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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八賊寇。
原本被那位不求寺首座一肘鑲入土中的老不死,如今化為一道黑霧,瞬息倒退,面色雖是慘白,但眼瞧著並未傷及根本,只是齊根斷去的烏黑手掌,如今被那僧人拿在掌心當中,佛光流轉之間,化為無形。
原本始終麵皮之上盡是悲憫和善的不求寺首座,如今亦是動怒,袈裟翻動不止,氣勢越發高妙難言,靜立場中,卻是引得半空當中懸停的十餘人皆是眉頭微動。
佛門中人向來清淨修心,可未必便是可欺,生怒時節更是難叫人消受,此刻這位僧人氣勢,已然盡出,隱隱之間竟是猶如浪潮暴起。
“小僧年少時節,曾同不求寺住持師父學來一法,如今既是幾位打算憑這般下作手段取勢,在下便也遞出此式,請各位觀瞧一番。”
說罷僧人亦不再言語,而是盤膝坐地,仍不忘仔仔細細將周身散落袈裟下襬收拾妥當,左腳搭住右腿,右足置於左足,喚金剛禪坐,而後才是兩手環于丹田當中,十指交錯,肩頭脖頸鬆弛自在,佛經聲起。
千八賊寇雙足雙手,皆盡為金光困鎖,凡觸腕踝時節皮肉劇痛,不得已撇去手中刀,跌落下馬,更莫說邁步而來,近乎被金光皆盡纏繞困住手足,亦是盤坐在地,似是為佛陀度化。
足足一千八百道佛光繚繞山嶺四周,猶如將整片冬夜映亮,就連雪光當中,亦是灑遍金輝,恰似於空曠大漠當中,升起一座佛堂,禪唱聲響橫陳四野,隨風雪瀰漫開來。
“此法門最是耗費心力,小僧依此助師兄一臂,無需憂心過多,且放手為之,小僧在此掠陣即可,想來亦能護住二位小施主性命,可眼前這數位四境,就需仰仗師兄法門神通。”僧人低聲言道,而後又是合上雙目,靜靜盤膝誦經。
佛光繚繞之中,範無疆略微蹙眉,盯緊山嶺正中盤坐的年輕首座,頗有些忌憚意味。
縱是五境之人,古時年月亦有戰死沙場的時節,憑一己之力破開千萬人潮甲陣,亦有過先例,不過眼見得足足數十萬鱗甲,總未免要落得耗盡渾身內氣吐息,身死道消的淒涼下場。比起憑刀芒劍氣破敵,困束住眼下足足近乎兩千數目的賊寇,更是難上加難,歷來困縛難過橫殺二字,並非是世間謬傳杜撰。
年輕僧人閤眼閉目的時節,老僧原本立身地界已是空空蕩蕩,旋即半空當中那位始終立身範無疆左右的老者,胸口不知何時憑空多出柄禪杖,旋即之間猛然嘔出口血水,身形譬如紙鳶斷線砸到山嶺之上;竇蓮結結實實吃過一掌,身形卻是不曾退去,反倒被老僧禪杖橫攔住後腰,再遞一拳砸到面門當中,血水濺起一臂高矮,仍未曾收招,凌空虛踏,胸前一十八枚佛珠當即光華大盛,雄渾內氣灌入其中,竟是離體而去,直取範無疆額前而去。
新落雪片不曾及地,乍起西風還未攜起細沙。
僅是瞬息之間,這位體態雄壯的老僧同時對場中三位四境出手,唯獨範無疆堪堪攔下老僧念珠,且眼見得難以久撐。
康宗正連忙出刀,刀芒綻開一丈有餘,卻是被老僧通體金光抵在身外,難以寸進,被斷去一掌的老不死亦是深吸口氣,吐出道猶如騰蛟盤桓似的如墨黑氣,連同其中不知多少毒蟲毒蛾,盡數綻開雙翅銳口,噬咬老僧通體上下,近處兩位中年人未敢近前,倒是由打袖中拋來數枚法寶,盡數懸於半空當中,光華大放,足足數十靈寶聚起刀芒劍氣,鐘鳴瓶震,齊齊壓到老僧近前。
可無一例外,悉數被老僧周身譬如金鑄華光抵在身外,邪祟魑魅難近身。
此即為佛門當中修為首屈一指,無人敢言勝的耄耋老僧,縱是數月之間替自家師弟遞氣續命,且年近日暮西垂氣血稍降,威風依舊不讓天下極境中人,法不加身力壓萬鈞,如入無人境。
山嶺當中少年瞧得分明,半空當中那位老僧,此刻如是佛陀震怒,周身金光除卻護己之外,更是猶如百川歸海忽而倒轉,接連分出百來道金弦,壓得眼前十餘人接連倒退,當中馮家數位三境客卿,已然負創多地,再難苦苦直撐。
“若眼下這前輩尚不可稱是佛門第一,恐怕佛門當真能壓得天下九國仙家難以喘息,常言佛門水深深比東海,可當真不曾想過師父故交,竟皆是有如此境界。”少年瞧著上空那道渾身如能蒸江河瀚海的金身老僧,不由自主喃喃言道,早已是收起掌中長劍,瞧得入神。
一旁盤坐的僧人聞言扭頭,不過依舊不曾停住口中誦經聲響,而是抬手取來枚殘破刀背,於石巖之中刻畫些什麼。
溫瑜心細,當即就曉得那僧人心意,遂拽拽少年袖口,將已是看得入痴入迷的雲仲拽到身旁,指指那位僧人面前深入土石的寥寥字跡,“不妨先行瞧瞧,再言其他,小師叔這等不假思索便出言的性子,當真理應改改,免得日後多得罪人。”
雲仲回身仔細看去,那僧人不知手頭有何等力道,竟是憑一柄破損刀背處尖角,硬生將土巖刻出行清晰字跡。
不求寺住持方丈,亦在五境。
少年抽抽嘴角,沖年輕僧人點頭拱手,乾澀一笑,轉過頭來瞅著溫瑜戲謔神情,結巴嘆道,“看來佛門之水,真足夠將天底下無數仙家淹死哈。”
年輕僧人難得嘴角揚起許多,似乎是真心有些笑意,誦經聲越發穩固。
半空中老僧接連遞出數招,揮袖擺開,空中靈寶炸碎數件,更是將那數位憑內氣灌注寶物當中的馮家客卿重創,一時難以踏空而上,跌落嶺下,難以為繼,旋即一擊身退,重新立身在山嶺之上,衝少年笑了笑。
“你那位師父,乃是老衲故友,當初遊歷四方的時節,還從老衲這順走了門神通,且將寺院當中瞧來金貴的木魚竊去五六方,此前借硨磲相助,近乎已是搭上老衲師弟的性命,按說本已是仁至義盡。”
有刀芒襲來,康宗正積攢足足十幾息,刀光似是江水懸空,落下雲頭,卻是被老僧禪杖攔住,略微一擺,如洪刀芒頃刻沒入土石當中,削入巖中近乎丈許。
但老僧依舊是開口言說。
“吳霜對老衲脾氣,既是其徒,理應多指點幾招才是,劍法我不曾通曉,不過萬法相通,槍法杖法並無區別,同樣劍路亦是同刀槍路數相通,無論是尋常進招或以內氣催行,所謂劍氣刀芒槍鋒棍潮,說來迥異,其實就那麼一回事。”
老僧橫起手中禪杖,抵住竇蓮遞來的一道猶如洪流似的紫青神光,單手轉起禪杖,那神光本是力道千鈞,如今被禪杖所阻,隔絕在外,且隨那禪杖轉動時節,竟是寸寸消退,末了被老者抓在掌心當中,化為枚鐵令,仍舊竭力掙脫不止。
“女娃娃也聽好,這攻守詐敗,進退假招,與所謂快慢攔攪,探拿駁走,說到底來皆盡相通,甭管是有無內氣,是運劍還是運劍氣,震刀還是遞刀芒,區別只在是一者不曾動用內氣,一者灌入內氣,倘若是劍術劍意不曾通達,即便有四五境的修為,亦不過庸才而已。”
說罷老僧猛然越起,禪杖掃退康宗正刀芒,欺身近逼,竟是當真不曾動用內氣,禪杖翻飛來去,四道銅環響動近乎連成一片,縱是康宗正憑內氣灌注刀身,亦是刀光閃動,可依舊被那禪杖推壓崩挑,逼得接連後退,神情越發急切。
但落在雲仲眼中,老僧此刻掌中看似尋常的銅禪杖,已然化為柄水火吞口的長劍,進退自如,摧山倒樓,如是可抵大堤損後滔滔洪波江湧,隱隱之間似乎比起秋湖當初劍氣暴漲時節,更為難敵。
溫瑜亦是聞聽方才老僧出言,目光奕奕看向天外那位已是如同佛陀降身的老僧,足足二三十丈金光照亮整片昏沉夜空,萬法不臨,於半空當中忽而來去,同在場數位四境接連對上數招,似在無人之境。
竇蓮壓下口血水,神色再不復原本嫵媚輕佻,僅是交手不過六七合,鎖骨已是被那柄禪杖砸斷,嘴角溢血,周身為金絡絲線所傷,處處可見深傷。
佛門道法神通最可破邪祟外道,即便是竇蓮多年來吞過無數人血肉,邪門功法奇深,如今亦是難免受過許多苦頭,咬牙將傷勢壓下,看過範無疆一眼,可後者依舊不加理會,將周身黑袍褪去,展露周身玄甲,受老僧禪杖與金光絲索所衝數度,並無半點頹勢。
“老夫當年那座師門之中,最是不缺法寶,當年大梁有言,陷寶通天可逾千,雖略有誇口,可僅是通天物,足有數十件,被那天殺的多寶老道偷去大半,依舊留有近十件。”
“當初老夫襲殺自家師父,為的便是日後可借這十枚通天物,覆壓一域。”
範無疆抬手,數枚物件橫於半空,皆是寶光輝耀,輕輕眯起眼來。
天下難求的通天物,僅是齊陵關外烏行嶺處,竟是足足懸有九枚,光華之盛,可與金光分庭抗禮。
佛道門與金銀寶,不相上下,分庭抗禮。
猶似如今塵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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