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聰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十五章 三十年建軍一朝覆沒,季漢彰武,陳瑞聰,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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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剛靠近江灘的時候,並沒有太多人注意眼前的蘆葦蕩。畢竟一眼望過去,蘆葦雖隨風起伏,浩如煙海,但到底藏不住吳人的船隻。漢卒們又以為吳人不敢與己方步戰,故而放下警惕,極力扒開蘆葦,朝著岸邊靠過去。蘆葦叢就這樣被人分開又交叉,來回地搖晃著,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大概也是因為瀕臨黃昏的原因,人與人之間的影子已經變得模糊難辨,只能依稀看見江灘盡頭的山丘,好似觸手可及。

這時東南風已經停下來了,但北岸氣溫更冷,大多數人呆在船上,早就被溼氣凍得受不了了。這使得他們隱隱約約地聽見一些聲音,但仔細側耳傾聽,除了背後主將的鼓號聲外,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是錯覺嗎?

就在最前排的兵卒們疑惑的時候,昏暗的蘆葦陰影裡突然閃過數道寒光,緊接著就是吳人沾滿草屑的面孔。很多人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就已經被迫與吳人接戰,而後措不及防地被斫下頭顱。與此同時,茫茫的蘆葦叢中突然奏響震耳欲聾的鼓聲,彷彿平地聲聲巨響,成百上千面的旗幟也隨之矗立起來。此刻,在傍晚的暗影之下,人們看不清蘆葦叢上的旗幟,但都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正當漢卒們驚恐不定的時候,蘆葦蕩的吳人已經聚集起來,他們立在刺骨的水中,取下挎在肩上的長弓。為首的人不斷晃動手上的小旗,後面的人看見了,紛紛把箭筒取出,繼而拉弓上箭,少頃,有人發出一聲唿哨,繼而便是一陣噼噼啪啪聲,那是漫天的箭矢在空中亂飛互相碰撞,像是成千上萬的雨點打在牛皮氈上。再看更後方,無數的蘆葦叢仍在搖動著,有成百的光亮小點在其中上下起伏由遠及近而來,那是鐵矛尖反射餘光所引發的。

在這種劇變下,漢卒們更加恐慌,他們不由得猜測:到底有多少敵人?敵人要發起總攻了?這導致他們往四面八方看去時,只覺得無窮無盡的蘆葦下,藏著無窮無盡的敵人,完全分不清哪裡安全,哪裡危險了。恐懼支配下,前列的小船不由向後呼號,試圖調頭回去,而後方的船隻不明所以,仍然在往前漂流,很快,數不盡的船隻就在蘆葦叢中堆疊對撞,很多人都沒有站穩,就跌落在刺骨的水流中。

其實這個時候,漢軍並沒有遭遇多少的吳軍,數量雖然也接近萬人,但絕不是他們想象的那般多。這些吳軍將自己的陣型拉得極散,平均一丈內僅有兩三人。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隱藏在蘆葦蕩內不為人所發覺。短暫的襲擊過後,吳軍見漢軍前鋒已經一片混亂,但卻沒有選擇繼續追擊,而是持續用箭矢與漢軍進行對射。漢軍不明敵情下,自然也不敢貿然與敵軍接戰,同樣也以箭矢還擊。雙方的箭矢紛飛往來,如飛蝗狂舞,誰也不讓分毫。但如此一來,整個漢軍的登陸程序都因此而遲滯。

周不疑此時也聽見了岸邊的鼓聲,他聽得出來,那是吳軍已經與漢軍接戰的徵兆。但敵軍是如何佈置的,擁有什麼樣的戰略意圖?周不疑卻一無所知。他只有一種感覺,可能這就是他遇到過的最強大的敵人。在沒有進一步的資訊之前,周不疑只能坐在樓船上等待。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不自覺取出身邊的印璽,那是劉燮贈給他的,眼下他撫摸著印璽上的「將軍」兩字,不自覺嘆了口氣。自己恐怕要對不起陛下了。

他的輕微動作,並沒有引起其餘人的注意,主簿鄧艾觀察遠方的情形,總覺得哪裡不對。僅是如此力度的抵抗,恐怕是不能阻止漢軍的,吳軍的下一步會在哪裡?鄧艾沉思著往其餘方向看去,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的血液凝固了。在西方晦暗的天幕下,大量舳艫正逐浪而來,遠遠望去,其輪廓如同獸群奔騰,好像攜帶著來自天地間的雄壯力量,一往無前地往己方側後翼撞了過來。雖然聽不見敵軍搖槳破浪的聲音,但鄧艾已可以想象己方船毀人亡的景象。

周不疑也緊跟著看到了

這些船隻,同時也徹底明白了周瑜的佈置:周瑜也看出了逆風迎戰的不利,索性選擇放漢軍靠岸,如此一來,漢軍不能再利用風向,同時也必然麻痺大意。到了這時他分遣別部到蘆葦蕩阻擊漢軍,再以水師從側後方襲擊漢軍,就如同漢軍常用的騎兵錘砧戰術一般,一舉將其間的漢軍士卒砸為靡粉。

但周不疑並沒有任何能夠反制的手段,他眼下能夠做的,並不是設法抵抗,而是怎麼把更多的人帶到江上。能逃出去多少人是多少人!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故而他以旗鼓下了最後一個命令:全軍北進。

其實並不需要主將的號令,所有上過戰場計程車卒都知道,敗局已定了。他們爭先恐後地往岸邊靠去,但前方擠成一團的舟群又隔絕了去路,使得整個江面更加無序,只能眼睜睜著看著吳軍的艦隊朝己方裝來。

最先遭受衝擊的是閻宇所部,因他護衛在右,故而受到的衝擊也最重。同周不疑本陣的聯絡很快就被切斷了,只能眼見著吳軍的艨艟在陣列中橫衝直撞,漸漸將兵力分散,同吳軍呈交錯的狀態。漢人本來就不耐水戰,此時劃了半天的槳,力氣也弱了,很多人都在連連喘息。而此時吳人就會衝上來纏鬥廝殺。有機會的吳人直接撞擊漢軍船腰,沒有機會的吳人就直接跳上來肉搏。漢軍無論在哪種情形下,都沒有反抗之力,而隨著纏鬥的時間越長,抵抗的力量也自然就越來越弱了。

周不疑眼看著吳軍艨艟縱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船隊中撕開一道口子,暗感自責和悔恨。他自覺已無顏面對天子與士卒,就令將士們把主將的旗幟打起來,而後極力調轉船頭,對著前來的吳軍放箭。

此時閻宇的右軍已經基本潰散,使得吳軍得以全力圍攻周不疑本陣。吳人既是偷襲,此時人數也漸漸佔領了優勢,加之通熟水性,只是纏鬥了幾個回合,就已有人突破了防線,透過舢板爬上了樓船船頭。周不疑的親兵們竭力抵抗,但缺乏可以依託的堅陣,腿腳此時也有些乏力,遂成瓦解之勢。他們逐漸被逼迫到中間的樓臺上,眼看著有覆滅非危險。

與此同時,高臺上的周不疑開始焚燒攜帶的文書資料,這些都涉及到漢軍的軍事機密,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到吳軍手中。不一會,黑煙就在高臺上飛騰而起,周不疑看著自己往日抄寫的文章與兵法,猶豫片刻,也將其扔入火焰之中,一邊燒一邊苦笑道:「燒吧,燒吧,文武之道,至此盡也!」

等到快結束的時候,樓臺下的廝殺聲已離自己越來越近,更有數支箭矢射到了自己身側。周不疑將最後一篇奏報也仍了進去,裡面是圍攻石頭城時,周不疑給劉燮寫的進言:「臣以水陸兩軍,圍城四面,日夜環攻,摧城在即……」將這一篇也燒掉後,他不由在心中自嘲:「還好沒有將此報發出,國家三十年建軍,一朝覆沒於我手,還怎麼回去覆命呢?」

下了必死的決心,周不疑只覺得渾身輕鬆,他提起身邊的佩劍,帶著數人走到樓梯口,在堅守的漢卒已僅僅剩下百餘人。原本船上裝滿了十來箱箭矢,此時也都幾乎清空了,大部分士卒都帶著傷,踩著同伴的屍體和吳人血戰。而擁堵在樓梯口的吳人,看見周不疑出來,瞬間都興奮起來,加倍用力地往上進攻,光從周不疑披著的狐裘來看,就知道他是這艘船上的貴人。於是他們舉起沉重的鐵矛,在狹小的空間裡對著漢人亂戳。鐵矛貫穿胸腹、喉頸,直穿過樓梯的木牆上,發出可怕的悶響。

很快,僅剩的百餘名漢卒也戰死了,周不疑自己也加入了戰鬥,而他的身側此時也只有一名隨從戰例。吳人提起血淋淋的長矛,嘶喊著向周不疑刺過來。周不疑本想側身迴避,無奈身體筋疲力盡,還是慢了半分,鐵矛已經刺入了自己的腰腹。強烈到麻木的劇痛下,周不疑乾脆握緊矛杆,揮劍反向敵軍砍去。

一陣劍鋒入肉的觸感傳

來,周不疑開始頭暈目眩。有人又給他胸腹刺了一矛,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來,反倒是把手中的劍扔掉了。他的耳膜上還在響著金鐵聲與喊殺聲,而他自己像在做夢一樣,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仍在戰鬥,仍在呼喊。不過,他又模糊地知道自己受了重傷,躺在地上,血正在向外奔流。吳人把矛收回去時,他還掙扎著想動一動,再殺死一兩個敵人,可是他掙扎不動,哼了一聲,終於失去知覺,被人斫下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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