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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興十二年年底,正是甲申改制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每一日,都有上百名新吏在司隸府中熟悉法令,亦有成堆的文書送至小築中,車馬往來好似流水,人員聚散摩肩擦踵,是此前元年執政都沒有的景象。
故而西京的一些人議論說:“昔年都說李元禮家是龍宅,現在看來,遠不如司隸府的龍門啊!”其中頗有暗指陳沖擅權之意,但其實也還在常人容忍之內。可還有一些人說:“陳庭堅與君不和,還擅改國體,自命官職,非王莽之舊行歟?”這些話就太過誅心了,但卻在朝野裡頗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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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月中,先後有些官員請見陳沖,上表言求致仕。他們明面上的理由是年老體邁,但暗地裡卻流出不一樣的口風來。比如現下任職為茂陵令的溫睿,他向陳沖請求致仕,便是以染上風疾為由。可後來在宴席上大醉酩酊,對門客們卻說得卻是另一番話。
原來,在中平四年時,劉備赴任太原,陳沖因府庫空虛,在幷州中尋找大族支援。溫睿因涼人賢名,便自給家財三千萬錢,解了劉備用錢的燃眉之急。本以為兩人會予以重任,作為回報。不料接下來的十數年裡,卻是空渡數月,蹉跎於縣令一職。這其中既有他平庸的原因,也有朝局複雜的原因。故而溫睿極為不滿,不料今歲改制後,功曹竟以他為政中下,連清名也不可得了!
溫睿由此心中恨急,最後竟對人說:“我族世代國家重臣,是先帝臣子,卻不能保陛下安危,如今看國家上下顛倒,豈能心安?也罷!也罷!劉備欲為亂宗,我便去做許由罷!也算對得起先帝與陛下的恩德了。”
許由乃是上古時聖賢,傳聞隱於沛澤之中,帝堯聞其賢名,便欲讓君王之位於許由。不料許由再三推辭,並至穎水畔洗耳道:“我志在青雲之上,怎可為凡俗之長?”此後他便隱居於深山之中,終身不為名利,死後下葬在箕山之巔。而溫睿以此自比,顯然是如當年黨人般自比清流,而比兩府為常侍濁流了。
這番對話本是私密言語,可不知怎的,後來竟流傳出來,頗贏得一些人的贊同。廷尉王象也有所耳聞,經歷過胡軫桉後,他對此事頗覺為難,一時拿不準是抓是放,便私底下去問幾名同學的意見。虞翻得聞後,對王象笑道:“小小几個縣令,對老師來說,不過是蟲豸一樣的人物,也不會咬人,就是說幾句牢騷話罷了。如此也要抓人,你抓得過來嗎?”又說道:“如今朝局不定,還得以靜制動,你只需嚴格依律行事,便是對老師最大的幫助了。”王象頗以為有理。
但到了次年,也就是炎興十三年的二月,朝中還是出了一件大事:太尉申屠蟠向陳沖上表請求致仕。
申屠蟠歷任太常、光祿大夫、侍中,如今又貴為太尉,高居三公之首,還是從桓帝時就知名的三朝老人,雖然在朝中並沒有什麼權勢,但他的聲望卻是無人可比的。桓靈五十年間,政局幾度變動,申屠蟠於家中治學習道,知之者無不以為是治世之才,然而他卻一直無心名利,即使是何進與董卓開府徵召,他也拒而不應,保持高潔。直到陳沖執政後,將他延請出山,申屠蟠也只是擔任虛職而已,所得俸祿盡捐於民,自己則常日於園中耕種養禽,自給自足。即使遇有大事,他也不過是託請求情,再無其餘舉動。世人謂其隱於京師,乃真隱士也,其心中高志,恐怕連陳沖也大有不如。
故而申屠蟠歷經丙子之變、呂布之亂、陳沖復政,無論朝堂如何變化,他依舊安坐如山,反而官位越做越高了。可眼下他於如此敏感時期請辭,恐怕會給朝堂帶來不必要的風波。故而陳沖特地騰出時間,請申屠蟠到府上一敘,看能否讓他仍留京師。
申屠蟠如今已七十有餘,但精神依然十分矍鑠。來陳沖府上的時候,他隻身著了一身粗布麻袍,下面赤著腳穿著長袴,如同一個尋常農人般上府拜訪。府中的官吏看他邁步如風,動如脫兔的身影,都羨慕說,申屠公年老,卻不遜色於青年人,可以說是得道了吧!
由於申屠蟠沒投名刺,陳沖得知訊息的時候,他已經走到內院門前了,陳沖趕忙出來迎接。但申屠蟠卻擺手笑道:“我又不是孩童,哪須得庭堅如此客氣?”申屠蟠與蔡邕是好友,算起來是陳沖的長輩,故而親暱地稱呼陳沖的字,而陳沖則尊稱他為“子龍公”。
一開始的時候,陳沖想邀請申屠蟠到書房一晤,但申屠蟠拒絕說:“今日春光好,你府中又是京中聞名的花院,端坐於桉前,豈不是太浪費了?”言下之意,是要與陳沖遊於院中,邊走邊談,陳沖含笑應許。
兩人便圍著府中的小湖行走。此時正值春花時節,院中的叢叢杏花團簇如火,在空中散發著熏熏然的芬芳,身邊的流水聲亦讓兩人心如止水,他們沒有急著開口,而是默默走著,忽而聽聞高處有幾聲鳥鳴,於是稍稍止步,正見三隻黃鸝在柳梢跳躍著,歪頭打量著兩人。
陳沖看著黃鸝,不知為何,一句詩詞脫口而出:“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申屠蟠拍手叫好,和聲應道:“盤龍朱宮闕,一笑不值錢。”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而後又長久嘆息。申屠蟠問陳沖道:“看來庭堅頗知我心,卻不知我此次致仕,能否成行?”
陳沖不答,反而問道:“子龍公何必如此之急?眼下朝中正須老臣安撫眾心,公若遠去,我怕要生出亂事來啊。”
申屠蟠笑著拍了拍樹幹,繼而道:“庭堅把我看得太重了,上次呂布作亂,我有何用?若是因我在而不亂的亂事,也不過是小亂罷了。若是我不能安撫的亂事,該亂也還是要亂的。”
陳沖無法反駁,沉默片刻,又問道:“子龍公致仕,幾分是因為改制?”
申屠蟠反問說:“日升日落,幾分是因為浮雲?”
陳沖如釋重負,他笑說道:“可並非人人都如子龍公一般,多為浮雲遮望眼啊!”
申屠蟠心知陳沖已同意自己致仕,心中不由歡喜,但見陳沖凝視藍宇,面露愁容,不由想到:方才聽庭堅詩句,分明也是一名逸士啊!可惜為塵事所累。
於是有心寬解,便對陳沖說:“世人皆道自在難得,但我卻大為自在,庭堅可知緣由?”
陳沖聞言不禁好奇,他行禮說:“請子龍公賜教。”
申屠蟠並不直答,而是取了一杯酒盞,往裡倒滿了水,而後遞給陳沖說:“庭堅但行百步,能無漏乎?”
這杯水倒得極滿,陳沖雖不解申屠蟠用意,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舉杯慢走,行得百步,終究未灑半滴。到這時,申屠蟠問陳沖說:“庭堅可見周遭風色?”陳沖搖首說:“但見杯水,餘者不敢聞。”
“這便是了。”申屠蟠將杯水接過,一飲而盡,而後拍著陳沖肩膀笑道:“人世之自在,便在於此,既不失杯中之水,也不失左右之風光,勿要顧此而失彼,就不枉此生了。”
陳沖這才明白,原來申屠蟠是在勸自己寬心,凡事不必強求。說起來,留侯張良失志恢復韓國,曾冒死行刺始皇帝於博浪沙,雖功虧一簣,也足見其忠,後來卻左高祖以成帝業,留萬戶於子孫,得隱逸於黃袍,也是時運使然。自己與之相比,常懷忿忿,大概還是不能隨遇而安吧。
但陳沖篤定地想道:這絕不是一件錯事。
但申屠蟠的言語確實也令陳沖感慨頗深,自覺與家人相處頗淺。待老人走後,陳沖前往宅邸側院,想與獨子陳章言談片刻。
陳章如今也已滿十歲,雖然性格跳脫,但極為聰慧,讀史書經文,常能過目不忘。陳沖對此極為欣慰,常常暗地裡想,或許數十年以後,這孩子也能繼承自己衣缽,成為國家棟梁。
只是陳沖入房之後,發現陳章不在院中,詢問僕婦,才知道他去了公主院裡。
這倒也正常,自蔡琰去世後,陳章便一直由公主撫養,公主暫無子嗣,便將陳章視如己出。因此公主與陳沖的關係雖然依舊生硬,但與陳章的感情卻一直極好。陳沖抵達公主屋中時,正見兩人對坐一桉,公主默默繡著絲巾,而陳章則墊著一本《詩經》,趴在桌桉上睡著了。
陳沖開門進屋後,公主雙眸一亮,正欲起身,很快又被陳沖按住了。陳沖緩緩坐下,打量公主絲巾上的鴛鴦,忽然想起了當年她在宮中,給自己送絲巾報警的舊事,這讓他有所觸動,對妻子輕聲說:“委屈你了。”
數年的歲月,早已使公主從易感的女子變為內斂的少婦,但她聽到這句話,依舊險些落下淚來。
這也算是夫妻兩人在共同經歷的十數年歲月裡,為數不多的和諧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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