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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代以來,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從來沒有缺乏過床幃醜聞,這件事情並不因人賢明亦或愚蠢就有所差異。早在春秋之際,便有衛靈公之妻南子與臣屬私通,迫太子出走他國,後又有春申君為固權勢,獻孕妻於楚王,以圖李代桃僵。而到漢世,亦有趙飛燕姊妹獻媚成帝,禍亂宮廷的事例。
只是論其緣由,無論是爭權奪利,亦或是情慾難抑,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夫妻不和,家事難堪罷了。而對於陳沖與萬年的這段姻緣而言,其中的道理也難以分說,雙方不能說沒有過情愫,但是從結合開始就充滿了各種不詳的徵兆,故而更似一場純粹的政治聯姻。但在劉協死後,夫妻之間演變成眼下情形,卻也是讓人難以想象的。
萬年身為陳沖之妻,又有公主之尊,雖然不和,但按常理想來,總也要顧及皇家體面。而如今卻在陳沖南征期間,與他人私通並懷有身孕。若傳播出去,定然會成為新朝中最駭人聽聞的醜聞,不僅會大大折損陳沖的聲望,甚至也將萬年自己置於險境。但這並不重要,對萬年來說,這是她精心準備的一次報復,她打算對自己進行一次最大的摧殘,來換取對陳沖的一次徹底勝利,誰知完全料錯了陳沖的反應。
陳沖不僅沒有絲毫的責怪,亦沒有絲毫的憤怒與難過,他緊蹙的眉頭竟舒緩開了。萬年在無數個夢裡會猜測他用怎樣的話語侮辱自己,卻唯獨沒有想過他會溫柔以待。但陳沖的“祝福”兩字卻很快將她刺痛了。這令公主止不住得渾身顫慄,她的仇恨很快就在熾熱的苦水中不斷翻滾,好像被煉成了一把開膛利劍,將她的心房剮成千絲萬縷。
她想:“是的,他總是這樣,他可以用那樣憐愛的眼神看你,好似聖人,好像什麼都是他做得不夠好,他卻唯獨忘了,他站得那樣高,連枕邊人都好像在他腳底的泥裡,等著他來救呢!”她這麼想著,急怒發作上來,又牽動了產痛,竟然一時間痛暈了過去。
陳沖不知道萬年所想,但也一時間明白過來,妻子恐怕馬上就要生產了。他非常擔憂,但作為數個孩子的父親,他也算很有經驗了,繼而立刻出門去找方才出門的老嫗,讓她再找個產婆,就在屋中準備接生。而後又吩咐侍衛,去藥店買一些接生和補血的藥物,自己則燒水和準備巾布、剪刀及換洗衣物。等一切都準備完畢,陳沖也就只有在門外苦等。
很快,房內便傳出令人心悸的痛呼,陳沖也不覺為之難過,繼而擔憂萬年的狀態。但越是心煩意亂,思緒反而越繁雜起來。他站在房前,心中卻不由得浮現出此前萬年慘白的臉色,那令他原本輕鬆下去的心情,驟然又揪緊。
陳沖心想,莫不是自己想錯了?這段婚姻已經摺磨了兩人很久,就如同一條跨不過去的深淵,吸引著兩人所有的情感,有時候自己常常會想,若是兩人就此分離,是否會更好一些。她會輕鬆一些,自己也會輕鬆一些,有時真不如放棄。但之所以陳沖並未放棄,是他並不確保萬年會找到新的歸宿,甚至懷疑萬年永遠不會找到。
所以在看到萬年懷孕的那一刻,陳沖是極為高興的。他想:她大概已經走了出來,哪怕她不能忘懷兩人的過去,但若是她找到了一個她真正心愛的男子,可以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這就夠了。哪怕自己名聲受汙,又有什麼不能成全的呢?但陳沖不擔憂他人的指責,卻擔心萬年難以忍受,故而他沒有追問孩子的生父,而是考慮在孩子降生之後,而把萬年和孩子隱姓埋名地送出去,如此一來,一切都能解決了。
但為何萬年會露出那樣的神情?陳沖想起來,不禁打了個寒顫,那雙淒冷又美麗的眼睛裡,露出的絕不是一名已找到歸宿的女人會露出的神色。那又是什麼呢?聯想到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陳沖隱隱約約抓住了答案,但他卻為這個答案感到不寒而慄。他不願去相信,更不敢去相信,他還需要再見妻子一面,等待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但時間往往就是這樣捉弄人,當人希望時間等等的時候,最後總是不夠用,而當人希望時間快些走的時候,每分每秒卻都如此漫長。而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陳沖感受到了煎熬。他只能再次開始在湖邊行走,只是這時他已經不再有此前淡然的心境,而是焦躁又煩悶地走著,一股罕見地衝動正在他的胸中激盪,但他卻不準備釋放,而是試圖先走到自己疲累,等這衝動一無所獲的時候,他再停下來。
終於,在陳沖一度滿眼血絲的時刻,一聲啼哭從房中傳來,緊接著老嫗抱著孩子出來了,她們先是對陳沖報喜道:“恭喜丞相,是位公子。”但陳沖很快聽出不對,他抱過孩子,啞著嗓子問道:“公主現在如何?”
老嫗猶豫了片刻,說道:“夫人並不好,原本有些難產,但還好生出來了,只是眼下流血過多,還在裡面止血呢!”
陳沖聞言,不顧老嫗的阻攔,急急地往產房裡闖。雖然此時分娩常被人稱作是汙穢之事,但在陳沖看來,並沒有什麼值得介懷的。他的眼中略過其餘各種事物,然後很快定在了妻子的臉上。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兩人都好像是重新見面一般,但很顯然,萬年已經置身在瀕死的幻境之中。
陳沖看著她的雙頰泛著紅暈,眼睛閃耀著,她那雙纖細的從袖口中伸出的白皙柔荑,此時正撫弄著寒衾的邊角,扭絞著它。看上去處在最幸福的夢境裡,不像一個正在出血的病人,而好似陳沖初次在宮中相見時,那名露出仰慕目光的少女。
她看見陳沖進來了,眼角頓時流出幸福的淚水,接著說:“庭堅,庭堅,你能娶我,我真的歡喜。”
陳沖如遭雷擊,他抱著孩子坐到她枕邊,想張口說些什麼,但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
萬年卻沒有停下,她伸手拉住了陳沖的衣訣,忽然又哭著說道:“你莫恨我!你莫恨我!”
陳沖握住她的手,才發現萬年的手掌竟是如此滾燙,全無年初的冰冷,他再看向她時,發現她的下唇顫動著,似乎隨時要吐出千言萬語,但即使在夢中,她還是不敢向他問:“你可曾愛我?”
但陳沖已經感受到了,他靜靜地看著妻子,終於發現自己是如何徹底地摧毀了一個人的意志,雖然他沒有任何的惡意,也猜測到自己會給她帶來厄運,但是當這厄運真正揭露在他面前時,他還是在止不住地為其殘酷所震撼。
這個時候自己該說些什麼呢?他腦中還在想著,但口中已經說出來了,他緩緩說:“萬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從未恨你,都是我的錯。”
不料萬年卻哭著搖起頭來,像個孩子一樣,她悽然地說:“等一等,你不知道啊……等一等,等一等!……”她停住了,好像要理清思緒似的。
“是的”她開口說,“是的,是的,是的。這就是我想說的。不要認為我很奇怪吧。我嫁你前我就在想,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待人寬善,總是笑,似乎從不會發火,憂傷的時候,似乎也有牽掛著許多人。我想若能嫁你為妻,一定會非常恩愛吧,哪怕是湘妃故事,又有何羨慕呢?但我嫁給你時才知道,我想得有多麼錯啊!”
“你想得太多,對太多人好,又怎麼顧得上妻子呢?我早該明白的,但我還是愛你,我想你這麼好,只需要稍稍顧得我,我便也能寬慰了。但你竟然……”她說到這,又哭了起來,陳沖連忙為她拭淚。
不料萬年又突然停了下來,抓著陳沖的手說:“但我不怪你,只是我心中還有一個人,我害怕她,她對我說,你不恨我,也不愛我,所以要做一件事,讓你永遠恨我,記得我。那個人不是我,但我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只覺得過了很久很久……”
“我現在快要死了,我知道我會死了,我看到門外有很多人,都在等著我……不對,都在拽我呢!你莫恨我!忘了我吧!”
說到這,萬年笑了出來,她微笑的樣子格外美麗,如同四月將凋零的海棠。陳沖此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地無法離開這名女子。他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用手緊緊拽住妻子的手,以為這樣就能將她拉回來似的,然後用格外急促的嗓音說道:“萬年,萬年!”
但他知道已經晚了,他只能將妻子又抱起來,將她和孩子都摟在懷裡。可一回首,就看到了萬年所說的那些人,他們就站在門口,默默地注視著房中的二人,接生的老嫗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然後他就看見萬年在對他微笑,然後隨著日光升起,漸漸消散了。
懷中的孩子笑了出來,他露出一個比朝陽還要璀璨的笑容,卻無助於一旁的母親體溫漸漸消散。
陳沖知道自己失去了妻子,但他現在要做的,是先跟孩子的父親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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