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八百二十四章 提燈算盤,酒劍四方,涼涼不加班,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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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嶺君再度回到四君近來旅居的玉樓上時,已近天明。

但是依舊有不少玉樓中隱居的仙家,紛紛望向這位方才同山神過招,而毫髮無損氣勢不減的高手,心頭當下皆是有些畏意,四君其一對上此間能稱得上出手威勢最重的山神,能做到這等水波不驚,且不知曉究竟使出幾分力,若是四君聯手,又該是何等情景,任誰也猜不透徹。所以多年下來,即便人人心頭都曉得自在為王四字最好,也並無幾人膽敢同四君起甚紛爭,雖說是四君平日裡並不露面,更是不曾過多幹涉雙魚玉境,但無人膽敢言說,惹上這四位便真能全身而退。

南陽君正在屋舍當中,使丹爐火燙酒,見是西陵君孤身回返,也只不過是打量一眼,“和此界山神鬧騰出好大動靜來,下手可別沒輕重,說是此人性子剛硬,只願意認死理,我卻還挺看好此人,若非是小界內的人走不出去,假以時日,不見得遜色與我等。”

談不上客氣,西陵君自行落座,取來已然燙好的酒水,輕飄飄飲過,卻沒順南陽君這話延順下去,而是轉過話頭。

“你說雲仲能否從那口井中安然無恙走出,畢竟是存世不見得短於你我的高手,饒是被鎮壓到井口之中,尚留有自保的本事,在此地空等,好像同你往常的性子並不相符。”

“此事休要問我才對,”南陽君持小扇的手略微一頓,而後吧嗒吧嗒嘴,“修為雖強,但還遠沒觸及古時仙家的地步,這世間有些事連神仙落地都未免能說了算,咱們四位也不見得能插手,有的事僅能期盼巴望,左右不得,雲仲能不能走出那口井,能不能安然無恙,能不能在走出之後,心念依舊如從前那般,誰又能算得清楚,因果二字古來難測,像井低下那位並不遜色的絕代人物,我可沒有那本事驅散眼前霧,看個通透。”

“西陵君平日觀瞧世事最是清醒,怎麼此番卻是有些著道了。”話音未落,青須青發的東簷君由裡屋走出,也是坐到桌案前,身後還跟著位拄拐的老漢,分明是北陰君,前者也是毫不客氣取來一壺酒,擱在嘴邊吹了吹,卻還是怕燙,猶豫片刻將杯盞擱在桌上。

都曉得憑東簷君的修為,豈能被這酒水燙了唇齒喉嚨,但偏偏東簷君便是如此怪異的性情,甭管過去多少年頭,仍舊如此,分明修為高到雨水繞行,飛雪不沾身,卻偏偏要在落雨時候撐傘,偏偏喜好修行界內並不算金貴的銀錢,好像是始終想要令自己更像是位塵世間平平無奇的常人,但總是舉止很有些浮誇,不像尋常人,倒是更像市井當中撒潑的癲子。

但並不見得東簷君觀事時眼如明鏡,不過寥寥數語,就將此事講明。

雲仲這些年來吃苦極多不假,近乎無遇福源也不假,但非要強說,有何處運氣不淺,就是如此多年來遇人。不論是年少時候雙親教誨,還是鎮中學堂先生所言,亦或者是南公山上這些位師兄弟,多半心思淳善,故而即便是這些年來雲仲屢屢遭災吃苦,可心思總算不曾偏移太多,倒不是同什麼生來性善性惡有關,而是前路始終不缺燈火引路,自然走不到歧途上去。

但燈火遲早有消退的時候,等到那時,若不曉得給自己提燈,難免走上斜路。不久前困於善惡,如今困與情意兩字,正巧是替眾人提醒,那便是雲仲身前的燈火太多,如今借星夜燈火前行,尚可保無憂,但如若是燈火盡褪,雲仲手裡,其實並沒有燈籠照明。

“存世如同我等這般久遠的人,多少能將世事看得更明白些,但明白二字也本就是人琢磨出來的,所謂明白,不過是將自身所以為的對錯,同事事對應上去,儘自己所能做得令自己滿意,取捨,得失,旁人,本心,浩如煙海,誰又能盡數說出清。”東簷君樂呵笑笑,將眼前酒水托起,“非要事事都遵從那個最好的道理,南陽君燙的這一壺酒,我怎麼都不該拿來便喝,可又因為知曉南陽君為人,知曉他並不在意,又因我自己疲懶,所以才可如此大搖大擺奪來,僅是這麼一件小事,就有無數要考慮的地方,有無數種做事的法子,如若都想清,那還是別在人間做人最好。”

“雲仲也是一樣,我等倒並非是希望這小子能做一位古往今來也沒出過的聖人,更不希望這小子連煙火氣人間氣都拋去,而是希望他能自己看事,能有提燈的本事,能有自己的分辨,不太偏離世間常理,同樣不拘與定數,略微高於尋常人,又不至於高處不勝寒。”

“合著到頭唯有我一人矇在鼓裡。”西陵君聽罷嘆氣,但還是有話說,“誠然雲仲而今的確是由許多燈火引路,過後未必就能走直,但這路是正途還是歧路,不也是從來沒有個定數?我等幾人希望這小子能走得更遠,行得更直,可其實也只是一廂情願,換言之,你我也不過是修為與存世時日過久的尋常人,怎能決斷一件事究竟做得好壞,就算是希望他更好些,以便日後撞上那頭老怪,不至於被算計得暈頭轉向,眾人之心,從來也不比一人之心高,不管不顧將雲仲放在那口井中,受那等老妖怪蠱惑,若當真是與所願背道而馳,又如何收場?”

方才便袖手旁觀,端詳屋內丹爐的北陰君,不知何時也是落座,使柺杖敲了敲桌沿。

“聽你們說得口吐蓮花舌綻金蓮,我都有些心癢,畢竟老夫面相最老,橫插幾句,也不為過吧?”

三人皆是語塞,卻還真是尋不出什麼道理反駁。

“井口下那位雙魚玉境之主,算盤打得震山響,連在此處安坐都能聽清,說回來也不算高明,細講來時,還不如你我四人當初同那頭老怪鬥心眼時步步心驚,可饒是如此,雲小子也未必鬥得過,對付這等心思淳善正氣存心的後生,招法不勝列舉,有的乃是下策,一味蠱惑而無理無矩就是,而有用的法子,是給他瞧見些能以假亂真,無從分辨的真真假假事,這才最難從中脫身。但那後生可不是什麼聖人,似君子也非君子,而那點微末勝算,也皆是系與此間。”

“歸根到底,西嶺君擔憂並非無道理,可老夫信得過雲仲,有時就只需要這麼個蠻橫不講理的道理,神通不及天數,無人能將往後事盡數抓到手裡,但老夫信得過雲仲,所以雖然困在井中,困心勞力,但我信他能走出來。”

“這道理還不夠大?”

西嶺君沉吟片刻,一雙白眸定定看過北陰君那張老臉許久。

好像是足夠了。

井口玉廟之中,雲仲孤身離去,身後不遠不近跟著那位妙麗女子,此時泫然欲泣,寬袖遮面兩眼已是嫣紅,並未同雲仲共乘一舟,而是一前一後,雲仲乘孤舟遠遁,司水女神仙跟隨其後,從井底而走,緩緩去到城外百里之外,一處小流當中。

井水之中祥瑞氣濃,縱是雲仲如何細心觀察,終究是沒看出甚異相來,除卻那些位女子衣著實在叫人有些羞於去瞧,但很快雲仲便將諸般牴觸心思掃去,談笑無礙。心有邪念,不敢見觀音,如無心思,自然順心如意,但古怪之處在於,從雲仲開始大方同周遭侍女與這位司水神仙對答如流,眼光不曾有半分躲閃的時節,眾人卻紛紛是客套起來,也不再將衣衫之下脂玉刻意顯露,反倒是草草了之,攜雲仲前去城外百里,觀瞧那處風水惡地。

當初隨吳霜走江湖時,還是孩童的雲仲曾被前者強行拽到處青樓當中,本就是江湖人橫行的地界,青樓裡自然不需言太多風雅,倒是相當直來直往,初入江湖的雲仲近乎是閉緊雙目,糊里糊塗被吳霜拽到一處,周遭盡是溫玉環繞,吳霜更是來者無懼,懷中錢財尚足,自然是底氣極壯,時常肘戳玉山,肩靠軟玉,直到飲罷酒水過後,才將始終滿面羞紅的雲仲帶出青樓。

吳霜說,未見過世面,理所應當怕羞,可是既然從來沒生出這等心思,又何苦如此怕羞,有句很是強詞奪理的話叫身正不怕影斜,你是想要同雙親那般,遇上自個兒當真心儀的女子,不動異心,還是要嬉鬧人間,行無所拒,全在你念頭之間。

雲仲似懂非懂,理所當然選了頭一樣,所以吳霜狠狠敲了敲少年的腦殼,說既然這樣旁人穿多穿少,與你何干,若說是人間絕豔,總要使你瞧過兩眼,但心無邪念,看便也只是看了,有甚好羞愧的?

所以如今的雲仲,只是起初有些躲閃,而後卻是對談無礙,就像同城中男女商販交談那般一樣,言語越發自如,無需如同老酸文人那般指責傷風敗俗,不需令自己站得如此高,拎著所謂聖人言語高人指教,斥責痛罵。

有心上人的雲仲,遇此事時,大概真的能稱上一句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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