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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頤章皇城歸去過後,吳霜在山間時節,難得過了陣清閒時日。

二弟子錢寅從那處道觀裡出關,暫且休養,而後就欲要馬不停蹄趕往北煙澤,因近來許久未曾向山間遞來書信報平安的大徒兒柳傾,近來難得送來一封書信,倒相當惹得吳霜樂呵,老懷甚慰,原是自家這位甚有天資,且是悟道本事相當高明的首徒,如今已是能同那位江半郎平起平坐,僅此於清平君雲亦涼一線,且不論境界本領,還是身在邊關地的威望,大多都能同江半郎平分秋色。

然而令吳霜爽快之處,並不單在於柳傾如今憑本身能耐,在整座北煙澤邊關有如此做為,且是到時江半郎回宗門的時節,能夠趁攜禮登門拜訪的由頭,好生替代這人添點堵去,當真是使得吳霜通體舒坦自然,比自身揚名還要樂呵兩分。

不單單是顏先生知曉吳霜這等堪稱四處尋樂子的脾氣秉性,甚至就連那位在南公山小住的毒尊,都也已是漸漸知曉吳霜這等古怪喜好,分明是位境界已不下五絕,能夠憑如此短暫的修行年月,同劍王山持枝道人並駕齊驅,且難分高低勝負的大高手,卻是偏偏有那等在旁人眼裡看來市井小民才有的古怪閒趣,自然甚是令人狐疑不已,不過毒尊到底是毒尊,只不過是在吳霜初提此事時,抬頭蹙眉觀瞧過吳霜那張麵皮上懸掛的笑意,無奈搖頭,旋即就是變為尋常時日的模樣,如一潭冷冽池水,再難有方寸波瀾。

但終歸是修劍的南公山山主,心念也應如電轉,僅是剎那時日,就從尋樂子的心境中抽離開去,將毒尊同顏賈清一併扯到正殿處落座,親自煮茶斟茶,且不曾忘卻同伺候過許久青雀的顏先生道謝,說這青雀羽翼漸豐,足見青雀身子愈發結實,自然要提及此事,好生安撫安撫頗有幾分怨氣的顏先生,何況今日本該是顏先生授業之時,遭吳霜強請上山,言說要商議些要緊事,遲遲不曾拿定主意,這才在不得已之下,擺起一張臭得緊的麵皮,並無半點好氣坐到正殿,好在是青雀已然同這位顏先生相熟,時常有幾隻落到髮髻肩頭,才使得神情稍稍緩和。

「出謀劃策一事,怎麼好像人人都要問我等這些位十指不染陽春水的書生,說句話來未曾到此前,在下還只是位五穀不分的主,又不清世事,見解更不見得甚高,比不得您吳大劍仙,何況是毒尊前來山門中為客,自當能解疑答惑,非要將我請來作甚。」文人瞅著吳霜那張相當諂媚,又忒引人生厭的麵皮,罵也不是,憑對付尋常人陰陽怪氣,對於吳霜而言壓根不覺痛癢,最後反倒是苦笑搖頭,端起茶盞來輕呷一口,神色更是怪異。

毒尊掃過眼神情古怪之極而遲遲不樂意吞下茶水的顏賈清,接過茶盞,「怕是在不求寺外傷勢痊癒大半,如今起了心思,要去往那北煙澤看看,以本座之間,天下修行人,皆是應當去往北煙澤見見,如今九國尚且自忙於自整,可從來少有人能夠向外看去,視而不見,待到北煙澤那環看來就搖搖欲墜的薄弱邊關破碎,才驚覺原來一統二字,並不見得有多惹眼。」

「但天下誰人都可去,你吳霜一位得罪五絕,且同那劍王山道人又添一份同道仇怨的五境,如何去得了北煙澤,倘若是五絕在明處,倒可稍稍一試,可近來五絕不知怎的盡數銷聲匿跡,連時常外出的其中兩位,都是僅在大元短暫露面,過後就再無動靜,倘若是你這位南公山主一人北上,不妨猜猜,半路如是對上兩位五絕,憑如今舊傷還不曾恢復如常的身子,該如何應付。」

毒尊少有如此多的言語,可既是說出口來,則必是預料到吳霜動此心思,南公山裡似乎人人都與人間尋常修行人不同,下至那位從來不惜命,而在修行人中可謂生來有大缺漏的小徒。上到這位已然躍升至五境,卻依舊常要做荒唐事的吳大劍仙,所謂審時度勢,城府奇深,在南公山上,從來就尋不著方寸半點。

而吳霜卻並未端正聽聞毒尊好言相勸,而是朝南公山西南瞥去一眼,隨即又變為嬉笑模樣,起身忒不正經拍拍毒尊肩頭,「先不說那話,近來老顏亦是應當在山間住得寡淡,咱又是傷勢未愈,皆仰仗毒尊援手,不妨隨我去往西南地界小杏林處安生,恰好此時杏熟,恰好去往此處垂釣採杏,泛舟溪間,也好略微舒緩些身心餘暑,豈不美哉。」

吳霜行事極有打算,凡是認定之事,大多要去行個暢快,即使毒尊當年隱居山間,常聽聞吳霜動向,亦要感嘆一句良言難勸當死鬼,此番既是出此主意,哪怕是顏先生藉口言說山下尚有課業未完,仍舊無果,若非是眼下修為當真同吳霜相差過大,沒準都要耐不住性情遞兩手招法,敲打敲打這位越發混的南公山山主。可本該不甚知曉吳霜性情的毒尊,卻從始至終都未曾推辭,只是時而瞧瞧吹須瞪眼的顏賈清,與滿臉堆笑死活不鬆口的吳霜,輕輕飲過一口茶,霎時間就知曉顏賈清方才古怪神情,從何而來。

但就是這麼位摳門吝嗇至極,待客時用早已近乎腐朽茶葉煮茶的懶散之人,偏偏在西郡一隅,憑當年年少時節堪稱捉襟見肘的囊中銀錢,幫襯過一處小村,使得無數百姓保全性命,漸漸開枝散葉。

縱然是閻寺關這等最是知曉喬裝打扮,且早年間隨武行奔波翻山越嶺的好手,亦是耗費甚久光景,才是從十萬山中艱難繞行至頤章西境,而後再縱跨數地,最終才行至西郡,經多方打探詢問,才是知曉那處小杏林身在何處,不顧一路風塵,連忙去到隱於兩座山間,綠水環繞的小杏林中。

漢子早已是逾三境的武人,即使是在古時天下,能夠以內家拳修行強行撼動隘口,魚躍龍門的武夫,亦是算不得多見,畢竟是憑武入道,足足要比那些位生來大竅通暢內氣如泉湧的天縱之才,還要多逾越這麼一道關,故而根基打得著實牢靠堅固,無人時節憑遠勝常人腳力,連同修行中人內氣流轉的騰空本事,趕路時節竟有一瞬千里之感,朝辭十營鑿隘口,暮到西十萬山中,快比良馬奔行,且半點無需繞道,因此不多需甚時日,即可深入十萬山中,如非是擔憂在頤章境內露相,只怕仍要快些。

早在村中安穩下幾載的程鏡冬莫芸兩人,對於閻寺關前來探望一事,並無絲毫意外,早在當年採仙灘的時節,夫妻二人就知曉閻寺關最是重情義,但雖是偶然間有書信往來,勸阻閻寺關身在軍中,萬萬憂心提防,不可使性命有差,小杏林中甚好,家家安穩淳善,無需時常掛念,或是前來探望。

「寺關何苦要不遠千里前來,更何況如今頤章初才有大勢變改,如何使得此時前來。」莫芸固然是要嗔怪幾句,可單瞧屋舍後灶臺處,就知曉這兩人皆是歡喜得緊,數載未見,程鏡冬總是按捺不住,將自己臂膀露出,同難得有實在笑意流露出的閻寺關比上一比,隨後便是嘖嘖稱讚,言說這小子果真是位習武的大才,如今更是勝過以往。

小杏林中四鄰亦是知曉,程鏡冬與莫芸兩人故交前來,紛紛上門見過問好,架不住莫芸兩人強留,索性就從各家當中攜來木桌長椅,置於杏林其中,恰好此時夏時酷熱稍稍減去些許,自家所釀米酒,正是醇厚。

閻寺關自是要相助,尤其一位村中長者亦是要前來湊這等熱鬧事,打算將家中百十斤的紋漆長桌挪來,瞧見閻寺關竟不需動用甚氣力,即可憑單膀力道輕飄挪到地,自然是要盛讚幾句。

「老人家,我觀小杏林外有官道,分明是相當牢固平坦,為何每日總要開掘,再重修官道,且瞧來也不曾拓寬半分,石料連同手藝,竟是要遠遜以往,且瞧那些位做活計之人,似乎懶散得緊,僅是不足十里道,聽聞旁人所言要修補重塑近半載,這是何緣故?」

「年輕人,不妨去問問西郡裡頭的世家公,這等好事做來,本就是一舉兩得,既將其管轄一地,

多添幾筆,又可應付這位西郡初來不久的郡守,歷年所求的實事,不論這事做得冗餘還是揮霍,總歸是硃筆一勾,銀錢萬兩的美差,要麼往往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年此村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重修舊地,耗費銀錢二百兩,來年倘若是隻耗費十兩,你猜那位郡守往後,還會遞更多銀錢否?既要保住這份隨手即可排程盤剝的銀錢,又能使得層層人不得開口,皆許重利,自然人人都願圖這份差事。」

閻寺關疑惑更甚,可還要追問的時節,老者卻是猜出問話,風輕雲淡擺擺手。

「咱可並非是什麼高明人,年淺時節,在一處鄉中做過主簿,才有此話,權當兒戲聽聽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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