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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仲捧著秋湖回得住處,一路上彷彿駕雲而走,就連跟腳都打起晃來,差丁點就踢翻街邊的幾盆插花盆景。不過幸好街上人影零星,再者那幾戶人家脾氣皆是和善,少年告罪過後,無一不是笑曰不礙事。
更有兩位腿腳不便,無法登書樓的老人,請他入門中小坐片刻,也好避避當下的肆虐日光,稍飲口茶水清清暑氣,亦是極好。
可少年卻是一一婉言相拒,將先後兩位老者攙扶回屋中,便繼續捧秋湖打道回府。
端著柄利劍招搖過市,在他看來,與漠城靜謐風雅的民風格格不入,還是小心為上。秋湖劍無鞘,又極鋒銳森寒,倘若是不當心割傷了行人,即便不是斷筋摧骨,肉皮想必是沾邊就破,故而還是小心為妙。
以老城主的話說,秋湖劍意乃是從城主府牆中劍痕中取出,雖無實體,可劍意之中蘊藏的劍氣,何其驚人。城中百姓興許壓根不曉得這劍道神意從何而來,但云仲可是深知此物的厲害之處,劍氣所創的百道傷勢雖已好轉,可那時筋肉中傳開的痛楚,卻已是深入骨髓之中。
那可比當初小鎮劈柴,梨花寨下樓,還要疼上千百倍。
於是少年悄悄將橫端的秋湖調轉過來,劍尖朝下,倒提而走,這才飄然回府。
豪氣千雲也好,散漫不羈也罷,可千萬別以豪氣誤作跋扈,傷人傷己,有違天和。
這是吳霜自從出得採仙灘,對雲仲講的頭一句話,後者雖一時不能盡數明悟,卻也是像秀才抄書一般,將這話印在腦海靈臺當中,時時溫習。
今日總算是品出了其中一味。
少年抹抹頭上汗印,心說這漠城的確是風水寶地,僅不出幾日的功夫,便得來一套功法一柄秋湖,還有幾個為人處世的好道理,不虛此行用在這上頭,興許亦是不足。
日頭毒辣,少年瞅著好些臨近街邊的住戶鋪面中鑽出幾道身影,皆是忙活著在長街兩側拽起數道烏黑幕布,懸在房簷當中,意圖給往來行人遮遮如流火似的洶洶日光。
街上行人見此,絕多數都停下或急或緩的步子上前,輕聲慢語道句謝。
也難怪,大概只有這等人和物雅的興盛地兒,容易使來人交得福緣運氣。
少年笑意溫潤。
“雲老弟,你這兩日跑到哪處地界逍遙去了?唐兄弟前來尋你數次,橫豎是見不著人影,如今就連自個兒都溜得無影無蹤,就剩我一個在這宅邸中吃罷便睡,好生無趣。”雲仲還尚未摸著暫住的府門,就已然被韓席揪住衣袖,朝他肩膀上來了一掌。
韓席兩日間煞是苦悶,雲仲不見蹤跡不說,就連臨街的唐不楓亦是成天找不見人影,一人斟二兩苦酒下肚,索然無味。商隊其餘人均是安置在城中各處,錯落無序,饒是憑他的認路能耐,初到此處人生地不熟,即便想找人喝上一壺,但卻實在有心無力,只得在府中憋悶。
雲仲見他耷眉苦臉的樣貌,不禁大笑出聲,連忙寬慰兩句,約好傍晚一道外出找尋個酒館,嚐嚐城中庖廚的獨到手藝,這才令韓席面色微霽,忙不迭應聲。
兩人又寒暄幾句,約了卯時在韓席府門相見,這才分道而行:雲仲回屋休憩片刻,韓席出門轉悠,順道找尋個不賴的酒樓小鋪。
而就在少年轉身回府的當口,二人身形交錯,韓席幾不可見的向一旁挪了挪步子,神色如常。
若說這幾日下來,商隊一行連同馬匹在內,還得屬雲仲那匹馬兒過得頂舒坦。
通常商隊餵馬,多以糧草豆粕餵養,況且行商路途中地界乃是以荒山野嶺居多,鮮有水草豐茂瓜果繁盛的地界;再者萬一將馬兒韁繩一解,撒歡亂跑,走失於茫茫原野山林當中,何處能尋得?失卻馬匹,那這車廂便無馬拉運,只得拋卻於半路,於商隊而言更是一筆額外的損失。
然而入城以來,馬匹的餐食突然間好轉,卻是令這頭夯貨恨不得在城中待到老死,毫不顧忌,直至在城中百姓的注視之下,吃得蹄肚難以動彈,這才堪堪停住。
它倒是吃得飽足,卻引來不少識馬相馬能耐極佳的城中人士,皆在其身旁駐足,驚異於這頭花色雜亂馬兒的胃口之大,端詳良久,可惜始終看不出個所以然,末了只得作罷。原因乃是相馬之術極難施展,自馬兒形體到肚量大小,再至牙口好壞,皆是判定此馬是否為寶馬良駒的依據,僅憑這夯貨的形體胃口,顯然看不出所以。
再說這馬極其警覺油滑,一有風吹草動便忽的從人群當中脫身,想一睹其搏命狂奔的姿態,更是難上加難。加之本就並非城中人家所養,許多漢子瞧這馬兒心中好奇,卻還是不願做什麼出格舉動,只好悻悻作罷。
當日奔如洪流的馬群如今依舊在城後逗留,似是在躲避高懸天上的烈日,遲遲沒有出城的意向,於是這夯貨便撒開四蹄,風風火火朝城後而去。恰巧書樓大開,留駐家中的,大都是些老者孩童,並未太過在意街上有馬蹄踏行之聲,光曉得這陣馬蹄聲響來得甚急,去得亦是極快,回頭再看,之間長街上點點細沙還未落下,而馬兒卻早已難尋蹤跡。
彷彿片刻之間,追光逐影。
“早在這馬兒進城時我可就說過,光瞧此馬肩背之寬厚,就是頭一頂一的良駒。你們幾個小輩偏偏不信邪,非說毛色雜亂定不可能是匹上佳,結果瞧瞧,這馬兒雖野性難除,可這腳力,在座各位能否挑出半點毛病?”主街有座老酒館,酒館中盤腿坐著五六位老者,個頂個是白髮散碎,為首說話這位更是歲數大得驚人,雙眉險些要耷到嘴角,正厲聲呵斥其餘幾位老者。
而那幾位老者眼觀鼻鼻觀心,橫豎不敢出一字辯駁,花甲古稀之年,愣是叫那位白眉老者訓得如稚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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