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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天氣的濮陽,勁風乍起,滿庭的樹葉唰唰作響。灰暗的濃雲低垂,使得下午的天色極為黯淡。州牧府的內庭,因為關上房門避風,更加顯得黑暗。屋內兩側,擄自臨淄的精美銅製鶴形燭臺上,卻只點了幾隻蠟燭,居中大榻上的曹操坐在半明半暗之中,面上陰沉的神情讓人不覺生出幾分畏懼。
兩側的席上,各坐著一個身穿戎服、戴頭巾的武人,右手邊的人身形較瘦,他好像比較怕冷,在戎服外面披著披風,腰掛著短刀,端坐不動;右手邊的武人更加高大魁梧,他盤腿而坐,將大刀橫放在大腿上,眼神時而掃過跪在地上的人,又時而掃過曹操的面孔。
半晌,曹操才對地上跪著的人說:“伯槐,你不遠千里前來此地,我感念非常,但此乃大事,不由得我不慎重,希望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思量一二。”
地上的人對曹操三叩首,而後說道:“稟使君,我也知曉此來倉促,使君難做準備,但茲事體大,事關河北千萬生民,不得不如此行事。諸公都在涿縣等待迴音,可能夙夜之間,形勢便會反覆。朝廷估計也快得了訊息,不日即將遣使發兵,救急如救火,望使君早做決斷!”
說罷,他不待曹操回覆,自己便起身退出內庭。
曹操為使者這一番言語所打動,眼望著使者走出門外,不由感嘆道:“早聞河朔多義士,卻不料任一年輕人,都能有如此膽識,我看這常林現在籍籍無名,將來也能成大器。”
但這卻不是欣賞青年才俊的時候,右邊的夏侯敦直說道:“可是孟德,你看這事能怎麼辦?事起突然,袁紹已死,河北諸將想推舉你為首領,這和原定的謀劃可大不一樣。”
《劍來》
原來,此前袁紹與曹操聯絡時,曹操其實已然定下計劃。他並不打算立刻響應袁紹,但也無意做劉備的臣子,心中做的乃是驅虎吞狼,伺機獨立的打算。
他打定主意,準備等到劉備全軍渡過大河,與袁紹對峙較力的時候,自己就趁機南返,強奪沿河渡口與河內天井關,斷去霸府西歸的退路。這時,他便可發信袁紹,說其與劉備野戰,雖能獲勝,必也元氣大傷。此時河南空曠,中原無守。他便可攻奪豫州諸郡,而後西奪成皋關,東取青徐,與劉袁覆成鼎足之勢。
孰料袁紹竟遭刺殺,河北一片大亂,若仍按原定佈置,欲要成功,恐怕也是痴人說夢了。這讓曹操心亂如麻,他不由想到:本初身邊的佞臣是這般多,我過去便常常提醒他,要慎於擇友,不料他最後還是死在了擇友上。
但死者已已,想這些也沒用了。曹操瞑目片刻,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反而抬首問身側兩人:“本初既死,那謀劃只能作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元讓,妙才,你們不妨說說,我若去河北,有何損益吧?”
夏侯惇頗為猶豫,他看了一眼門外,斟酌著說道:“河北,天下膏腴之地,富甲天下,若能平之,足以安天下。然而袁本初一代梟雄,士族賢望,卻仍不足以服眾,得有如此下場,孟德你是外來之人,若去河北,恐怕不臣之徒更是繁多,想以此踟躇之輩,抵禦霸府百戰精兵,未免也太難了。”
夏侯惇所言,字字都是曹操顧慮之處,故而曹操扶頜不語,轉而又問夏侯淵意見,夏侯淵說道:“天下無有萬全之事,孟德你不是時常坐嘆,地處中原,四面受敵,不得不為人所制嗎?可如今河北洶洶,欲尋有為之主,此非上蒼所授汝耶?此正奮發之際,我願為孟德爪牙,成汝帝王基業!”
曹操聽夏侯淵如此激昂言語,也不禁有一兩刻心動,他心想:妙才確實是第一等的勇士,聽他幾句言語,竟令我心中血熱,有策馬衝殺之感!但不過幾個彈指,他又很快冷靜下來,自忖道:可惜天下之事,並不是有一腔熱血便能成。唔,文若遠在青州,恐怕我還得問問奉孝的意見。
想到這裡,他立刻派人去傳軍師郭嘉。郭嘉就在府中做事,故而來得很快,他得知袁紹死訊,也不禁變色。但聽聞河北推舉曹操為主的訊息後,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掃視一眼屋中三人的臉色,而後緩緩問說:“明公告訴我這個訊息,是還沒有下決心嗎?”
曹操說:“我雖已下決心,可心中仍舊憂慮。”
此言一出,眾人都聽出了言下之意:他已決意北上,只是對如何應對亂局,心中還沒有準備。
郭嘉問:“不知明公為何憂慮?”
曹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起身,轉而審視身後供奉的一塊長盒,其中供奉著天子賜予他的中興劍。曹操佇立良久,繼而嘆息道:“若要令河北諸郡信服,倒不算什麼難事。只是眼下河北既亂,想必朝廷那邊也不會坐失良機,三河騎士,太原精兵,恐怕也都在調動的路上了。奉孝,我如今北上無援,既要服眾,又要抵抗朝廷,恐怕力有未逮啊。”
說盡心中愁思,曹操轉頭看郭嘉,卻不料其露出笑容來。
郭嘉笑道:“明公顯然已是心繫河北,以至於兩目受障,不見泰山啊。”
曹操見他微笑,自己也不禁展顏,心態漸漸平和下來,坐回席中再問道:“那奉孝可為我細細言之。”
郭嘉說道:“何必細言?明公遠隔千里之外,卻受人推為河北之主,可知河北亦有智士。荀君曾言,沮授、田豐,皆是賢能之人,有其輔佐,區區群小,又何足道哉?且當務之急,並非是在河北收服人心,而在於霸府。明公若能勝霸府,河北諸公自然膺服,明公若不能勝,則舉家闔難,又憂河北何?”
他見曹操聽得雙目發明,知道君上已明白要點,便停下言語。曹操自然地接道:“對,對。”他當即展開地圖,手指沿著冀州郡國不斷摩挲。
謀劃很快就定下來: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先行北上,去涿縣點出可用之兵,再南下返回兗州。去時十日,服眾二十日,回軍三十日,這六十日之內,霸府重兵應當仍在集結。到這時,可趁霸府反應未及,以迅雷之勢襲擾河南,倘若能野戰退敵,收服河北也就不在話下了。
只是曹操這一去,必然要帶上不少兵馬,訊息難以保密。一旦洩漏出去,恐怕兗州要先行接戰,而兗州作為曹操經營數載的大本營,是決計不能丟失的。故而鎮守兗州的人選就顯得格外重要。
曹操對夏侯惇說:“元讓,你性情仁厚,頗得眾心,那我把兗州就交給你了。縱使有山傾之危,海覆之險,你也要守到我回來。”
夏侯惇答道:“孟德,若只有濮陽一地,我敢如此承諾,但兗州囊地千里,四面通衢,無險可守。若要兗州平安,我還需一副手輔佐才是。”
曹操思慮片刻,如此答道:“如今時間緊迫,我不得久留,恐怕明早便要出發。無法為你親自安排了。但有一人值得信賴,你可以去自己聯絡。”他說道:“此人為我童年好友,也與本初久有深交,當年我能立足兗州,就多虧了他的幫襯。”
夏侯惇頓時瞭然,點了十來名隨從,即刻向曹操告辭,自己出府策馬,直奔陳留而去了。
曹操看他離去後,又坐回到榻上去。兗州州內的安排他並不擔心,要緊的是率哪些人北上?雖然郭嘉已經為他闡明瞭大局,但他坐下之後,仍然有些心煩意燥。他知道是什麼緣由:這將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背叛。
類似的背叛他早已遭遇了太多,以至於他早以為自己麻木了。可到了做行動的前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仍然很在乎。他想起了自己和袁紹在少年時偷新娘的荒唐歲月,想起了自己和陳沖談論文學時的激揚神采,想起了何太后死時開花的槐樹,想起了屠殺呂氏滿門時,他們絕望的眼神,最後想起的,是老父跪在泥土間的微弱哭泣聲。
此時榻上的几案間,堆積了不少書信公文,其中有不少是僚屬處理後,等待他最後決定的。在最上面的,就是彙報東平旱災,詢問是否要減輕民屯的賦稅,曹操已經寫了批覆,說賦稅定額,無論豐荒,皆是同稅,不得加重,不得減輕。
曹操又拿起壓在中間的一張紙,原來是陳沖寫來的私人信件。陳沖在信上說,昆明池已然修好,他與人在池中泛波,見湖水煙波浩渺,令人心曠神怡。偶有黃葉落水,可見水紋澹澹,人影婆娑,依稀以為故人遠來,故而頗為思念,問君幾時西來。
曹操將這封信扔進燈火中,一陣刺眼的火光後,竹紙很快就化為燃盡的黑灰。
詩人曹操不無傷感地想到:年少時自己以為袁紹薄情,可現在看來,他與發小並沒有什麼不同。
八月初二,曹操以泰山亂起為由,領虎豹騎與三千快騎離開濮陽,繼而在蒼亭渡河,向涿縣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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