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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你們武功城地下黨裡,沒有老槍這個人?”蘇乙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可以說是心亂如麻。
“我很確定。”李寧玉神色凝重,“我從來沒有聽過老槍這個代號!”
“也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蘇乙道,“或許是你們都潛伏在司令部裡,但互相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不知道彼此的代號。”
“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李寧玉斬釘截鐵地道。
“如果真的沒有老槍的話……也就是說,吳志國、武田和張一挺,都是受到了誤導?然後進一步也誤導了王田香?”蘇乙一時沉默著,心中念頭百轉。
“老漢同志沒有叛變!”李寧玉突然又道,“她很清楚沒有老槍這個人,如果她真的叛變了,他們不會想要揪出一個莫須有的老槍來!”
林迎春沒有叛變?
被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精神都失常了,怎麼可能沒叛變?
之前武田、張一挺和王田香的話裡話外間,都證實了林迎春挨不過酷刑,已經招供了。
她沒叛變,王田香怎麼可能帶著她去“認人”?
蘇乙對此表示深度懷疑,至於老槍——很可能是身為演員的邏輯認知誤區,以及演出任務的誤導,讓他們以為一定還有個老槍。
蘇乙不也受到誤導了嗎?
李寧玉卻突然深深看著蘇乙:“小白,我可以信任你嗎?”
“當然!”蘇乙神色嚴肅,坦然和她對視,“你必須告訴我一個能聯絡到你們組織的方式,可以是死信箱,甚至可以是登報的方式,如果真的只能是我來幫你傳遞訊息,我可以用一種不和你們的人接觸的方式來幫你。我只是想以一個華國人的身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頓了頓,他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一個訊息,王田香,他知道我的身份,他和我一樣。”
蘇乙很清楚像是李寧玉這種潛伏在敵人內部多年的特工,絕沒那麼容易取信於別人。哪怕他幫過李寧玉不止一次,也沒辦法讓李寧玉完全信任他。
這不單單是主觀情感上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還有紀律問題。
所以為了讓李寧玉真的信任自己,他不惜把王田香的身份也透露給李寧玉。
李寧玉果然大吃一驚,怔了半天。
顯然這個訊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急促道:“武功城日報登報,找一個叫張桂芳的蘇州姨媽……”
她進來已經好幾分鐘了,兩人都很清楚,李寧玉的身份在暴露的情況下,敵人還讓她單獨行動,這本身就是個很不尋常的訊號。
只是關鍵時刻,她和蘇乙都顧不了那麼多了。
有些風險,是必須冒的,哪怕明知會受到懷疑,也必須行動起來。
不冒險,就只會被敵人一步步逼到無路可退!
不過他們兩個的關係本來就不錯,所以李寧玉主動請纓來照顧蘇乙的動機和理由都符合情理。
況且蘇乙的“昏迷”有兩個大夫為他背書,還有吳志國“親手”驗證過,這一點無疑也能極大程度打消敵人疑慮。
李寧玉飛快報上登報的內容,她直起身子,伸手摸了摸蘇乙的臉,眼中情感流轉,似有千言萬語。
“保重。”但最終,她卻只是做口型,說了這兩個字,然後就毅然決然轉身,向門外走去。
蘇乙看著李寧玉的背影,突然有種悲壯的情緒在內心湧動,讓他心潮起伏。
在李寧玉拉開門的前一刻,蘇乙閉上了眼睛,繼續裝暈。
下一刻,門口響起了李寧玉吃驚的聲音。
“吳隊長,你怎麼站在門口?”
蘇乙心中一緊,卻沒多少吃驚。
敵人盯得緊,才是正常的。
他們剛才說話的聲音很小,幾乎是貼著耳朵,外面不會聽到,所以蘇乙心中也沒多少擔心。
“武田長叫我上來看看。”吳志國的聲音響起,“白秘書怎麼樣?”
“還暈著呢。”李寧玉道,“要進去看看嗎?”
“我就不了,知道沒事兒就好了。”吳志國笑呵呵道,“走吧李科長,我陪你下去。”
“好。”
吱呀。
門被關上,兩個腳步漸行漸遠。
蘇乙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片刻後,門又“吱呀”一聲開了。
蘇乙感覺到一個人鬼鬼祟祟走過來,開始摸他。
從頭到腳,每一寸都沒放過,把他反過來,覆過去,連嘴都掰開,舌頭下面都檢查了。
更過分的是,這人脫掉了蘇乙的褲子,還用手指檢查了蘇乙的古道熱腸。
自始至終,蘇乙腦子放空,渾身鬆弛,任由其擺佈。
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一個有知覺的死人。
這人檢查了大約十多分鐘,才把蘇乙“恢復原樣”,走了出去。
他走後好一會兒,蘇乙才鬆了口氣,腦子漸漸活泛起來。
毫無疑問,剛才檢查的人一定是吳志國派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查李寧玉有沒有在他身上藏什麼情報。
吳志國顯然並沒有放鬆對蘇乙的懷疑!
蘇乙並不擔心這一點,他也沒時間擔心這一點。
他仔細回想著剛才和李寧玉的談話。
時間緊促,剛才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細想,現在重新捋一遍,蘇乙突然意識到一個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事情!
一個要命的事情!
林迎春!
代號老漢的地下黨,林迎春!
李寧玉說她沒叛變!
如果她真的沒有叛變,那蘇乙在地下室見到她後兩人那番對話,也許並非是毫無意義的!
林迎春先是一口叫破蘇乙秘書的身份,說明她是認得蘇乙的。
而在來百草堂之前,王田香曾押著林迎春,和林迎春一起在窗戶後面,目睹了蘇乙擷取李寧玉情報的那一幕!
僅憑這一點,林迎春就算不信任蘇乙,但也不會把蘇乙當成一個純粹的敵人來看待。
所以,如果她真的沒叛變,在她被關在陰暗的地下室裡等待著死亡隨時降臨的時候,突然有蘇乙這麼個似敵似友的人出現,林迎春怎會放過也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向外傳遞資訊的機會?
她對蘇乙說得最後那番話是——
“老鬼是你們的噩夢,他盤旋在你們中間,他將是你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會讓你盼望著早點去死!讓你肝腦塗地,讓你們屍骨無存,靈魂永墮地獄,不得超生!死!都得死!誰也活不了!”(見330章)
蘇乙仔細回憶著每一個字。
他一直覺得這番話是林迎春精神錯亂下的怨毒詛咒。
那麼這番話裡,會不會藏著她真正想說的話?
“老、他、他、會、讓、讓、靈、不、死……不對,不對!”
蘇乙先是提取了這番話每一句的最頭一個字,試著組合起來,結果狗屁不通!
他又試著組合每句話的最後一個字——“夢、間、人、死、地、存、獄、生、死、死、了……”
……不對!
也不對!
是自己多想了嗎?這番話也許並沒意義?
蘇乙有些不甘心,接著思索這番話,他一遍遍在腦海裡讀著這番話,某一刻,他突然靈機一動,心中大震!
他破解出來了!
這番話,真的隱藏著一條情報!
一條至關重要的情報!
一條林迎春在生命最後時刻,依然念念不忘要告訴組織的情報!
這是個很好破解的密碼,並沒有多少難度。
然而這又確實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林迎春那番看似精神錯亂下的惡毒詛咒,在前五句話中,取第一句的第一個字,取第二句的第二個字,再取第三句的第三個字,第四句的第四個字,最後是第五句的第五個字。
把它們全部組合在一起,就會構成一句話——
老、盤、是、盼、塗!
老潘是叛徒!
林迎春想告訴組織,老潘是叛徒!
這是她用自己的生命傳遞的最後的情報!
蘇乙強忍著激盪,幾乎遏制不住地想要立刻告訴李寧玉這個重要的訊息。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繼續“昏迷”。
老潘是誰?
是張一挺他們中的一個嗎?
是演員嗎?
這個人的存在意味著什麼?
他為什麼叛變?
破解了一個謎題,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疑問。
蘇乙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決定再仔細捋一遍發生的一切。
話分兩頭。
出了蘇乙的房門,吳志國和李寧玉一前一後走在樓道上,快到李寧玉房間的時候,吳志國突然開口道:“聽說李科長家是本地的,怪不得生得這麼溫潤秀潔,南方姑娘嘛,不像是北方的女人,大大咧咧,有的比爺們兒還糙。”
李寧玉滿心對吳志國的警惕,聞言也不搭話,只是繼續維持自己的高冷。
然而吳志國緊接著就道:“記得我以前有個相好是海拉爾的,她會跳一種名叫安代的蒙古舞,李科長聽說過嗎?”
李寧玉的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海拉爾,安代舞。
這兩種元素結合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特殊的接頭暗號。
這是一種極其隱晦的一類緊急聯絡暗號,唯有組織中特別重要的潛伏人員才知道。
而現在,吳志國正在向他發出了接頭的暗號!
這個蘇乙前一刻還提醒過她要格外注意的幕後黑手,在用地下黨人的暗號,尋求她的回應。
長期以來養成的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心理素質,使得李寧玉如恍若未覺般按照之前的節奏繼續往前走著。
她心中在急劇斟酌。
回應?
不回應?
不,不能不回應!
她相信蘇乙沒有騙她,她老鬼的身份已經暴露,不再是什麼秘密。
而吳志國直接找她道出暗號,就很能說明問題。
按照常理,她現在就是熱鍋上的螞蟻,急於把情報傳遞出去,恰好有自己的同志發出接頭暗號。她要是不回應的話,根本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她“驚喜”地做出回應,才符合對方的心理預期。
但有了蘇乙先入為主的警告,李寧玉對吳志國這個人充滿警惕。
即使吳志國說出了十分機密的接頭暗號,李寧玉也很懷疑他的立場。
她決定再試探試探。
她很快有了一個想法。
到了自己房門口的時候,李寧玉突然停下,道:“我突然想起來有件東西忘了拿。”
她回過頭,笑了笑:“吳大隊要不進來坐坐?”
“好啊。”吳志國笑呵呵道。
李寧玉擰開門鎖走了進去,徑直走到客廳,拿起暖瓶倒了兩杯水,然後把其中一杯端到吳志國面前,遞給他,笑著道:“你說的那個相好是蒙州的啊?”
“對。”吳志國笑呵呵點點頭。“蒙州,海拉爾。”
李寧玉笑了笑,端起水杯開始喝水。
兩人陷入難言的沉默。
吳志國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個房間,是有竊聽器的!
兩個地下黨在有竊聽器的房間裡接頭,怎能像他剛才一樣毫無遮掩地說話?
他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的大意,因為在這之前他一直都不需要任何遮掩,所以從來沒把竊聽器當回事,以至於忽略了這個問題。
好在並非不能補救。
於是他裝作鎮定地喝水。
心裡默數了幾秒,他臉上故作疑惑的表情看向李寧玉,指了指耳朵,指了指天上。
意思是你沒把竊聽器破壞掉嗎?
李寧玉搖搖頭。
吳志國臉色變化,指指李寧玉,再起身指指門外,然後故意大聲問道:“不是進來拿東西嗎?東西還沒找到?”
“找到了。”李寧玉順手從茶几上拿起一支口紅,站起來,“那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吳志國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李寧玉沉聲道:“怎麼回事?我以為你帶我去你房間,是因為你房間裡竊聽器都破壞了,更安全呢!”
李寧玉看著他緩緩搖頭:“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那你搞什麼?”吳志國佯裝生氣,“要命的事情怎麼能這麼大意?幸虧我及時反應過來多問了一嘴,不然萬一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怎麼辦?”
“你太大意了!”他嘆了口氣,眼中滿是責怪。
“安代舞我沒聽過,不過我喝過酥油奶茶。”李寧玉看著吳志國,緩緩說道,“還吃過一種叫波爾薩克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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