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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
這話放到現在已經和現實不符合了,但在那個年代,這是一句最實在不過的大實話了。
不管這大院兒平常再怎麼勾心鬥角,到了生老病死的大事上,沒人掉鏈子,家家戶戶都出人幫忙,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也是鄰里之間鬥而不破的底線。
以前蘇乙不太懂,因為他認為非黑即白最是乾脆。但越是過慣了平凡日子,他越明白人生最大的智慧其實是四個字——難得湖塗。
當然了,這四個字也只適合平凡日子,這是生活的真諦,也是能讓人心平氣和的不二法門。
有閆阜貴和傻柱張羅,易大媽的葬禮辦得既風光又熱鬧。現在政策放開了,這方面倒是也不犯什麼忌諱。
蘇乙也不搞特殊化,跟著大家夥兒搭棚子、抬棺材、綁架子……
易忠海特地來感謝了蘇乙,這位“道德標兵”雖說是稟性難移,但這些年來他的確低調了許多,再加上孩子這個意外,讓他生活的重點有了偏移,為人待事更多了幾分真誠平和,蘇乙對他的印象倒是比以前好了許多。
對於未來的生活易忠海既迷茫也堅定。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把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撫養長大、教育成人,但他決定不管有任何困難他都要做到這一點。
“易大爺,節哀順變,有事兒您就說話。”蘇乙留下了一句不算承諾的承諾。
另一邊,秦淮茹果然打算和小當他們攤牌了。
她被易大媽的死刺激到了,易大媽死了,還有易忠海埋她,給她送終,但她秦淮茹呢?
“小當,槐花,媽不是不要你們,媽也是真的沒辦法!媽得要個兒子,媽得有個依靠,媽得有個後才有盼頭……自你們哥出事兒後,媽這心裡就一直沒著沒落的,媽怕呀……”
秦淮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和我姐不是你的後嗎?為什麼非要男的?我這輩子不結婚,我就陪著你給你養老,這還不行嗎媽?為什麼?為什麼非要這樣?媽,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我的……”槐花哭得比秦淮茹還傷心。
“槐花,別說傻話,你還小,你不懂,等你長大了,你肯定要嫁人的,你還能帶著媽一塊兒嫁過去?這是不可能的……槐花你聽話,媽也不是不認你,咱們就是暫時不在一塊兒住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騙我,你個大騙子,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槐花哭著跑了出去。
秦淮茹抹著眼淚抽泣著,對小當道:“小當,槐花小,你應該體諒媽,媽真的是沒辦法……”
小當很平靜道:“媽,要是把槐花和我換成我哥,您今天還會非要嫁給孔二民嗎?”
“要是你哥還在,咱們家就還有主心骨,媽說什麼也不會扔下你們不管呀小當!”秦淮茹激動道。
“也就是說,您嫁給孔二民,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再生一個兒子,好續上您的主心骨,對嗎?”小當問道。
“你孔叔叔也的確是個值得託付的人,小當,你別帶偏見來看,你孔叔叔對媽真的沒得說……”秦淮茹道。
“那萬一你又生的是女兒呢?”小當打斷她問道。
秦淮茹微微沉默後堅定道:“那媽就再生!”
小當自嘲一笑道:“我懂了,說到底,我和槐花對您來說都是累贅。以前有我哥,您還能順帶著拖著我倆,現在,您得甩開我們這兩個累贅了。”
“小當,媽不是這個意思,你非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秦淮茹皺眉道,“媽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錯嗎?難道就你有追求幸福和自由的權利,媽就沒有嗎?”
“您有,您太有了。”小當嘆了口氣,“媽,您放心,我會說服槐花的,我爸那邊也會同意收養我倆的。但您剛說想讓我奶也跟我們過去,您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和槐花不會再成為您的累贅,但我奶沒辦法,您得帶著她。”
“小當,你聽媽說,你爸家裡條件好,他心地又善良,就是多雙快子的事兒……”
“媽,沒有這個可能!”小當斬釘截鐵打斷她,“我爸和文慧媽可不是爛好人,我和槐花行,是因為我們是他們的乾女兒。但我奶算什麼?幹奶奶嗎?您另外想辦法吧,這事兒沒得商量。”
秦淮茹嘆氣道:“那就只能把你奶送去敬老院了,但敬老院要是照顧不好你奶奶……”
小當道:“那就是您的問題了。”
她站起來道:“我去找槐花,您放心,我會說服她的。但我奶得您自己想辦法。”
說罷她轉身就往外走去,快到門口時秦淮茹叫住她。
“小當!”
“嗯?”
“媽、媽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槐花……”
“沒什麼對不起,媽。”小當笑了笑,“您命苦,您只要對得起您自己就行了,這是我的心裡話。”
秦淮茹忍不住又捂著臉哭了起來。
小當沒有回頭,沒讓母親看到自己迷濛的淚眼。
再怎麼理解媽媽,再怎麼站在媽媽的角度去想這事兒,但畢竟是媽媽不要她了呀……
秦淮茹哭了一會兒,擦乾眼淚洗了把臉,臨出門前到呆呆坐在炕邊的賈張氏面前,神色複雜道:“媽,您別怪我,您也是女人,您應該最能體諒我的難處,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呀……您放心,我一定給您找好敬老院,我會讓他們好好照顧您的……”
賈張氏呆呆看著秦淮茹,突然傻笑著道:“棒梗,看棒梗!”
“下次,下次我帶你去看棒梗,”秦淮茹勉強一笑,“媽,我先出門了,您在屋裡待著,別亂跑。”
秦淮茹走後沒多久,心情十分沮喪的槐花回來了,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衣服,發了一陣呆後,走到賈張氏面前,替她整理了下衣服,擦了擦臉,道:“奶奶,我姐讓我去我援朝爸那兒住幾天。我不在的時候,您照顧好自己呀,記得按時吃飯,別亂跑……”
說著說著她突然愣住了,因為賈張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眼中竟充滿慈愛。
“去吧,去了就別回來了。”賈張氏說道。
“奶奶?”槐花又驚又疑,“你、你清醒啦?”
賈張氏突然臉色一變,很粗暴把槐花往外推:“走!你給我走!走啊!”
“奶奶……不是,你推我幹嘛?奶奶?”
槐花驚呼聲中,賈張氏把槐花硬是推出了門。槐花在門外打了一會兒門,依稀聽到裡面似乎有抽泣聲,但靜下來仔細聽,卻又什麼都沒有。
她撇撇嘴,只當是奶奶癔症發作了,便拎著自己整理好的包袱,去前院蘇乙之前的家裡去找姐姐了。
當晚,秦淮茹很晚才被孔二民送回來,兩人表情都充滿興奮。
秦淮茹給賈張氏開水裡泡開了個窩頭,讓她在裡屋吃,外屋跟孔二民說起了話。
兩人說的是他們的婚事,在秦淮茹妥協後,孔家也沒理由再給他們設定障礙,孔大民的意思是誰都別折騰了,明天兩人就去民政局扯證,讓秦淮茹儘快搬過去。
賈張氏養老的問題暫時還沒辦法,孔大民的意思是讓賈張氏自己在這邊屋裡待著,然後再慢慢想辦法。
兩人在外屋都很激動,依偎在一起憧憬著自己結婚以後的事情,一直到十一點多的時候,兩人才依依惜別。
孔二民走後,秦淮茹封好了爐子,進裡屋給賈張氏蓋好了被子,這才鑽進了被窩。
帶著對美好未來的嚮往和期盼,她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夜人靜之時,某一刻,賈張氏突然睜開了眼睛,直挺挺坐了起來。
她沒有開燈,就在黑暗中轉頭看著秦淮茹,聽著兒媳婦兒均勻的鼾聲。
良久,她悄聲無息爬了起來,走到了外屋。
她從衣櫃和牆邊的縫隙中,取出了沾滿灰塵的賈東旭的照片,用袖子抹乾淨上面的灰塵。
她摸索著到了煤球爐邊上,把煙筒的卡子推進去封死,又提走了坐在爐子上的茶壺,用火鉤子在封好的爐子上面捅了一個洞。
然後她就抱著賈東旭的遺像坐在爐子邊上,在黑暗中發著呆。
某一刻,兩行清淚悄然從她雙眼滑落。
兩人的屍體是快到第二天早晨十點的時候,才被來找秦淮茹的孔二民發現的。
他在民政局門口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秦淮茹來跟他一起登記領結婚證,便乾脆來院裡找秦淮茹,結果到了地方敲門沒人開,反倒從門縫中傳出濃郁的煤煙味。
意識到不對的孔二民大驚失色,急忙破門而入,但這時候裡面婆媳倆的屍體都僵硬涼透了。
1974年的除夕,這一定是讓很多人都難忘的一天。
秦淮茹和賈張氏死亡的訊息很快就通知到了蘇乙這裡,蘇乙沒有隱瞞小當和槐花,他覺得應該讓兩個姑娘跟自己的媽媽和奶奶好好去告個別。
這一年的春節,蘇乙過得很沒有滋味。
正月初七,文慧終於生了。
生的是個小姑娘,蘇乙喜得千金,十分喜歡,開心得不得了。
他和文慧早就商量好了,不管男孩女孩,就只要這一個。
給孩子取名字頗費了些腦子,最終用了文慧最喜歡的一句詩裡的詞取了名——疏影橫斜水清淺,就叫蘇清淺。
小名淺淺。
他希望自己的女兒永遠是個清澈純淨的小天使。
“爸,你不失望嗎?”有一天小當忍不住偷偷問蘇乙,“媽生的不是弟弟,我看你怎麼還挺高興?”
“要男孩兒幹嘛?咱們家可沒王位要繼承。”蘇乙笑呵呵道,“咱們蘇家現在三朵金花,多好?爸爸三件小棉襖,這日子,神仙也不換!”
兩個小姑娘都還沒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相比起槐花,小當倒好很多,主動承擔起照顧文慧和孩子的任務。
文母專門給女兒請來了月嫂保姆照顧女兒,這保姆進門後,對蘇乙和文慧都很尊敬,但得知小當不是蘇乙親生的,又見小當跑東跑西幹活兒,便生出了一樣心思,對小當的態度變得有些不冷不熱,甚至要指使小當幹活。
家裡一切自然瞞不過蘇乙的耳朵,發現這情況後,他皺起眉頭,便下樓打算教育教育這個保姆。
小當本身也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見保姆對自己態度不好,立刻便皺眉質問她。
“梅姨,剛來還好好的,你為什麼現在對我變了態度?”
“我對你變什麼態度了?”保姆翻著白眼。“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啊,小姑娘歲數不大,事兒不少。”
“您什麼態度自己清楚,”小當道,“您是我爸請來的保姆,按理說這些活兒都應該您幹,怎麼我幫忙幹活兒還幹出錯來了?”
“哎喲,什麼應該我幹你乾的,不就是你幹不好,才讓我來乾的嗎?”保姆不屑嗤笑,“在這個家裡你我都一樣,都是外人,都是給領導家幹活兒的,你也別在我跟前充大頭!還乾女兒?呵呵,真拿你當女兒,你怎麼跑來跑去又是洗尿布又是收拾衛生的?”
“外人”兩個字十分刺耳,讓小當臉色瞬間煞白。
母親去世,蘇乙又有了親生女兒,這兩件事放在一塊兒本就讓小當變得格外脆弱和敏感,這時候一個保姆說她是這個家的外人,讓她心裡說不出地難受。
但小當還沒說話,蘇乙嚴厲的聲音就從廚房門外傳來。
“梅姨是吧,脫下圍裙,現在就離開我家!”
蘇乙面色鐵青走到小當身邊,嚴厲對面色大變的保姆道:“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這兒跟我女兒胡說八道的?”
“領導我……”
“欺負我的家人?我們家不敢用你!走,現在就走!”
“領導對不起,我錯了……”保姆嚇壞了,急忙求饒。
她是文母從老幹所裡調來的服務員,是有正式編制的,要是在這兒被蘇乙退了貨,那對她來說後果相當嚴重。
“你走不走?是不是要我通知警衛員請你走?”蘇乙絲毫不講情面,面沉如水。
“爸,算了,她是姥姥請來的。”小當急忙求情。
“誰請來的也不能讓我女兒受委屈!”蘇乙握著小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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