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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很久了。”

梁緒之心臟驟然縮緊。

他下意識看向周圍,空蕩蕩的空間,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爾後,他又看向前方。

墨傾筆直地站著,在她身後,那幅畫裡的人,模樣、氣質,跟她一模一樣。

有那麼一瞬,梁緒之竟是覺得,墨傾是從畫裡走出來的。

“你……”

梁緒之聲線在抖。

不知為何,梁緒之想到那日被墨傾非人類力量支配的恐懼。

聯想到那一張被墨傾毀掉的藥方,梁緒之心如刀割。

然而,不想來什麼,偏來什麼。

墨傾緩緩舉起手中的一塊皮紙,抖了一下,露出跟當日被毀的一樣的皮紙。

她揚眉,問:“來找這個的吧?”

“別毀了它!”梁緒之想都沒想,趕緊喝道,表情變得凝重、緊張。

“哦?”

墨傾輕笑,略帶戲謔。

梁緒之喉結一緊,小心地說:“我們談談。”

“談什麼?”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梁緒之雙手舉到前方,語調放得很慢,像是安撫地說,“村子,你的。大學,我幫你安排。事業,我能幫你鋪路。溫迎雪有的,你都可以有。”

他怕了。

怕了墨傾這個瘋子了。

價值連城的藥方,她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能毀掉。

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墨傾把玩著那一張藥方,笑了:“好像挺有誘惑力。”

梁緒之鬆了口氣。

墨傾緩緩朝他走過去。

梁緒之緊緊盯著她手裡的藥方,神情專注且緊張,同時在心裡盤算著如何拉攏墨傾。

“但我覺得……”墨傾停在他面前,緩緩開口。

不要!

梁緒之驀地瞳孔睜大,在心裡吶喊著,可他張大了嘴,卻一個字都出不了聲。

只見墨傾將手一翻,手心向上,她笑容頓時一收,語氣冰涼:“毀了這藥方,更有意思。”

話音落,一團火焰登時從手心竄起,那一張藥方瞬間燃燒,一點點地在梁緒之眼裡被燒燬。

“你!”

梁緒之直接朝墨傾撲了過去。

墨傾哂笑一聲,頭一偏,側身閃開。

同時,墨傾抬起腿,一腳踹在梁緒之小腹,梁緒之登時被彈飛,重重摔落在地。

梁緒之倒地不起,他掙扎著抬頭,見到墨傾手心裡的藥方,慢慢被燒得一團漆黑,最終化為灰燼。

所有紳士和假裝悉數消失,他趴在地上,痛苦地嚎叫。

這時,早已得到訊息的周開景、墨一停等人,陸續趕到。

機關關閉,門窗開啟,懸掛於牆壁的肖像畫迎風擺動,燭火搖曳,光影拉扯著,明滅不定。

墨傾手指碾碎了掌心的灰燼,手掌輕翻,灰燼從她手裡簌簌掉落。

她冷眼瞧著梁緒之,一字一頓道:“竹舍村梁緒之,因違反村規,闖入禁地,被逐出竹舍村。今後再也不得回竹舍村!”

在她身後,所有見證者皆是沉默,無一人為梁緒之說話。

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梁緒之利用各種先進飛行器勘測禁地,檢查每一處機關,早已引起墨一停的警覺。

如今,村長之位再無可能,梁緒之只能鋌而走險——

偷。

可是,村長早已在周圍安裝了攝像頭,梁緒之潛進來的一幕,在場之人早已透過監控器,看得一清二楚。

*

黎明時分,墨傾回到招待所。

天還是黑的。

招待所門前亮著燈,灑落一地昏黃。

村子大,人口少,入夜後就寂靜得很,何況是隻住了四個外人的招待所。

四周靜得只能聽到蟲叫聲。

墨傾走到門口,在推開門的一瞬,忽而聽到裡面傳來聲音:“哎。”

門緩緩向兩邊拉開。

谷萬萬倚著前臺,裹著破大衣,兩道視線打了過來。

“謝謝啊。”谷萬萬掂了掂手中一瓶飲料,朝墨傾扔了過去。

“你哪兒來的訊息?”

墨傾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無非就是在她的阻擾之下,梁緒之不僅沒能當成村長,還被逐出竹舍村的事。

可是,事情發生到現在,才兩三個小時,谷萬萬怎麼知道的?

谷萬萬眯眼說:“有人脈。”

墨傾晃了下飲料,側首:“就這?”

“我姓谷,叫谷萬萬。”谷萬萬站直了,不再鬆鬆垮垮地站著,朝墨傾一挑眉,“往後來帝城,隨時可以找我。”

“成。”

墨傾略一琢磨,應下了。

她拿著飲料從前臺走過。

“什麼時候走?”谷萬萬忽的問,視線隨著她移動。

墨傾答:“今天。”

……

雖說跟墨一停久別重逢,但這年代通訊發達,墨傾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沒有賴著不走的必要。

何況,

霍斯那邊催得緊。

墨傾來到三樓走廊,見到江刻房間有燈光漏出來,怔了一下。

本來都走到自己房間前,但想了想後,墨傾又一轉身,來到江刻房間前。

“篤篤篤。”

她屈指敲了門。

不一會兒,門就開了。

江刻抬手扶著門,瞧見了墨傾,並不覺得意外,只是淡淡問:“有事?”

墨傾問:“還不睡?”

江刻默了一秒:“畫畫。”

“挺入戲啊。”墨傾眉毛抖了下。

江刻“嗯”了一聲,有些生疏,有些冷淡。

自從那天聊得不愉快後,墨傾和江刻就沒怎麼接觸過。

江刻早出晚歸的,墨傾忙著村長之位、趕走梁緒之的事,也沒時間跟江刻搭話。

墨傾說:“我們事情處理完了,今天走。你呢?”

“也是今天。”

聽語氣,似乎不打算一起。

墨傾便強行邀請他,只說:“哦。”

“去睡吧。”江刻說了一句,就將門關上了。

墨傾挑眉,想一拳砸壞這門。但是,拳頭都提起來了,想到江刻那張冷漠的臉,又沒了興致,把拳頭一收,回了自己房間。

愛咋咋。

她不管了。

……

因為睡得晚,墨傾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她整理了一下,收拾了自己行李,去一樓時,見到戈卜林正在吃早餐,他腳邊也放著個揹包。

張望了一圈,墨傾發現,偌大的招待所,就她和戈卜林二人。

“早……哦,不早了。”戈卜林跟她打完招呼,指了指對面的食物,“你的早餐。剛打算吃完給你端上去。”

墨傾走到他對面,用腳踢開凳子,坐下來:“江畫家呢?”

“走了,半個小時前。”戈卜林忽然放下筷子,拿起腳邊的揹包,一邊拉開拉鍊一邊說,“對了,他讓我把這個給你。”

他拿出一個素描本。

是江刻經常拿在手裡的那個。

墨傾接了過來。

戈卜林抻著脖子,好奇地問:“我能看嗎?”

“不能。”

墨傾一口回絕。

“好吧。”

戈卜林將脖子縮了回去。

看了素描本的外殼,墨傾猶豫了一下,沒有及時翻開,而是將其扔到了自己揹包裡。

戈卜林問:“不看嗎?”

墨傾拿起筷子,眼皮都沒抬一下:“不看。”

戈卜林嘆了口氣。

可惜了江畫家一片痴心,卻白白糟蹋在這個百年妖精身上。

……

吃了早餐,墨傾和戈卜林就準備走了。

墨一停特地來送他們。

墨傾看著他年邁的身體,說:“別送了。”

“我看著你走。”墨一停眼裡有失落。

“等我通……”墨傾話語一頓,沒有透露第八基地的事,改口道,“安定了,接你過去。”

“好,好。”

墨一停眼裡登時閃現了淚花。

墨傾思緒有些複雜。

醒來後,只當故人已逝,她該無牽無掛。

未料……

“對了,江先生呢?”墨一停環顧了一圈,發現少了一個人。

墨傾道:“先走了。”

“哦。”

墨一停雖然不解,但是沒追問,只是拉著墨傾走到了一邊。

墨傾奇怪:“還有什麼事?”

“今天早上,江先生來找過我。”墨一停說。

“找你?”

“他就跟打聽一件事。”墨一停道,“他問我,江延是個怎樣的人。”

墨傾一頓,語氣淡然地問:“哦,你怎麼說的?”

墨一停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實話實說啊。”

“……”

墨傾覺得以墨一停對江延的濾鏡,大概能把江延誇成一個神仙。

“師父,江先生現在給我的感覺,有點奇怪。”墨一停說,“像變了個人。”

墨傾還是那個說辭:“畢竟失憶了。”

“可以理解。”墨一停點了點頭。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

墨傾和江延經歷了那麼多事才在一起,結果卻慘遭分離。百年後,好不容易又重逢了,結果江延卻失憶了。

墨傾看著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墨一停,臉上的輕鬆和笑意漸漸消失。

倘若真是失憶就好了。

可是,江延和江刻雖然有著明顯的聯絡,卻很難讓人相信——那是同一個人。

僅僅是“失憶”,怎麼沒一點傷痕。

僅僅是“失憶”,江刻又怎有新的記憶。

僅僅是“失憶”,他又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墨傾,我們該走了!”戈卜林揹著登山包,跑過來。

“好。”墨傾朝戈卜林點點頭,然後跟墨一停告別,“先走了。”

墨一停鼻尖一酸,像極了年幼時一次又一次跟墨傾告別的時候。

他點了點頭,乖乖的:“師父,再見。”

“再見。”

墨傾跟他擺了下手,然後跟上了戈卜林的步伐。

戈卜林倒退著走,朝墨一停揮手:“村長,我們走了,有空再來看您!”

墨一停笑著,目光慈祥,又依依不捨,目送著他們離開。

幸好。

雖然他從孩提變成老者,而墨傾卻從未改變。

希望墨傾能以年輕的眼光和心態,去看這個嶄新的,和平的,由他們一手打造出來的世界。

*

木屋依舊佇立在草藥中央,被桔梗花環繞。

桔梗在風裡搖晃。

“他們今天走。”谷萬萬坐在屋簷欄杆上,手裡捏著一支桔梗花。

“想不到啊,”張三坐在屋前擺放的木椅上,晃悠著一把蒲扇,“才幾天時間,奪了村長之位,趕走梁緒之。”

張三往後一偏頭,跟谷萬萬說:“都跟你說了,是貴人吧?”

“嘁。”

谷萬萬略有不屑。

“你還真別信。”張三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谷萬萬不明所以。

“夏雨涼走之前,沒跟你說過一點關於醫聖的事?”

凝眉想了想,谷萬萬說:“她說,她在禁地看到了醫聖的肖像畫,還說醫聖叫墨傾。”

將桔梗花一扔,谷萬萬從欄杆上跳下來:“你說,墨傾幹嘛要叫墨傾,跟祖先取同樣的名字,不怕祖先不高興嗎?”

“……”

張三靜默地看了他三秒,決定不接茬,把腦袋又轉了回去。

谷萬萬心中生疑,一腳踹在他的木椅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張三反問:“我瞞著你的事還少了?”

谷萬萬一哽,老大不高興地說:“我過幾天就得走了,你的種植技巧什麼時候給我?你不會還想拖我一年吧?”

“我掐指一算……”張三做了個掐指的動作,撩起眼皮,“你這小子,毒入骨髓,還指不定能活一年呢。”

“滾蛋。”

谷萬萬表情微變,手一揮,轉身走了。

張三叫住他:“哎。”

“改主意了?”谷萬萬步伐一停,回頭看他。

張三笑呵呵地說:“後院長草了,別忘了除草。”

“……”

谷萬萬黑著臉走了。

張三哈哈一笑,坐在椅子上,優哉遊哉地看著藍天白雲、大片藥田。

良久,他緩緩瞌上眼,想起了送走夏雨涼的場景。

……

張三提著夏雨涼的行李,跟夏雨涼走過長長的山路,來到大馬路上。

有車在等夏雨涼。

那一天,驕陽似火,風很熱。

“張叔叔,我走了。”夏雨涼接過行李,跟張三告別。

“有事打我電話。”張三揉了揉夏雨涼的頭髮,一頓,又說,“別怪村長,一旦破了規矩,有些東西就守不住了。”

夏雨涼理解地點頭:“我知道的,是我錯了。”

張三叮囑:“出門在外,守點規矩。”

“好。”

“也別示弱。你不能回村,不代表我們不能出村。”張三又說。

夏雨涼抿唇笑了笑:“嗯。”

二人都沉默了。

好一會兒後,夏雨涼再一次道別:“張叔叔,再見了。”

張三微微頷首。

夏雨涼轉過身,提著行李走了幾步,可很快,她又放下了行李,跑到了張三面前。

“張叔叔,我不後悔,我見到她了,她叫墨傾。”夏雨涼是笑著的,她拿出掛在脖子上的懷錶,開啟了。

裡面是一張照片。

夏雨涼說:“這是村長給我的。他說,只要我努力學習,一直往前走,走得越遠,站得越高,見到她的機會就越大。”

張三看了看那個懷錶,良久沒說話。

——怎麼會見到。

——村長只是給你一個慰藉罷了。

他看著面前的傻姑娘,遲遲沒有把話說出口。

他只得說:“往高處走。”

“嗯。”

夏雨涼重重點頭。

她走了,帶著一腔的熱忱和期待,前往她夢想中的未來。

誰曾想——

一場失敗的婚姻,斷送了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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