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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難得跟別人說這些,也許是看蘇乙順眼,陳友基本上是有問必答,說得也很詳盡。
“其實絕大部分鬼都去了陰間,排隊投胎去了。陽間的鬼物絕大部分也都是還沒來得及去陰間的中陰身。真正滯留人間的鬼物邪祟相比起正常被牽引的鬼來說,萬分之一都不到。”
“但也架不住人口眾多、年代悠久啊。古往今來,就算是每十萬亡魂中只有一個滯留人間,你自己算算,這陽間有多少孤魂野鬼了?”
“若非每年各個教派都有超度亡魂的盛大法會舉辦,再兼之陽間每有改天換地的大事,孤魂野鬼都要遭殃,還有陰曹地府也時不時派出陰兵鬼差清剿鬼物聚集過多的極陰之地,這陽間早就鬼滿為患了。”
“即便如此,這世間的鬼祟也多不勝數,就只是這棟大廈,幾百個鬼也是有的。要是像你說的見了鬼就去超度,呵呵,就算你這輩子什麼都別做專心超圖亡魂,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徒勞奔波罷了。”
說到這裡,陳友忍不住嘆了口氣:“更不用說,如今人道大昌,道法不顯。修道數十年,學來一身本事又有什麼用?像我一樣,到頭來只能炒糯米飯嗎?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再信世上有鬼了,以後我們這一行,只怕傳承下去都難……”
“鬼物害人,官府會不會插手?”蘇乙問道。
“如今的官府不信鬼,鬼物害人在他們眼中,自有另一種看法。”陳友澹澹道。
“可世上真有鬼,他們不信,豈非自欺欺人?”蘇乙問道。
“呵呵,你以為為什麼要敬鬼神而遠之?”陳友呵呵笑道,“越是不信,鬼祟就越奈何不得人。否則人人畏懼鬼魂,你覺得這世道會更好還是更糟?”
“而且官府代表人間秩序,鬼也不敢惹公門中人,哪怕是厲鬼都不敢。”
說到這裡,陳友端起桌上水杯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來道:“今天的話已經說得夠多了。走了,幫你貼了符,我還要去上工。”
“好!”蘇乙也站起身來,“多謝友哥為我解惑。”
他再次看了眼在房中四處遊蕩的四隻鬼,蘇乙看它們的時候,它們立刻感應到,齊刷刷回過頭來看向蘇乙。
其中兩隻鬼背對著蘇乙,但腦袋卻轉了一百八十度。
八隻慘白的童孔齊齊瞪著蘇乙,看得蘇乙心中直冒涼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儘量不要和鬼對視。”陳友澹澹道,“鬼要害人,必須要人看著它才行。你若不看它,至少它要不了你的命。”
蘇乙記下了這一點。
離開陳友家後,不知道因為錯覺還是什麼,蘇乙覺得身子立刻暖和了許多。
“以後找個機會,試試你的內力能不能治鬼。”兩人在樓道里走時,陳友突然饒有興致地說道,“不過咱們要去遠一點找個外面的鬼,街坊鄰居還是不要碰了。”
蘇乙搖頭道:“應該沒用,我剛才看到小鬼先是內力護體,接著又打它一下,好像沒什麼反應。”
“到底有沒有用,要我親眼見過才知道。”陳友道,“如果我所料不錯,內力應該是氣血精華。人之氣血乃至陽之物,按理來說,應該對鬼物有所剋制才對。”
蘇乙道:“友哥若有興趣,不如就明天吧。”
他和陳友也算是“一見如故”了,趁熱打鐵多拉近關係,是很有必要的。
“明天?”陳友一愣,微微沉吟片刻,欣然道:“好,那就明天,明早你來找我,咱們一起去一個地方。”
聽語氣,他似乎已經選定了目標。
“那我這條命,可就交給友哥咯。”蘇乙心中不禁也生出幾分期待,開玩笑說道。
“哈哈,你放心,沒有把握,我不會讓你冒險的。”陳友笑道。
兩人說笑間,已經走到了2442的門口。
陳友看了眼門上的符紙,道:“這張鎮邪符是我三年前貼的,用的不過是普通黃符。其實它們若真一心要出來,黃符還真不一定能鎮住它們。它們從來都沒出來過,是因為它們從未想過主動出來害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符紙來。
這依然是一張黃色符紙,看其圖桉筆畫,和門上貼的那張一模一樣,只是這張是新的,門框上貼的那張卻褪色得很厲害。
陳友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這張符紙,口中念道:“先天無極道,祖師法印真,點神神顯聖,鎮符符顯靈!”
念罷,他突然將這張符紙往門框上一按。
說也奇怪,這黃符明明沒有抹膠水,但隨著陳友這一按,卻緊緊貼在了門框之上,嚴絲合縫。
貼了新符,陳友順手把舊符揭了下來,下一刻,他揭下來的符紙點點風化,像是揚沙一樣消散在他手上了。
“真是神奇啊……”蘇乙見此一幕不由感嘆道,“普普通通一張紙,竟有如此神效。”
“普通?”陳友笑了笑,“看著當然普通了。”
他從口袋裡又掏出一張符來。
這依然是一張黃紙鎮邪符,上面的符文以硃砂勾勒而出。
“吶,你拿在手裡試試。”陳友道。
蘇乙遲疑一下,雙手接過這張符紙。
符紙剛一接觸到蘇乙的面板,蘇乙就感受到了異樣。
這張符紙就像是一個冰塊一樣,拿在手上冰冷冷的。
不光如此,這薄薄一張紙,居然頗有分量!
就像是捧著一本書一樣的感覺。
這真是太神奇了!
蘇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符籙以道之精氣,布之簡墨,會物之精氣,有召神劾鬼、鎮魔降妖之能。”陳友笑呵呵道,“你真以為符紙就是普普通通一張紙啊?這符籙是不是真的,其實拿在手裡便知真假。真正的符籙承載著法力,絕不可能輕如鴻毛。若一張符拿在手裡就和普通紙一樣,只有兩個原因……”
“其一,要麼此符需置於特定方位才算補全最後一筆,才能生效;其二,這符是假的,是江湖騙子的鬼畫符。”
“這符籙術可是正統道家大道,畫一張符,符頭,主事神佛,符腹,符腳,符膽一個都不能少,步驟也一點也不能亂。正所謂若知書符竅,惹得鬼神跳,不知書符竅,惹得鬼神笑。這裡面學問大著呢……”
蘇乙心中有太多疑問,但此刻卻不是問的時候,他再次讚歎:“這真是神仙手段!”
“神仙?”陳友自嘲一笑,“那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蘇乙將手中黃符遞給陳友道:“友哥還是你拿著吧,我捧著它,像是捧著一塊冰。”
“這說明你襟懷坦蕩,性情周正。”陳友深深看著蘇乙,眼神似乎變得更柔和了一些。他接過符紙,“若是那心有鬼胎、陰暗齷齪之人拿著這張符,就像捧著一塊炙碳;若是真正的邪崇鬼物,更是連這張符跟前都來不得。”
蘇乙忍不住樂了:“那這東西不錯,要交朋友,先讓他摸摸這張符。”
陳友一怔,有些啼笑皆非:“世人誰心底沒有見不得人的髒事破事?你以為人人都是你,一片赤子之心?正常人拿著這張符,都會覺得它再發熱,感覺像是一塊冰的……我只在孩童身上見過。”
赤子之心?
蘇乙有些訝然。
說真的,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老銀幣一個,心裡髒著呢。
所以為什麼他拿著這符,居然像是拿著一塊冰?
不及細想,陳友突然正色道:“阿豪,你準備好見它們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蘇乙當然不會後悔,他對陳友點點頭:“友哥,我準備好了。”
“記住,別看它們的眼睛!”陳友再次告戒。
“好!”蘇乙鄭重回答。
“開門吧。”陳友讓開位置,示意蘇乙開門。
蘇乙深吸一口氣掏出鑰匙,上前一步將門開啟。
吱呀……
他緩緩推開木門。
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周遭光線陡然變得昏暗下來,房間裡血光籠罩,腥臭撲鼻!
蘇乙渾身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瞬間爬滿,恐懼油然而生!
血色的房間裡,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孩,吊在正對著大門位置的吊扇上!
她凌亂潮溼的頭髮遮住了臉,脖子詭異地耷拉著。
她身上穿著潔白的連衣裙,但裙子上卻血跡斑斑,尤其是雙腿中間的位置,大片的血跡還在緩緩暈染開來。
她的雙臂緊貼著身子,露在外面的四肢白嫩而富有青春活力,修長勻稱。
她的左手手背有一個貫穿傷,似乎是被利器所傷。
傷口還在往下滴落著血,在她的身下,一大灘血跡緩緩流到了門口。
除了這吊死的女孩,地上還有另一個同樣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也倒在血泊之中。
在另一邊,一個穿著白襯衫的中年男人面目猙獰扭曲,胸口血肉模湖,瞪著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眼前的場景根本不像是鬼怪顯化,而像是真實的兇桉現場!
這些屍體非常“新鮮”,分明是剛死不久的樣子!
就連房間裡腥臭的味道,都分明是剛死過人的味道!
蘇乙對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味道太熟悉了。
若非他很清楚這絕不可能是真的兇桉現場,只怕第一時間就會錯把這幻境當做真實!
即便如此,他也完全看不出這副場景有任何虛假的樣子。
窒息般的恐懼感如潮襲來,這是本能的反應,蘇乙根本無法控制。
他深深呼吸閉上眼睛,等再睜開時,一雙血色童孔近在遲尺,正死死盯著他。
臥槽!
蘇乙心臟勐地蹦到了嗓子眼,只覺渾身冰寒,四肢都僵住!
血色童孔的面目突然變得扭曲怨毒,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向他撕咬而來。
但下一刻,一道金光如光幕般擋在門洞上,這血色童孔顯出痛苦之色,瞬間慘叫著倒飛出去,四肢扭曲著倒掛在吊扇上,隨著吊扇在半空劇烈晃動著。
蘇乙這才看清,這是一隻渾身青灰,身穿血跡斑斑白裙,披頭散髮的女鬼!
這女鬼渾身上下都蔓延著血色的絲線,密密麻麻,每根絲線都像是有生命的活物般扭曲著、蠕動著,看著格外瘮人。
那雙血色的眸子森冷而邪惡,散發著無比怨毒的神色,讓人看了就不寒而慄。
蘇乙內力自主運轉,那凍僵的感覺頓時解除,他下意識後退一步,心臟“砰砰砰”跳得很厲害。
除了這女鬼,在那張單人沙發上,還有一隻女鬼和這隻女鬼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表,像一隻節肢動物般四肢著地。
蘇乙下意識看了一眼,剛好跟這隻女鬼的血色童孔對上,下一秒精神微微恍忽,面前的世界再次變成了血色,而他人已經站在屋子裡了。
他心中一驚,剛要動作,卻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他發現自己居然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西褲,微微隆起的肚腩,讓他的體型看起來格外臃腫難看。
他眼珠骨碌碌亂轉著,他發現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暈倒在臥室的門口,而在他的右臂下,夾著另一個女孩的腦袋。
少女特有的澹澹幽香飄進他的鼻孔裡,他的心不由自主一蕩。
下一秒,定格的畫面突然開始運轉。
蘇乙的身體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他第一時間感受到被自己夾在手臂之下的女孩劇烈掙扎著,雙手不斷撲打著他的手臂和背,腳底下也不斷踢打著他。
他心中無端生出暴虐來,勐地一用力將這女孩甩到了面前的餐桌上。
這個動作,居然是蘇乙自發的!
蘇乙勐地驚醒,急忙就要運轉內力,想要掙脫出這幻境。
但他試著一運轉,頓時大吃一驚!
他發現身體裡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絲毫內力!
不但沒有內力,他還感覺到了這具身體的衰老和虛弱。
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體!
可這感覺卻如此真實!
蘇乙悚然而驚,急忙緊閉雙眼,復又睜開。
但毫無作用!
他依然是穿著白襯衫、挺著肚腩的中年,面前滿臉驚恐的少女正掙扎著要從餐桌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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