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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早,除了中村孝太郎在罵罵咧咧,被劉海清召集而來的各大報社記者,也都罵罵咧咧散場了。

劉海清並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出現,他們期待的真相和反轉並沒有出現。有的人失望,有的人鬆了口氣。但不管怎麼說,已經定好的版面不用改了,為果府站臺的各大報社會出通稿,將耿良辰捧到“民族英雄”的高度。

而為哲彭人張目的媒體會批判果府搞白色恐怖,搞政治暗殺,譴責果軍肆意屠殺四十七位手無寸鐵的哲彭休假士兵。

遠在金陵的戴春風收到劉海清並沒有出現在會場,而是徹底失蹤的訊息,也鬆了一口氣,起碼沒有出現最壞的情況。

“劉海清的失蹤一定和耿良辰有關!”戴春風吩咐道,“繼續全城搜捕耿良辰,但要秘密進行。”

掛了電話,戴春風直接簽署了追緝黨國叛徒劉海清的通緝令,下發全國。

天亮的時候,全國各大城市的街頭上,報童們正紛紛用清脆響亮的聲音念出駭人聽聞的新聞標題,來吸引主顧們的注意力。

“賣報賣報,張敬堯六國飯店內遭暗殺,民族英雄耿良辰披露過程始末……”

“賣報賣報,津門草莽好漢刺殺漢奸張敬堯,名傳千古!”

“賣報賣報,津門雙門鎮四十七位哲彭士兵慘遭殺害,疑似遭到五十一軍伏擊……”

“賣報賣報,哲彭大使嚴厲譴責果軍肆意屠殺休假哲彭士兵,聲稱要不惜一切代價追究到底……”

“賣報賣報,熱河告急!熱河告急!哲彭十萬大軍壓境,湯玉麟有倒戈跡象……”

耿良辰之名,眨眼間傳遍天下,人人都知道了他在六國飯店刺殺了大漢奸張敬堯。

張敬堯的背叛正鬧得沸沸揚揚,國人紛紛激憤唾罵,不想這還沒幾天呢,此獠便已被義士誅殺,慘死六國飯店,當真是大快人心。

有那性情中人,或是呼朋喚友飲酒慶祝,或是當街放炮引得路人紛紛叫好。

大部分人都在誇讚耿良辰,歌頌耿良辰,然這其中不乏異見之聲,聲稱耿良辰此舉禍國殃民,會激怒哲彭,引起戰爭。

更多有識之士關注的是那四十七位哲彭士兵的死,還有熱河哲鵬軍隊的異動,他們憂心忡忡,認為戰爭會再次降臨,不可避免。

一片風雨飄搖的輿論聲中,蘇乙在梁炎卿府中,完成了和梁炎卿最後的交鋒扯皮。

如他之前和劉海清所說的,他言辭激烈拒絕了梁炎卿進一步的獅子大張口,表現得十分憤慨,甚至不惜口不擇言威脅梁炎卿。

最終梁炎卿妥協,雙方按照之前的約定,簽訂好了合約。

然後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緩和下來。

“後生可畏啊。”梁炎卿笑呵呵對蘇乙道,“耿小兄弟,如果你能平安度過此劫,日後津門必有你一席之地。”

“那就借梁老吉言了。”蘇乙笑著抱拳,“飛機什麼時候飛?飛行機組可靠嗎?”

“我們現在就出發,到了機場,立刻起飛。”梁炎卿道,“飛機上的人你放心,他們收了我們梁家不少好處,他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保險起見,你們最好還是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好!”蘇乙微微沉吟,點點頭,“梁老且先去準備,容我借用筆墨書信一封,勞煩等我走後,您將這封信轉交給武行的鄭山傲鄭老爺子。”

“這個沒問題,”梁炎卿道,“去金陵的就你們兩位吧?”

“您備一輛空車,足夠了。”蘇乙答非所問,“車我們自己開去機場,不過跟著你們的車隊,一路上的檢查,就勞煩梁老您想辦法了。對了,方便的話,請您找一口大箱子,現在就要。海清,您跟梁老一起去取箱子。”

梁炎卿深深看了眼蘇乙,道:“好,就依你所言!”

等劉海清隨著梁炎卿出門後,蘇乙回到桌前拿起筆,筆走龍蛇,很快就寫成了一封給鄭山傲的書信。

信的內容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意就是他耿良岑要出去避避風頭,短則三五天長則半個月,這段時間勞煩鄭山傲幫他照看武行的生意,防備宵小。

蘇乙敢肯定,他走的這段時日,他在腳行的生意必然會遭殃,他的那幫心腹手下,只怕少不了被複興社的人秘密抓捕以及嚴刑拷打,而他的地盤只怕也少不了被別的勢力覬覦甚至是攻打。

即使鄭山傲出面,只怕也難挽局面,最多隻是為他拖延時間。可一旦時間長了他蘇乙還不回來,那到時候,鄭山傲的面子也都不會好用了。

蘇乙也沒指望鄭山傲能為他做到什麼程度,只要能拖延一段時日,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十分鐘後,蘇乙和劉海清重新回到梁宏升的廢宅裡,他們抬著口剛從梁炎卿家裡搬來的箱子。

三野百吉已經醒了,但他被蘇乙綁得十分結實,連動一動都做不到,更別提掙脫了。

見了蘇乙和劉海清,他激動地發出“嗚嗚”的聲音,眼中神色驚怒交加。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蘇乙根本不給他機會,一腳踢到他太陽穴上,再次把他踹暈過去。

“可惜沒有安眠藥,要是有的話,這一路他都能安生了。”蘇乙一邊惋惜搖頭,一邊把三野百吉拎進箱子裡。

劉海清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帶著他上飛機?小耿,我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你到底要幹什麼了?”

“看不懂就對了,這麼容易就看懂,那才麻煩呢。”蘇乙卻不願多說,此時還不是告訴劉海清計劃的時機,而且他的計劃也並沒有完善,還需要醞釀、籌備,

“來,搭把手。”

兩人抬著大箱子,從另一邊繞到了梁炎卿府邸的大門前。

門前三輛車早就等著他們了。

梁炎卿遠遠就看到這兩人抬著箱子走來,雖然好奇,卻沒有多問,只是吩咐手下開啟車後備箱。

兩人把箱子放進中間的車上,蘇乙則主動走上了駕駛位置,決定自己親自開車。

劉海清自然是當仁不讓,坐在副駕位置上。

“我坐頭車,為你們開路。”梁炎卿道,“待會兒路上不要熄火,不要靠太近,不要開窗,而且儘量不要停車。”

蘇乙笑呵呵點頭:“放心吧梁老。對了梁老,介不介意我一個朋友和你一起坐車?他很仰慕你,有很多話想跟你聊,可惜一直都沒什麼機會。從這裡到機場差不多十幾分鐘的路程,他有再多的話,也都夠說了。”

梁炎卿笑道:“好啊,我最喜歡和人聊天了,不過你的朋友在哪兒?”

蘇乙笑呵呵把手指放在嘴裡,打了個響亮的流氓哨。

砰!

一個人影從梁家的院門樓上一躍而下,正好落在車旁邊。谷

這人的出現嚇了梁炎卿一跳。

這人正是一線天,他得蘇乙的吩咐,一直潛藏在這裡,只是一直沒什麼異常情況,所以他一直都沒發出動靜。

蘇乙笑呵呵對他道:“小韓,你和梁老多親近親近,咱們機場見。”

“好嘞!”一線天呲牙一笑,對梁炎卿一抱拳:“梁老,叨擾了!”

梁炎卿心裡門兒清,知道蘇乙這是防著他一手,叫個人一路上看著他,免得他在路上搗鬼。

這是應有之意,梁炎卿雖然不爽,但也能理解。

讓他凜然的是,一線天居然就在他家院門的門樓上面藏著,而他一家子人居然沒一個發現的!

他重金僱傭來的保鏢,他倚重的管家家丁,連人家的影子都摸不到!

剛才一線天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了他的身後,這讓梁炎卿有種蘇乙只要想,就能隨時殺了他的感覺。

這感覺讓他恐懼。

“耿兄弟,你還有朋友要來嗎?不妨一起吧,別一個個的了。”梁炎卿道,“我老了,不經嚇。”

“是我的不對。”蘇乙笑了笑,“去金陵的就我們三個。梁老,可以出發了。”

梁炎卿深深看了蘇乙一眼,轉身上了頭車。

等車隊啟動的時候,蘇乙和劉海清都戴上了闊簷禮帽,也都各自用面巾矇住了臉。

別覺得這幅打扮神秘,其實這年頭街面上很多人這般行頭。面巾最初的作用也不是為了掩飾真面目,而是起到和口罩一樣的作用。

“你不是說梁炎卿可信嗎?”劉海清看蘇乙警惕開車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怎麼還這麼防著他?”

“我信的是事態發展的因果邏輯,不是他這個人。”蘇乙答道,“我跟梁炎卿第一次見面,怎麼可能會貿然相信他?”

“那你也防備得太明顯了吧?”劉海清道,“剛才你明擺著告訴他你在防他。不信他,可以暗中防著啊。”

“我就是要讓他親眼看到,我對他百分百防備,他才不敢亂起心思。”蘇乙解釋道,“如果我暗中防他,但他卻不知道,以為我沒防著他,那他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好騙,不足為謀?”

劉海清怔住,道:“你老這麼算計,累不累?”

“死了就什麼都不用累了。”蘇乙道。

劉海清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也對,也就是你耿良辰,否則就你身上這些事兒,換了誰,也早死九回了。”

“不能這麼說。”蘇乙一本正經道,“死九回哪夠?”

“……”

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路有驚無險,雖有特務、警察、幫派的人四處巡街設卡,但梁炎卿的車誰不認識?

津門首富的牌面,還是很大的,基本一路放行,暢行無阻。

當然,這也是因為梁炎卿去的是機場,而機場是部隊的地盤;再者,在外人看來,梁炎卿和劉海清、耿良辰,不應該有任何交集才對。

到了機場,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軍人,整隊整列的走來走去。

機場在這個年代屬於軍事管控地區,這裡有五十一軍的一個整編師駐紮。

但諷刺的是,在機場停機坪裡停留的兩架飛機,卻不屬於五十一軍,甚至不屬於華國。

1928年,燈塔國寇蒂斯萊特公司為開拓華國航空運輸市場而成立了中華開拓航空公司,獨自承攬華國空運業務,並不受華國空中交通管制。

一家外國航空公司,在華國的領空上自由航行,還可以不受華國法律法規的約束,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嗎?

噯,還真有。

再過些時日,哲彭人打下熱河的時候,咱們的常委員長會讓自己的軍隊悄悄撤離,不要惹事,他會說——“對哲彭軍人,應設法旋轉,與其體面,勿使其更惱羞成怒,否則彼少壯派絕不肯如此罷休……”

身為一國領袖,國土被人佔了,人民被人屠殺,他不思報復,反而害怕自家軍隊撤離的動靜太大,讓對方惱羞成怒,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噯,你別說,依然有。

這年頭兒怪事多了,遇到任何荒唐事兒都不用大驚小怪,因為你會發現荒唐無極限,荒唐在前方,荒唐等你來……

三輛車停在了一架看起來髒兮兮的飛機下,飛機機組成員清一溜兒全部金髮碧眼,都是燈塔人,此刻正站在空地上抽著雪茄聊著天。

所有人都在車裡等著,梁炎卿的管家安運上前和其中一人用蹩腳的英文吃力交涉著。

蘇乙把車窗戶開啟一條縫,那邊的談話聲頓時飄了過來。

他不動聲色,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好在那邊的交談沒什麼異常,只是在談價錢。

偷運三個人,他們要價三千美元,管家還價到兩千五百美元成交。

很快管家安運就走了過來,對蘇乙微微躬身道:“耿爺,談妥了,你們只管上飛機,到了金陵機場,他們會負責把你們拉出機場。在飛機上你們只能待在貨運倉裡,不準隨意走動,另外,到地方以後一定要聽他們的安排,不能亂跑。”

“有勞了。”蘇乙對他笑笑。

一線天也從另一輛車上下來了,他和劉海清主動抬起了箱子,跟著蘇乙一起上了飛機。

這過程中,梁炎卿自始至終都沒下過車。

二十分鐘後,飛機衝上雲霄,向著金陵的方向而去。

別了,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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