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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在下並非說女子不可練拳,而是既然想練好拳,畢竟需得磨鍊拳勁。”唐不楓隨手按按纏滿緞帶鹿筋的拳樁,搖頭道,“以軟墩練拳雖說不傷掌指,但最終也得落得個勁力綿軟,毫無筋骨的毛病;可若是以蟒鱗沙席練拳,女子家的肉皮細嫩,練得血肉模糊也是常事,更有碩大老繭存留下來。”
“往小裡說,破了手相,往大里說,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練拳的痕跡,誰也不願家中有個練拳的悍妻,故而女子練拳不可取,倒不如做些女紅學學琴棋書畫,才好嫁得出去。”
場中阮秋白與朱菱二人,皆是未曾想到這唐不楓能說出這番言語。
阮秋白神色不變,素裙後倒背的雙拳卻是不由得攥緊。“那拳樁乃是我父親手所立,自小我便在此練拳,每日出拳千餘,時至今日,打斷的緞帶鹿筋,不下千百根。”
朱菱早已看出自家小姐此刻胸中氣結,但恐那登徒子出手不知輕重,倘若真個本領過人,傷了小姐,她可擔待不起,於是動身欲擋在兩人中間,卻被阮秋白不著痕跡的拂至一旁。
“既然如此,你我過兩招如何?”女子含羞帶怯梨花帶雨,自然是有十足的風韻,可倘若佳人眼中戰意凜凜,則更富萬種韻味。
唐不楓輕咳兩聲,訕訕一笑,“不妥不妥,在下畢竟是外人,在主人府中同府主對招,未免太過於失禮。再說若是下手不知輕重,將姑娘打傷,傳將出去,我唐不楓還哪有顏面在江湖上立足。”說罷唐不楓將長刀揣到懷中,朝面前兩人抱拳。
“若是暫且無事,在下便先行告退,回住處再溫養幾個時辰,城主的確是豪邁之人,昨兒個的酒,當真夠勁。”遂渾然不顧主僕二人沉沉面色,自行朝府門而去。
朱菱只覺身側有道勁風襲來,回神再看時,卻發現那一席青裙已朝唐不楓撲去。雖是夏時,可裙角猶如舞弄春風,扶風擺柳,卻顯得戾氣十足。
庭院之中,有無數珍奇花草,稱得上奼紫嫣紅,此刻日頭正欲昏沉,更顯得此刻花色殷紅,更勝硃砂。
雖無長風引綾羅,總有微息動青絲。
這一拳,力道中正平和,卻微風一般,避無可避。
唐不楓並未回身,而是輕抬左臂,輕描淡寫抵住這一拳,沉聲道,“姑娘,背後偷襲,可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我是女子,並非君子。”阮秋白不為所動,將素手抽回,作勢再出。
唐不楓這才曉得,當年鏢局之中的叔伯所言何意。
當初他還是個走街串巷的黃髮小兒之時,除卻與玩伴廝混於市井之中嬉鬧,一日裡餘下的時辰便大多在鏢局之中閒逛,左摸摸黃四爺的腰刀,右瞧瞧李二斗背上的花槍,亦是悠然自得。這麼一副小公子出遊的姿態,時常引得一種叔伯調笑,常有人同這唐家幼兒講起江湖事,聽得他心中神往。
果然黃四爺所言不虛。
千萬莫同女子論道理。
眨眼間女子第二拳已至,雖說不曉得其中蘊含幾重力道,不過這拳來得確實迅猛,唐不楓旋身閃過拳鋒,再以手腕虛駕,將這一招堪堪讓過。
早在方才女子道出那句打斷鹿筋不下千百時,練拳練刀多年的唐瘋子便曉得,女子使的這趟拳,拳路為何。
江湖當中如今拳路,大抵以勢區分,並不存有什麼涇渭分明的拳術大流,不論是獨精拳法的門派,還是以隱居山林之中的前輩高手門下,皆是如此。
可若是往前追溯個千百載,古時拳法卻與如今大相徑庭,以運力手段不同分硬柔兩門。硬拳重力道,講究拳由幾身而出,通臂灌力,達於拳尖,使渾身氣機勁道如靈猿探臂,盡數打出,至剛至猛;柔拳則重在柔勁,一拳擊出,內勁綿綿不絕,力氣雖散但卻內蘊崩勁,似長江大河流轉。
如今天下少有使柔拳的高手,只因柔拳相比硬拳難練許多,再者時過境遷,柔拳一派遲遲不出大家,故而被硬拳所替代。
鹿筋韌性極佳,相比蟒鱗牛筋,雖說並不比後二者硬實,但勝在極為柔韌,尤其適合修行柔拳。
“沒想到這柔勁如此之大,姑娘好身手。”唐不楓格下第二拳,略微甩甩手,心中自是訝異:女子的拳並不重,雖說拳速極快,可初接時,力道確實不足,頗有些雷大雨小的意思。然而等到唐不楓抵住這拳的時候,才發覺這雙如玉素手之中,柔勁何其之盛,以至於將他臂膀震得痠麻。
聞言阮秋白停下拳來,朝唐不楓微微一笑道,“瞧少俠的模樣,似乎是位練刀的行家,漠城以內並無刀劍這等物件,何不出刀一觀?”
“家主不可!”朱菱終是回過神來,快走幾步,在兩人當中站定,杏目圓睜,怒視唐不楓懷中那柄紫鞘長刀,大有一副你若膽敢出刀,我必血濺五步的架勢。
唐不楓搖頭,“姑娘放心,我雖痴於刀法,總歸不至於朝一位女子出刀,我與兩位本就無怨無恨,何苦來哉?打一入院中,二位就似是對在下敵意頗重,興許是混跡江湖久了,行事肆無忌憚,若是有得罪之處,我給二位賠個不是,咱們就此別過。”
唐不楓第二回轉頭就走。
“且慢,事還未說。”不等朱菱開口,阮秋白便已是輕淡開口。
暮色已起,屋中茶香馥郁。
唐少俠打量著堂中擺設,並未去看對坐女子的面色,一旁的朱菱泡罷一壺歲寒子,將嘴兒撅起,把茶湯遞給那四處亂瞧的登徒子。
“此事,不知少俠考慮得如何?”阮秋白飲茶極緩,皆是小口嘬飲,與不久前園中的利落疾迅大相徑庭,此刻別有一番文弱氣度。
唐不楓眼皮兒有些抽動,咧嘴苦笑道,“阮家主自然是神仙落塵,容貌身手皆是上上之姿,大抵城中無數倜儻人物皆是神往不已,我一個混江湖的,身手稀鬆本事平常,就連一張麵皮也叫雨打風鑿得不甚俊郎,家主何苦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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