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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祁曄年紀淺時,最是羨慕那等仙家宗門之中的老神仙,走起路來一步三搖,時常還要將手中拂塵端得穩當平順,朝周遭最為得自己心意的弟子微微頷首,何等的氣定神閒,縱使是一身麻衣,大抵照舊能羨煞旁人,更莫說那些位叫師門瞧不上的天資愚鈍徒兒,連燕祁曄自己個兒都是這般,從來只能是躬身低頭,遠遠朝著那些位境界高明的門中輩分最高的那些位老神仙緩步經過,一年到頭也未必能生出幾次膽量來,偷偷瞧上兩眼。但眼下胥孟府已然搖身變為整座大元之中威勢最盛,且足夠能憑一府之地,就已然是將大元之中多數部族籠絡到一處,眼見不久過後,這整座大元全境就再無多少人膽敢提兵抗爭,至於那些個原本名聲響亮的仙家,更是不曾存留幾座,也唯有紫鑾宮,尚有些算計,故而還留有些許名頭。
世上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知難不退,在燕祁曄看來,只是因為還覺得前路有些縫隙可鑽,倘若是嚴絲合縫逆不得大勢,但凡是精明人,都曉得應當迎合世勢,所以還刻意留了幾分臉面,送與那位女娃,接還是不接,並不掛在心上。
提兵攻伐四方大任,早已交予那位書生,憑燕祁曄眼光來看,這書生雖是無多少時日可活,但沙場之中血煞氣濃,乍看之下不見得有利書生這多年積攢下的陰寒體魄,實則卻並不見得弊大於利,這等血氣蒸騰之下,未必就不能將牢如堅冰頑石那般的陰冷氣衝開些許,多半不只能將寒涼氣祛除些,尚可延年。所以近來燕祁曄心思倒是輕快,常年對大元虎視眈眈,總想吞去臨近國境邊幾處上好馬場的紫昊,也是消停下來,似乎仍舊是忌憚尚且未曾有人膽敢將盟約毀去,故而這些年雖是時常有試探舉動,卻並未曾有半點逾越規矩本分,倒也是替燕祁曄解去一回不小的心疾。
這些年自家兒郎雖是修為不見得一步千里,可自從收了那位小童當半個徒弟,燕祁曄倒也是將自家兒郎天資稍遜這等心病,暫且緩和了些許,從中也不得不感嘆兩句,任你乃是皇親國戚,腰纏萬貫商賈還是成道做祖的仙家大才,子侄後輩的天資,。總也是無法憑人意決斷,自個兒的確是修行還算有些天資,可惜卻是歸屬於晚成這列,自家兒郎天資更是難以強說是那等神仙轉世,大抵比自個兒未曾開竅的設計界還要遜色些,可那下人家中的小童,打小便是粗茶淡飯,如今才是被自個兒傳了入道的小手段,就已是隱隱之間要走出初境來,比起自個兒兒郎,天資不知要高出多少去。
不過縱使如此,燕祁曄也是照舊一步三與奧,走入胥孟府最高處的祠堂當中,徑直走入祠堂後身,緩步行入暗室,朝往來忙碌家丁侍女,稍稍點了點頭,分明是心境還算不賴。
可饒是如此,這位平日裡喜怒無常的老爺笑顏,找就是惹得一眾家丁紛紛放下手頭活計,渾身顫顫,乃至有幾人雙膝一軟,險些徑直跪下,生怕是自個兒做事不周全,惹來殺身禍端。誰人都曉得燕祁曄向來不甚在意旁人性命,更休要說家丁侍女,稍有不如意輕描淡寫誅殺幾人,在這位老爺看來,好像壓根就是稀鬆平常的一樁小事,全然未必掛在心上。
徐孟復祠堂歷來是燕祁曄足以少來的地界,卻也不知為何,這位當今的胥孟府之主,好像壓根對於那些位前輩祖師,提不起半點敬畏之心,甚至都少有吩咐家丁下人前來清理灰塵的時節,所以整一處胥孟府山門皆是整潔光鮮,唯獨這座祠堂卻是積下過無數灰塵,連胥孟府開山祖師畫像,都被不少蟲蠹啃食得有些缺邊少角,乍看之下很是荒涼,但燕祁曄從來不允人踏足祠堂半步,唯獨自個兒時常孤身前來,連那位小童與自家兒郎,都少有相伴而來的時候。
更就無人知曉這祠堂後身別有洞天,竟是生生開鑿山石,將祠堂腳下掏了個空蕩。燕祁曄雖是須發皆白,不過卻是目力極好,縱使是密道當中絕無一絲一毫光亮,照舊未有磕碰,行路時候閒庭信步,穩穩當當走入密道最深處,這才是將不遠桌案之中的火折拾起,略微吹吹點起燭火,旋即便回身坐到一處蒲團上頭,安安穩穩朝眼前陳列足有數百顆猿頭的長廊處看去。
數百猿頭皆是金銀所制,雕工上佳,連胥孟府之中頂講究的擺設陳列,都不見得能比過這雕猿頭之人雕工高明,不言其他,縱使是猿頭面皮上頭神情也各不相同,差距細微,如若是不仔細瞧來,始終難以瞧出分別。猿頭之上毛髮雕得竟也是分毫不差,活靈活現,可偏偏放入這等本就無多少光亮的密道深處,愈添幽森詭異,常人見此,多半以為是瞧見酆都鬼府,唯有這雖是境界高深,血氣卻是避無可避衰退下去的老人,仍舊安穩盤坐,朝眼前數百猿頭逐個看去。
《基因大時代》
猿頭裡有面皮破碎的,也有鼻頭碎裂的,不過大多是銅銀猿頭,至於金猿頭中並未有多少破損的,不過經燕祁曄逐一看去,卻著實有一枚猿頭,鼻尖新破損不久,照猿頭印堂看去,依稀可辨出卒乙兩字。幾大部族之中猿奴,多半是依照九字排布,卒乃是第二等,而卒乙則是二等之中的翹楚,聽人說起卒乙本事其實並不在卒甲之下,只不過是卒甲多年前就是遁去身形,已不在人世間顯露蹤跡,至於究竟身在何處,無人知曉,說卒乙乃是如今大元猿奴第二等中頭一人,亦是不算過譽。
“卒乙,要是我還不曾老邁昏聵,好像是第二波前去斷那女娃後路之人,統共一行七位猿奴,如若是不曾招惹出五境來,尋常四境也不見得能討多少便宜,怎會遇險。”
老者搖頭,倒是滿心煩悶,近來好容易閒暇下一陣,無論是胥孟府中大小事,還是大元境內大小事都已是謀劃齊全,即便那三年期滿,強行逼回大元的女娃,燕祁曄都已是安排妥當,雖要吃些苦頭,但多半無傷大雅,可斷然不曾想到還是出了差錯,於是只得輕聲嘆口氣後,不情願直起身來,緩緩離去。
形態各異的猿頭又是沉入陰沉沉幽深密道當中,難見天日,也唯有印堂上頭由金漆兩字寫下的名諱,隨老者吹滅油燈過後,難以瞧清分毫。
燕祁曄出門,本就是要預備齊全,除卻那等駕車抬轎的家丁下人之外,橫長刀開道身負鐵甲的死侍更是要湊足二百數目,即便胥孟府已然是許多年無人膽敢鬧事,尤其大元境內名聲早已壓過有名有姓大部與正帳王庭,不過為圖陣勢,仍舊是要將這等表面功夫做足。
畢竟身在此等風口浪尖上的位置,就算是如今照舊牢固,也需將威勢姿態做足,就像是市井之中富足商賈,即便無那等膽量豢養私軍,也斷然要差遣家丁將坐轎上玄起流蘇來,才能顯得家中銀錢豐沛。故而即便燕祁曄修行多年,雖不在意衣食外出,也不得不認此等做派,的確有幾分道理在。
可今日燕祁曄卻並未有多餘舉動,一人行至胥孟府門前,又是掉頭回返,將那位才睡醒不久的小童也帶到身邊,旋即就要離去。
“老爺今日要去哪,為甚不帶平日外出的那些人,總也熱鬧些。”小童仍舊是睡眼朦朧,畢竟是年紀小,還不曾曉得這位殺伐極果斷的胥孟府府主,人前乃是何等心狠手辣的主,拽起老者衣角含糊問道。
“講排場也要分時候,這等時節,哪裡還顧得上,”燕祁曄朝小童笑笑,臉上皺紋化開好些,揉揉後者腦門,有些嗔怪道,“說過下回要叫師父,怎麼還叫老爺。”
就連胥孟府中人都不曉得,分明是平日性情算不得和善的老府主,為何偏偏對這位尋常小童很是和藹,明眼人都能瞧出,雖說只是半個師父,可分明已然比起親傳弟子,還要熱絡不少,但無一人膽敢明言。
出門幾步,卻是撞見個身穿綠衣的道人,道人手裡捏著枚卦旗,腰間別著方黃玉印,抬頭見是燕祁曄,狐疑眨眨眼,卻是連聲道後者命數貴不可言,非要算上一卦才算安生,寧可卦金不取。
胥孟府門前何嘗有過道人。
所以燕祁曄竟也是答應下來,席地而坐,伸出手心來攤開,任由年邁道人仔細端詳。
“貴人有坐擁一境的命數,可惜這武道,未必能觸著高境,五境難,五境之上更難,貧道也學過幾年修行,知曉何謂道心二字,道友既是打算憑仙家宗門插手人間,好像有些不妥,如若是招惹來那位五絕之首,恐怕有些說不過去。”
燕祁曄半點也不惱,反而當真釋然笑笑,竟然躬身行禮。
“自吹自擂掉價,不過分出道假身替自己說些好話,反倒是極妙,難怪能走到這般境地,晚輩見過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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