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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雞腿,被趙梓陽扔給了那個女子,倒不是有歪心思,趙瘸子自問也並非善人,只是那個笑臉,似乎在哪裡見到過。
再後來,白虎幫多添了幾十號人,又新增了幾條幫規,往常那個跋扈的白虎幫徹底變為相助百姓的幫派,跟著趙梓陽開墾田地,日子雖然清貧,但在鄉鄰中的名聲,隨著年月逐漸轉變。當然其中有極少數冥頑之人,被趙梓陽帶著幾個忠誠幫眾好頓教訓,口鼻溢血才服帖。往事歷歷時至今日,已經有半年之久。
思緒回撥,這位四季穿短衣的少年感慨良多,隨即自嘲一笑。感慨?自己一個棄嬰,彷彿並沒有理由感慨他人悲苦吧。四下無人,趙梓陽閒來無事,徑自回家觀書。
這幾本泛黃破書大抵都能通曉,但僅僅有本最為老舊名為《貫氣說》的書卷,讓趙梓陽頭疼不已,書中記載的語句晦澀難明,他沒上過私塾學堂之類,腹中所含,也僅有一二百常用字,且大多是頤章方言,無登大雅之堂的通俗用語,拿來看這本老書自然顯得捉襟見肘,一竅不通。書中有副圖,標註各類人體脈絡等,照葫蘆畫瓢,勉強可以對應己身,但什麼順序章法,皆看得雲裡霧裡,難以明辨。
“狗屁不通啊。”趙梓陽唸叨著,著實想將這本老書扔去墊桌角,省得費事費力不說,還橫生一肚子氣。
偏偏正在氣頭上,有人敲門。趙梓陽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撂下舊書,從裡面把漏風透影的木門拉開,也不管外面站著的是誰,扯嗓子就罵,“哪個勞什子喪門星,大清早打擾大爺,這還沒到晌午呢,蹭飯也得看看時間吶。”然而下一瞬,白虎幫幫主卻楞在原地。
門口站立的不是旁人,乃是當初那個逃難至此,姿色上佳的啃餅女子。還真別說,許久未見,這女子換上一身乾淨衣裳,將面目梳洗爽利後,更顯得亭亭玉立出水芙蓉,與當初骯髒邋遢的模樣判若兩人。村莊貧苦不興施粉,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女子,買不起胭脂鵝黃,便隨手摘來路邊胭脂色的嫩花,在嘴上抿過,卻更顯淡雅大方。
趙梓陽從小到大,左鄰右舍幾乎都是大他幾圈的大娘嬸嬸,哪見過這等陣勢?登時臉龐一紅,想起方才粗鄙話語,紅潮更有擴散至耳根臺的趨勢,支支吾吾的不敢看向眼前女子。
不曾想女子掩口輕笑,渾然不在意少年話語,輕輕點頭,竟然直接就走到屋中。
“想不到趙幫主竟然還願看書。”大概是想說人不可貌相之類的話語,女子猶豫片刻,輕移兩步走到桌前,素手微翹,翻看那本老書,言語舉止之中,哪裡還有當初啃餅時的影子,“還要多謝幫主當時仗義相助,才免遭潑皮上下其手,毀了貞潔。”正關門的趙梓陽聞言轉身,疑惑的打量這位女子。
若問為何關門,左鄰右舍看到一名女子進出,影響定是極差,不一定帶有多少惡意,但眾口鑠金,村裡大娘閒扯時,萬一將不該說的傳出去,那他這白虎幫幫主,豈不是落得個好色的罵名?這飛來巨鍋,他可不背。至於疑惑之處,則是女子說出那句話的當口,臉上竟然沒有一絲尷尬窘迫,彷彿事不關己般坦然大方。
趙梓陽有些僵硬的一笑,“舉手之勞,姑娘不用謝。”
女子嫣然,更勝繁花錦川。
“自丹田走陽關,出命門繞中樞,至陽神道風府,聚氣至神庭,沿椎骨如龍蛇而昂,自神庭而下吐息不止,氣下足三里與崑崙湧泉,雙肢由中府孔最合谷。不知為何,女子眼簾隨著誦讀聲逐漸抬高,目中光芒越發清亮。
“姑娘能看懂這書中所講?”趙梓陽納悶,雖說這姑娘麵皮生得端正美豔,但估計也並非什麼大戶人家,否則也不會受饑荒而落難至此,心中疑竇叢生,但對書中內容的好奇之心過盛,由此也不願多問,他雖有些舉止粗俗,但也曉得人之常情,有些話當講,而有些話少問最好,觸及人家姑娘的傷心事,若是哭哭啼啼,也讓人心神厭煩,何苦來哉?
“家父是村中教書先生,腹中頗有些許餘墨,年輕時也持鴻鵠之志,怎奈身居寒門,無人舉薦,不得已才做了個小教書郎,勉強混口飽飯。我的這點見不得人的累積,都是家父的功勞。”女子無才便是德,乃是根深蒂固的思想,數百年來,為官當政的官員哪裡有過女子?而在貧苦百姓層面的想法則更為守舊。女子嘛,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懂得些女紅,相夫教子也就是了,何苦平白無故消耗家底送去讀書呢。由此以來,貧窮家庭的姑娘,目不識丁者絕多,富貴人家的小姐要更為知書達理,但能在文壇佔據一席之地的,可稱得上是鳳毛麟角。
然而趙梓陽從未有幸見識過人們口中的大家閨秀,當下觀看眼前這名女子撫琴似的翻書手法,即使心中沒有所謂的自慚形穢,仍舊有些許不自在之感。
午後日光翻卷茅屋邊上的柳樹新芽,絲絲縷縷,猶如從脈絡中抽提金線,投射在女子睫毛眼瞼之上,未施粉黛,卻朦朧之間覆起一層金粉。
少年沒啥學問,只能搜腸刮肚的找出一些書中類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屬的牽強詞句,卻怎麼也覺得不相宜。
“固守本心,靈臺清明,克情平腹。”少年與少女盤坐在四處漏洞的破席處,開始按那本貫氣說中記載的順序行氣。從丹田走氣,沿脊椎骨引動至頭上神庭,猶如一條雄渾巨龍般昂首折頸,初次修行丹田氣息極其微弱,想要牽引至頭皮位置,其中艱難可想而知,稍有不慎氣息偏差,極易走火入魔。也就是兩人年輕氣盛,趙梓陽亦不介意與這位姑娘分享書中修行之術,於是便有了這一出膽大包天的嘗試。
民間內家拳其實也有行氣法門,只不過都是走些偏門穴道,雖然同樣對體魄神意有裨益,但歸根結底不是正途,上限奇低,對付尋常人綽綽有餘,不過終難以超凡入聖。
夜色沉沉,趙梓陽站起身,伸個懶腰,骨節處的響聲連成片,似乎是如夢方醒,一睡千年。
正舒爽無比的他並未在意,依舊盤坐的女子,微微的勾起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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