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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無關!你只是想等你丈夫回來,你有什麼錯?”劉海清沉聲道,“弟妹,你千萬別這麼想……”

“我不是想等他回來,我有感覺,他已經不在了。”宮二眼角有淚滑落,“我站在這裡,是給自己找一個隨他去的理由。”

劉海清心裡一驚:“弟妹,你可千萬……”

“劉大哥放心,我已經想開了,不會再尋短見了。”宮二笑笑,“我做了十五天的噩夢,現在,這場夢該醒了,我也不能再牽連別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劉海清嘆了口氣道:“弟妹,我和小耿的二徒弟比爾聯絡過了,你可以離開這裡去倫敦,那裡一切都安頓好了。比爾是個很不錯的人,有他在那兒照看你,我也放心……”

“劉大哥,謝謝啦。”宮二道,“不過洋人地方,我就不去了。良辰最不喜歡洋人,尤其是不喜歡洋人的地方。”

“而且, 我想讓我們的孩子,在一個說華語的地方長大。”宮二頓了頓, 摸著肚子道。

劉海清一怔, 突然激動起來:“你、你是說……”

在一邊的榮滄海等人也激動起來。

“是啊……”宮二笑著流淚, “就是這個孩子,讓我清醒過來了。劉大哥, 不管良辰能不能回來,起碼,他有後了。”

“好!好啊!”劉海清突然淚流滿面, 泣不成聲。

“有後了,耿大俠有後了……”榮滄海突然激動哈哈大笑起來,他熱淚盈眶,突然大聲喊了起來:“耿大俠有後啦!你們都聽到了嗎?耿大俠有後啦!”

短暫沉默, 不遠處的歡呼聲突然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這些日子一直沒哭過的宮二,這一刻突然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是日, 宮二祭拜了為自己犧牲的仁人義士後,離開了魔都,來到了港島。

她不是一個人去的,夏威夷皮克託、榮滄海、姜鐵山等人都隨她去了。

他們在宮二住處的附近定居下來,代替蘇乙保護著宮二。

次年,宮二誕下一子, 親自趕去的劉海清替這個孩子起名叫“耿平安”, 他希望這個孩子一輩子都平平安安。

兩年後,哲彭戰敗, 因為蘇乙的原因, 這場戰爭的結局終究有了改變。

蘇乙一直沒有再出現過,這個時候即使是最樂觀的人,都不再奢望他還活著。

外敵既去, 內亂便起。

兩黨最終兵戈相見, 彼時劉海清依然是三青團的領袖, 而華克之,卻已經成為了地下黨秘密戰線中的關鍵一員。

內戰第二年, 華克之為了掩護一批重要人物撤離,不幸身陷敵手。

劉海清在審訊室裡見了他。

一別今年, 如今再見, 竟是如此場景。

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華克之,一身中將軍裝的劉海清,兩人彼此對視,都是感慨萬千。

劉海清屏退左右,和華克之有了以下一番交談。

“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其實也不意外,當年我就知道,你是地下黨,其實小耿也一直都知道你是。”

“耿爺……耿爺從來不是鄭志人物。”華克之眼中閃過追憶之色。

“當年,你為什麼要解散二踢腳?”劉海清問道。

“是耿爺在去江戶前交代我的。”華克之沉聲道,“他說,如果他一去不回,讓我一定立刻解散二踢腳刺殺團。因為三個原因,第一,二踢腳刺殺團的使命那個時候已經完成了,二踢腳再存在下去,已經沒什麼意義了;第二,除了耿爺,沒人能掌控二踢腳,我也不行!如果二踢腳還存於世,它也許會變成一個毒瘤。”

“還有一個原因,耿爺當年便預測到了這場內戰,他說,他不願意二踢腳的目標成為華國人。”

“原來如此,小耿啊,他永遠都想得這麼長遠,這麼周全……”劉海清神色複雜地說道,“既然你是得了小耿的吩咐,這些年來你受盡罵名,為什麼從來都站出來解釋?”

“怎麼解釋?”華克之苦笑搖頭,“我也不願解釋,二踢腳在當時的影響太大了, 有多少華國年輕人瘋狂崇拜二踢腳?如果他們知道是耿爺要解散二踢腳,他們會怎麼想, 怎麼做?我不想讓耿爺走了, 還平白惹人爭議。”

劉海清看了華克之一會兒,突然道:“就憑你這句話,我也會放了你。”

華克之一怔,道:“不必,各為其主,我又何必讓你為難?”

“你是小耿的人。”劉海清淡淡道,“只要是小耿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覺得為難。”

半個月後,劉海清製造了一次意外事故,讓華克之成功越獄。

風水輪流轉。

一年後,果軍情勢急轉直下,劉海清在一次撤離物資的過程中,被臥底出賣,被地下黨抓獲。

但他被抓的第七天,他就被放了。

走出監獄的時候,他在門口看到了來接他的華克之。

華克之笑得很燦爛。

往事猶在眼前,世事奇妙,當真讓人感慨。

劉海清也笑著。

“我就知道是你。”劉海清道,“你放了我,會不會犯錯誤?”

“其實真不是我出力。”華克之道,“是上面知道你是耿爺生前最好的朋友,所以決定看在耿爺的面子上特赦你。而且經此一遭,你也不可能去灣灣了。”

“是啊……”劉海清苦澀一笑,“最終,我還是成了一枚棄子。”

“這樣也好,其實你本來就和果府官場格格不入。”華克之對劉海清道,“這些年來你反貪腐,得罪了不少實權人物,就算你去了灣灣,遲早也會落個被卸磨殺驢的下場。”

“是啊……”劉海清嘆了口氣,“黨國之亡,不在外部,而是亡於貪腐,亡於黨爭。我記得當初小耿送我八個字,我一直奉為座右銘。”

“哪八個字?”華克之好奇問道。

“不忘初心,砥礪前行。”劉海清眼中顯出追憶之色,“這是小耿在津門踢館立足之時說過的話,這一晃,都過去近十年了。”

“耿爺……”華克之神色黯然,“多希望他還活著啊……海清,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他。”

兩人沉默,都陷入追憶之中。

良久劉海清道:“小耿雖然不在了,但其實他一直在守護著我們。比如去年的你,比如現在的我……我們能全身而退,都是因為小耿。”

“整個華國,甚至是整個亞洲,誰不記他一份恩情?”華克之笑了笑,“果黨也罷,地下黨也好,對他的評價,其實都是一致的,他是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

頓了頓,華克之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應該去歐洲吧。”劉海清道,“對於這個國家,對於果黨,我都無愧於心了,我該走了,接下來,我會為自己而活。”

“聽說平安很乖,你去港島的時候,替我看看小侄子。”華克之道。

“我不去港島了。”劉海清搖頭,“我的身份太敏感,靠近他們娘倆,是給他們惹麻煩。克之,我勸你以後也儘量別聯絡弟妹他們了。其實只要我們知道她們活得很好,就足夠了。”

華克之黯然點點頭:“也是。”

“走了!”劉海清對華克之擺擺手,“有緣的話,江湖再見!”

劉海清走得灑脫,但踏上船艙的那一刻,他的淚眼還是迷濛了。

他腦海裡如走馬觀花般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幕,最後,畫面定格在他和蘇乙剛認識那天的場景——

“耿良辰?”

“是我。”

“我說這麼眼熟呢,之前在丁字沽,我竟有眼不識真佛,真是慚愧,重新見過您,我叫劉海清,耿兄弟,幸會,幸會。”

“我是來請你吃飯的,不知道劉大哥肯不肯賞臉?”

“喲,您請我吃飯,是賞我臉,我要是不兜著,算我姓劉的不識抬舉。容我多嘴問一句,不知道這頓飯,有沒什麼說道。”

“一是交朋友,二是談生意。”

“巧了,耿兄弟說的這兩件事兒,都是我劉某人的心頭好!就衝咱這同好的緣分,耿兄弟你這朋友我也交定了!”

“那就去小白樓怎麼樣?”

“走著!”

……

劉海清遠赴西方後,輾轉於歐洲各國,最終在不列顛定居。

在比爾安德伍德的撮合下,他認識了一個很好的倫敦姑娘,兩人很快就墜入愛河,進入了婚姻的殿堂。

劉海清很快就有了一個女兒,他給女兒取名叫劉憶辰,緬懷他這一生唯一的朋友。

1982年的一個秋天,78歲高齡的劉海清在陰雨綿綿的天氣裡,在爐火旁安然離世。

內地。

1955年,華克之受到某人牽連含冤入獄,受盡屈辱。

但不久後他便被放出來了,釋放的原因,和蘇乙是有關聯的。

出獄後的華克之輾轉去了津門,已知天命的他趴在蘇乙的衣冠冢前,哭得像個孩子。

之後華克之成為了一家報社的編輯,度過了平平凡凡的後半生。

1964年,港島。

已經移居港島的葉問帶著禮物,再一次來拜訪宮二。

宮二居住的這條街,有夏威夷皮克託開的酒吧,有姜鐵山開的武館,也有榮滄海開的南北貿易行。

數十年來,他們三人恪守著承諾,一直守護著宮二母子。

此時的宮二,已是中年婦人,但她眉眼依舊如初,依舊是當年那個倔強驕傲的少女。

葉問在港島開了綜合格鬥術的武館,他耿良辰師兄的名頭,吸引了不少學員報名,過得有滋有味。

自到港島後,他便經常來探望宮二母子,每次來,都帶著豐厚的禮物和一些錢。

儘管宮二每次都表示不需要他接濟,但葉問一直沒有間斷過給宮二送錢。

剛開始宮二拒絕了幾次,但後來,他也就不拒絕了。

一生要強的宮二卻收葉問的錢,這讓兒子耿平安很詫異。

“你葉師叔是覺得對不起你爹。當年你爹把武校託給他,但國內內戰一起,他便棄了武校逃了,連他的夫人都沒來得及帶……因為這件事,你姜叔叔、榮叔叔他們也都不怎麼跟你葉師叔來往了。”

“但你爹曾經跟我說過,葉問是小富即安的性子,誰也別逼他做大事。他不是壞人,而且他的運氣很好。”

“你爹知道你葉師叔是什麼人,所以如果你爹還活著,對你葉師叔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現在你葉師叔來港島還借你爹的名頭開武館,他覺得對不起你爹,這才給我們送錢。如果我們不收他的錢,只怕他以後也不好意思再打著你爹的旗號開武館了。”

“娘,我知道了,您是為了安葉師叔的心!”耿平安恍然大悟,“娘,您總說內地內地,咱們還能回去內地嗎?”

宮二眼中露出追憶之色,良久才緩緩道:“能的,咱們遲早要回去的。”

等宮二真的回到內地的時候,已經是1987年了。

七十六歲的宮二帶著兒子、兒媳和孫子回到了內地,回到了津門。

民族英雄耿良辰的遺孀和子女歸國,自然受到了最高等級的熱烈歡迎。

當宮二稍微流露出自己有意在內地定居的意思,津門當地政府立刻經過協商,把蘇乙的故居耿公館讓了出來,讓宮二帶著兒子兒媳住了進去。

之後的宮二深入簡出,一直在耿公館裡過著含飴弄孫的愜意生活。

1997年,在港島迴歸那一天,宮二受邀來到了大會堂,以耿良辰遺孀的身份,參加了國賓晚宴。

建國近五十年,當年的很多史料,已經被整理出來了,宮二提出了想要檢視關於耿良辰的一些史料事實,領導人沒有拒絕。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月,宮二一直徜徉在這些珍貴的歷史資料中。

直到某個下雪的清晨,耿平安在跟母親請安的時候,發現母親已經在睡夢中溘然長逝了。

1934年,蘇乙和宮二的洞房花燭夜。

“若梅,你背上這槍傷是怎麼回事?”

“不小心被打的,沒什麼了。”

“你不該有槍傷的,但現在卻有,顯然是因為我,若梅,讓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能在最美的時候遇見你,這是我的運氣。”

“……若梅,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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