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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炎興七年十二月,深冬,關中大地田野染白,渭河兩岸柳林掛霜,冰雪也如榆莢紛飛般鋪天而下。如此寒冷的天氣,不由讓人聯想炎興六年的隆冬,但好在今歲二月之後,八百里秦川之內,暫時還看不到有大戰的跡象。故而人們都暫時忘卻憂愁哀傷,無論鄉間城中,都紛紛宰狗殺雞,張燈結綵,鬨笑喧囂著來辭舊迎新。
這當然不是說沒有戰事,幷州與涼州都有虜賊作亂,但最要緊的還是在政局動盪的蜀中。蜀軍撤兵後,朝廷就在陳倉、駱谷、斜谷等要地加強了防守,也時時派人到漢中打聽蜀中音信。最近傳言說,回師的劉範已經擊敗了蔡冒大軍,將其驅逐出江關,但益州牧劉焉的性命也日薄西山,恐怕不久就將傳位於劉範了。朝中懼怕來年劉範再次北上,就計劃燒燬棧道,並將此事上報給陳沖。
陳沖此時正勒兵於隴西襄武。他九月上隴之初,隴上的羌軍聲勢浩大,大約合眾近十萬,聚集在河關、臨羌乃至到張掖一帶,試圖圍攻榆中,但陳沖親自率軍趕來後,合馬超、韓紀、成公英等部,也約有五萬兵馬。
羌人們早就聽說過陳沖的名號,此時得知陳沖親自趕來平叛,都惶恐不已。除去金城本地的燒當羌外,其餘諸羌頓如流水般散去,而後陳沖進軍安夷,先後討平不服部落共二十六數,俘虜羌人約有七萬餘人,大約在十月下旬,亂事便基本平定。只是善後的事宜過多,所以陳沖才遲滯到現在。
陳沖收到荀攸的來信後,當即回信否決。並在信中批評說,蜀中調兵困難,朝廷又駐兵谷口,大可以在道中阻敵,有何驚慌呢?若真燒燬棧道,反倒顯朝廷無能,蜀中若還有忠正之士,恐怕也會因此對朝廷失望。
信件寄出後,陳沖心想,荀攸是智囊策士,以他的才智,斷然不會贊同如此計議。但他仍給自己寄出此信,大概是臨近年關,朝中諸事繁多,他以此事在催促自己回去。此時隴上也正飄揚大雪,周遭的山頭被連成一片,他又想起自己對董白的承諾,便對學生們說道:“此間的戰事已了,西京的梅花也快開了,是回去的時候了。”
在臨走前,陳沖調整涼州事務,先將皇甫麗改為涼州刺史;後又調整北地、安定、武威三郡疆界,將安定、武威兩郡沿黃河兩岸二十里之地,劃給北地郡;又割北地富平以北之地,新設銀川郡,其界囊括朔方以南、上郡以西、大漠以東,作為七萬羌人俘虜的安置之地。至於銀川郡的太守,陳沖提拔了朱儁之子朱皓,賈詡也留在當地作為副手。
等陳沖策馬回到長安時,距離年關已經只有七日了。因為大部分軍隊都還留在隴上,其餘的傷兵也都下隴休整,故而陳沖回來時,隨行不過百餘人,故而旁人並不知曉,城門前等候入城的,便是歸來的司隸校尉。
正哈手跺腳的時候,城內忽然傳來一陣震耳的鐘聲,鐘聲聲聲清澈悠揚,彷彿在洗滌眾人深處的罪孽,然後飄飄然升入空中,歸於虛無。陳沖知道,那是圓覺寺在敲鐘,緊接著便響起梵音一般的誦經之聲,那是信徒們在寺中一起禮拜。而陳沖想起的,則是寺旁栽花的小宅。他回頭看到學生們無甚所謂的神情,心想,自己真是老了。
回到了府上時,荀攸、鍾繇、陳群等人都在等他,見到他便說,有一件大事讓他定奪。陳沖不明所以,等鍾繇遞上一道表書,讓他看過,陳沖這才恍然大悟,繼而流了一身冷汗,這竟是一道策請劉備封王的表書!
文章是由新任博士祭酒趙商所寫,在裡面論述了大將軍劉備進入仕途以來的諸多功績,諸如平滅黃巾、董卓、袁術、更蒼等事;後又極言大將軍出身宗室,才智弘博,品高德雅,執政以來,人心偏向,百官讚譽,非重賞不足以服人心。
當然,文中也提到了此前天子數次欲賞賜劉備,但都被大將軍以位極人臣、不能再封為由謙言辭謝。但今年年初,天子卻先後封劉和為清河王、劉表為楚王、劉焉為蜀王,此三者何功?未嘗及大將軍之十一。故而從公從允,此時都理應為大將軍封王,以示朝廷賞罰有道。
在表文最後,趙商建議說,既然大將軍在晉陽建府,不如便封大將軍為代王,在幷州建國代國,如此一來,必能使功臣振奮,天下歸心。而後附上了太學中所有五經博士的簽名,又有此前被陳沖轉到東觀中的郎官簽名。
陳沖看罷,當即就猜到事情的緣由,恐怕是去年事變後,天子重用鄭玄門人,這令趙商等人頗為不安,唯恐陳沖與劉備懷恨,故而想借此文作為名狀,對霸府以表忠心。但這篇表文的意圖過於明顯,反非好事。代國,是太宗孝文皇帝尚未踐祚時的封國,其中又有一個代字,若真令劉備建國封王,定然令天下非議。
陳沖當即對荀攸說道:“國家大敗未久,就上這種表文,豈非胡鬧?公達,這種事否掉便罷,何必等我回京?”
不料荀攸卻說:“我怎會不知?只是此表先呈於霸府,霸府收到之後,不置一字,這才轉呈給府上。”
玄德竟然看過?陳沖聞言一愣,隨後同荀攸一般生出苦笑,對他點頭說:“為難公達了,回信我來寫吧,你且去忙。”
書房中只剩下他一人後,他提筆良久,一時竟不知說何為好。按理來說,若要封王,最好的時機是在擊敗曹操,一統中原以後,到那時以功勞封王,無人可以指責。但眼下,東西兩雄並立,南方又心腹難得,一旦封王,不僅授人以口實,也會令世人失望。若讓天下以為霸府無意一統,恢復九州的事業就更為艱難了。
可陳沖也知道,玄德在渤海之後打擊頗大。本以為大業遲尺,卻橫遭慘敗,想必在心中極為不甘吧!如今有人替他上表請王,不難想象,玄德心中是何等狂喜。好在他其實也知曉,此時封王不合時宜,這才轉發司隸府,糾結地等待自己的答覆。
陳沖想到這,忽然福至心靈,於是給玄德寫了這麼兩句回語:“大道夷且長,窘路狹且促。”這正是他們兩人剛剛結識時,劉備自己吟誦的《見志詩》,想必他得聞之後,也會記起當時的談話,有所振作吧!
給劉備回信之後,陳沖又召來陳群,讓他安排年後的行程。若要令博士們不復惶恐,最好的安排莫過於去太學講學,無論是論經還是談史,想必都能表明態度,穩定人心了。
之後又處理了些許雜務,很快就到了晚膳時間。陳沖換了身長裘正欲出門,不料轉首就撞見公主。公主穿著一身華麗的絳紫對襟長裙,手中提著紋金漆盒,加上她本就瘦弱的身軀,顯得極為動人。見陳沖似乎要走,公主神情頓時怯弱,但仍鼓起勇氣問說:“家中已做好了晚膳,您這時出去,是要到何處呢?”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
陳沖正要拒絕,但眼神對上公主的面容後,卻又說不出來了。公主的容顏極為嬌豔,一看便知道是富貴人家出生。但她的神情卻是讓人難言的痛苦,明明眼眸中快要落淚,嘴角卻還強牽著笑意,這絕不是一名公主該露出的神情。
陳沖回想這段婚姻的時日,也知道自己確實過分了,他便說:“只是準備去衛尉府看看,到晚膳了麼?方才忙昏了頭,你不說,我都忘了。”於是把換上的長裘又脫下,問她道:“你用過沒有?阿稚(陳章)呢?”
“大人都沒有用膳,我怎會先用?阿稚是餓得急了,先吃了,剛剛去找小叔(陳群)玩了。”
“這孩子。”陳沖笑了笑,坐回桉邊,看公主從食盒中一盤盤取出晚膳。分別是些湯餅、冬筍、豆腐、魚膾,還有一碗羊羹。都擺好後,又為陳沖斟滿一杯黃酒,而後端坐在陳沖身旁,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陳沖幾乎是如坐針氈,他拾起竹快嚐了幾口,公主便問道:“口味還合適嗎?”
陳沖答說:“還好。”公主這才鬆了口氣,說:“若還好,以後我便日日為大人煮食。”陳沖這才知道,這些竟都是公主親手所制。他沉默良久,最終只說:“不要看著,一起吃吧。”
用膳的時候,公主又問說:“過年的時候,您準備如何過?我備了些禮品,卻不知該送何人。”
陳沖想了想,嘆說道:“年關的時候,你讓長文過來,我再喚一些學生來,一起吃些。到時候,你隨我一起祭祖就是了。”
公主聽到這,笑了一下,而後又試探地問說:“那夫君第二日是否進宮,去見一下陛下?”
陳沖沉默,原本有些融洽的氣氛再次冰冷下來,他不言不語地吃完飯食,再將碗快放下,對公主說:“這些事不必說了,我看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公主的面色頓時蒼白如紙,她低首不語良久,單薄的身形在燈火下顯得極為寂寞。
當夜,陳沖到底沒在府上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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