因此才是有這般容易折去性命的殊榮,強加到自身頭頂。
“高處不勝寒,未到高處,孃的,怎就覺得這般冷。”
劍客睜開兩眼,自嘲笑笑,可不知什麼時候眼前已是坐著位老嫗,正兩眼平視雲仲麵皮,後者倒是不曾忘卻禮數,相隔茶桌同老嫗輕輕抱拳拱手。
初才入城時,雲仲就見過這位裁衣鋪中的老嫗,其生意相當之興隆紅火,近乎這座山蘭城中,並未有幾位手藝高明的補衣人,而眼前這位老嫗,算得上是城中名聲最大者,時有衣衫破損狼藉,人人近乎先行想到的便是此間裁衣鋪的老嫗,故而倒是未曾在意這位老嫗不曾打過知會,就坐到對座來,而是將茶壺向老嫗處送了送,“老人家如是願飲茶湯,不妨自取,茶水雖不見得好,算在是後生初來乍到,略微盡一分心意,權當解渴。”
老嫗衣著相當之素,照說是以裁衣鋪當中甚為紅火的生意,在雲仲觀來家底應當是相當後世才對,然而老嫗所穿衣裳,如是不曾細瞧只覺素雅,而倘若是仔細望去,總能瞧出些針腳連針腳的架勢,因此雲仲亦是相當狐疑,而更覺古怪之處,是憑自身三境靈覺已是日趨深厚,卻偏偏不曾察覺到老嫗何時落座。
“小兄弟是習劍之人,可從未聽說過習劍之人,能夠在世間
江湖上揚名的高明劍客,有這般好的脾氣,著實是難得。”老嫗倒也不曾有甚矜持,而是將那壺茶水接到手上,將乾淨茶盞翻腕倒舉,壺裡茶水如抽穗似緩緩升起,隨後落到盞裡,黃澄澄一汪茶湯,瞧來也似剔透黃玉。
雲仲雙眉驟然挑起,不動聲色並起兩指。
單單是這等舉動,全然不可稱之為高明,哪怕是尋常二境亦可隨手憑此本事顯露一番身手,可老嫗這等功夫施展時節,卻是半點菸火氣不存,乃至於茶湯倒流時節,竟無絲毫內氣流轉跡象,更兼乾脆利落,自是要引人生疑,而老嫗更是不加半點遮掩,近乎是在眾目睽睽處將這等手段顯露得處,容不得雲仲半點大意。可週遭飲茶之人,僅是紛紛朝此處望過一眼,就紛紛繼續飲茶攀談,唯獨有周遭幾位茶鋪的孩童跑將過來,目不轉睛盯著老嫗施展此等手段,似乎也是習以為常,紛紛湊到老嫗身前,纏著後者要學此般手段把戲。
而老嫗亦是相當知曉如何哄孩童歡心,掏出幾枚糯米糖來,分發到孩童手上,言說待到歲數稍大些,再逐個教其把戲,起碼是要等能將十來斤山石扛到肩頭,走三五百步的時節,才能雪萊這等唬人的小能耐。即使是在雲仲眼中相當駭人的本事,可落在這座小城中人眼底,似乎亦不過是相當尋常的小把戲,並不算甚本事。
“那位成天往鐵匠鋪裡跑的老
漢,似乎同少俠相識,不知少俠可知曉此人的來頭根底?”早就知曉雲仲有提防之意,老嫗清清淡淡掃過其已然併攏的兩指,閉口一笑,“老身自知少俠行走江湖,需多加幾分小心謹慎,不過說句更難聽些的,憑老身境界,少俠提防未必有用,因此倒是不需過於擔憂,反而是那位時常在渾渾噩噩時咬鐵的老漢,其來頭才更為駭人些,如若言說此人險些憑一己之力,掀翻過整一座北地宗門,少俠如何也應當知曉,此人的本事究竟如何,雖說如今成天渾渾噩噩,可說句更實在些卻更難入耳的話,凡犬屬平日裡不聲不響,咬人時就不曉得撒口,連皮帶肉生生啃將下塊肉來,恐怕少俠亦不願平白受此厄難。”
“前輩是那座宗門中的人,還是行走天下的大賢?”
雲仲輕聲開口詢問,但雙指依然併攏,紅繩隱生光滑。
老嫗卻不去看眼前這位少年人,而是轉頭看向長街,霎時間眉眼有些晃動,“這座山蘭城若無人護衛,怕已然是屍橫遍野,當年那瓜老漢比你年紀大些,著實是修行道中絕豔之人,可惜誤入歧途,一路近乎逢人便殺,直落到此城之中,才遭人困束住身形,無數年月來不得出世,可偏偏就是於我氣血衰敗,再難有甚通天神通可施的時節,再度顯蹤,倒確是不知其本事已然到何等地步。”
“此間枯坐數十載,矗守此間,同少
年郎無關,切莫久留。”
“看可以,別插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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