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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散去,竟當真是如老僧所言,那位初來時氣勢磅礴,風采卓然的年輕僧人,結結實實吃過鍾臺古剎住持一通好打,將那敲鐘多餘二十下,皆盡還與了這位瞧著年紀輕輕,卻已是身居堂主的僧人,一身月白僧衣,盡是掌印交疊,狼狽得緊。

“即便鍾臺寺如今不復當年萬千僧眾誦經禮佛盛況,比不得你們那不求寺排場,可既是同屬佛門,甭管是何處的住持,都要比不求寺堂主首座大,這等說法久在戒律之中,皆不例外,更是從無人膽敢篡改原意,所以老衲此番懲戒你一回,可有怨言否?”老住持滿意收手,雙袖金黃褪去,瞧著那位僧人半張麵皮略微腫脹,嘿嘿笑起兩聲,旋即話鋒一變,一寺住持中正慈悲,盡數加身。

“鍾臺古剎如今不比往日,但古籍經文卻是極多,老衲雖說年紀輕淺時白白消磨過許多年月,但如何也翻閱過近四十載藏書樓中如海卷帙,為何偏偏未嘗聽聞不求寺大名,還請這位小友解惑。”

那年輕堂主何曾吃過這等虧,神色憤懣,只是苦於面前這位老僧,手段著實過於剛猛硬朗,即便是憑門中的獨到掌法,亦不曾撼動半點。不求寺隱世不出,已然有數代,故而得以獨善其身,寺院連山,僧徒又豈止萬數,雖說堂主之位並不算得極高,但堂內徒眾眾多,無

一不是恭敬有加,卻是被這處已然衰落多年的鐘臺古剎住持穩壓,故而一時之間,著實有些鬱郁難平。

“我不求寺自打大齊分崩離析過後,收納無數落難僧徒,雖說不比鍾臺寺那般年頭久遠,論起底蘊來歷,卻是絕不遜色於鍾臺寺。佛門講究清淨二字,隱世不出,自然罕有名聲流傳世間。”僧人總算緩和一口內氣,望向老僧雙袖歸復平靜,難得有些慶幸。

再經三五十合對招,只怕不消這位老住持變招,自個兒兩掌怕是就得震得筋骨寸碎,本就是佛門中極剛猛的掌法,講究便在於出掌無前,推去身前山,方得見日朗陽關;可這老僧,卻是重過身前山,只可止於仰視,而難移分毫。

聞言老僧亦是收起兩掌,斂去渾身氣勢,隨口道,“既然如此,這不求寺立寺住持,著實是身負大功德,可老衲不解之處在於,如此這麼一位高僧,若是有意觀瞻佛門七妙,為何偏要以勢壓人?如若是親自前來登門商議,秉禮而行,鍾臺寺雖人丁凋敝,也斷不至於如此小氣。”

僧人雙掌合十,神色悲慼,嘆息道,“我寺立寺祖師,早已於十載前圓寂成道,圓寂前耗費無數心力,於天下找尋佛門七妙下落,可惜原本佛陀所立的幾座大寺,近乎全數毀於戰亂,即便僥倖不曾損毀寺院,亦是人去樓空,早已無守寺之人,哪裡還有七妙半點蹤跡。”

“難怪,看來不求寺如今這位住持,道行仍是有些淺。”不空禪師撇嘴,“接二連三上門,盡是不顧同門之儀,更是同老衲動手,倒退開去三十載,你與先前那位僧人,即便是老衲秉持不殺生的戒律,也定要令你二人多吃些苦頭。”

“住持之命,不得不從。”一身月白僧衣的年輕僧人慾言又止,末了卻只是擠出幾字,略微欠身。

不空禪師搖頭,只是招手令那僧人跟上,自個兒則步態輕盈,走回臨近山巔處,行至寺外那口古鐘前,才緩緩停下步子,輕撫鐘身,一字一頓道:“說起來住持不過是一寺之長,即便寺院再廣,人丁再興盛,寺院之中佛徒皆是佛法高深,也不代表這寺院的住持可隻手遮天,你我皆在空門,佛陀有命,莫敢不從;住持有命,也理應遵從,但錯就是錯,對便是對,明知住持此命有違清規道義,何苦再聽之從之。”

說罷老僧單掌摁住佛鐘,那鍾極舊,似是受過無數年雨打風吹,銅鐘鐘面,已然是斑駁開裂,當中青苔爬縛,早已不似尋常寺院佛鐘那般一塵不染。再經今日不求寺堂主疾風驟雨一般的二十餘掌,越發凹凸不平,乃至有無數掌印深陷,顯得更為破敗。

可老僧只是輕輕一撫,銅鐘卻是如春筍抽節,凹陷之處,皆盡歸復原狀,就連無數裂痕,亦是緩緩癒合。

“懂了?”老僧回頭,平淡看向年輕僧人。

後者思量良久,抬頭行禮,一揖及地,“多謝住持。”

鍾臺寺山巔日頭正好,天高雲淡,方才鐘聲震逃無數飛鳥,如今復歸,三三兩兩望向兩人,並不顯得露怯,頗有興致地瞧著兩位頭頂放亮的僧人,不明其意。

隨後山中有風聲響,由遠及近,竟是呼嘯而過。

不空禪師身外十丈,有石子炸碎,石屑紛紛揚揚。

“好大膽魄。”老僧抬眼,“老衲不去管你,你倒是來招惹老衲,煩得很。”

那瑩白石子力道之強,先見其形後聞其聲,卻是並未朝向不空禪師,而是直衝那不求寺僧人後腦而去,勢如雷霆動。

遠山之上兩人身影瞬息已空,全然不顧其他,轉瞬已是掠出百丈,沒入林中。

蕭千里早已是渾身冷汗,指節顫動不已,竟是捏不住飛石;除卻蕭千里之外,無人知曉那飛石之快,刻意襲殺,近乎是避無可避,繞是那身著月白僧衣的僧人,分明已然是臨近四境,卻是全然不知飛石臨近。

“這荒山野嶺的衰敗寺院,竟能遇上位硬茬,當真是嚇人得很。”蕭千里抹去頭上冷汗,緊皺眉頭,方才那飛石還沒炸碎的時節,他便覺得心頭一陣跳突,老僧氣機如影隨形,後發先至將他牢牢鎖住,竟連挪動腳步,都是極難。好在蕭千里也非常人,狠命咬破舌尖,這才急忙脫身而去,才未曾被封到原處。

老翁亦是驚懼,“忒嚇人,原本還想憑此挑起些兩寺紛爭,憑此賺些銀錢物件,卻是險些叫這氣機給震死,這賊禿的境界,究竟如何。”

蕭千里好歹緩和一口氣,不過仍舊未曾停下腳步,借閃轉騰挪的空當,沒好氣罵道,“不是五境便是五境之上,總歸不是你我能應付的,撿回一條命便已是不易,還想那些作甚?”

飛石盡處佛陀環護,此般手段,豈是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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