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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七,漢大將軍劉備忽然出現於長安城郊的北軍大營,令北軍於龍首原前大肆操練,檢閱其軍容。於是長安安門與西安門封鎖,北軍二萬將士列成十營,手持刀槍,高擎大旗,金鼓之聲震震如滔,兵卒在城前往來如雲。
長安城中不知所以,百官只聽到城南高喝如雷,擊鼓不絕,都揣測是北軍生亂,於是大為驚恐。雖然沒有詔令,但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聚集到未央宮前,上奏尚書檯,等待司隸校尉與天子的命令。
天子也是不明所以,也只能請陳沖出來主持大局。是時陳沖方出尚書檯,以為北軍忠貞,絕不會反,必是事有突然。故而提議簡雍出南門打探情況,一來一回下,百官這才得知,是大將軍忽然進京,在城南檢閱北軍。
聽聞並非兵變,百官略鬆了一口氣,但隨後轉念一想,又生出一陣更深的恐懼。劉備既未上表,朝中也未下詔,卻唐突進京,且直接調令北軍操練,其意如何,無非是上月朝中強令其罷兵,他已心生不滿,以此向朝廷示威。偏偏他總管天下兵權,又無法叫人指責。
只是現下聲勢鬧得如此之大,最後將會如何收場呢?恐怕少不了幾條人命吧!便是天子得聞訊息後,也一時無言,只說叫百官靜待,等大將軍檢閱之後,一起入朝議事。
由是百官皆目視陳沖,除司隸府各官面色尚且如常,其餘官僚神色各異,或諂媚或嫌惡或惶恐,令陳沖以為置身於戲坊。陳沖當眾勸慰說:“請諸位毋憂,大將軍公忠體國,定不至有何亂事。”
這一閱閱了三個時辰,直到當日午時,劉備這才檢閱完畢。而後他領著數十人,乘留影至未央宮前,劍履入朝。此時天子與百官都已坐在殿中,已等得有些木了,聽到宮人唱劉備之名時,陡然一驚,轉頭望去,正見劉備高首闊步而來,其目中含光,嘴唇緊抿。雙眉如飛,自有一股英氣逼來,彷彿虎步羊中,令人心生畏懼。
劉備行過一禮後,天子問其來意,劉備直言說:“臣知朝中有竊國之賊,擾亂聖聽,故臣來除之。”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議郎趙彥出列訕笑說:“大將軍何出此言?滿朝皆是忠臣,為朝廷效力,哪來什麼竊國之賊?”
劉備冷笑道:“便不是竊國之賊,恐怕也與竊國之賊勾結吧!”
天子聞言也難以安坐,起身說:“大將軍有何言語,不妨直言。”
劉備直視天子道:“陛下,是哪些人向陛下進奸佞言語,令我罷兵回並?又是何人以為,袁紹這等竊國巨寇,竟還是朝廷臣子?”
朝中眾人多不能料劉備如此直白,聞言無不驚愕,天子也一時無語,他說道:“令大將軍罷兵,是為民安康,減少兵災罷了,如何能是奸佞讒言?大將軍所言,朕聽不明白。”
劉備答說:“陛下明識,總應聽過扁鵲論醫,疾之居腠理,湯熨之所及;在血脈,針石之所及,在腸胃,酒醪之所及;其在骨髓,雖司命無奈之何。”他將這段名言念罷,又說道:“袁紹此等巨寇,之於朝廷社稷,便若疾病之於人身,今歲已然過甚,可謂病在腸胃,若再行放縱,則是病入骨髓。到那時國家傾覆,豈能悔耶?”
天子聽罷,本想說“縱爾霸府,便並非骨髓之疾乎?”,但他還是剋制了下去,畢竟劉備話雖難聽,但他此前已聽詔罷兵,此時若是論起高低來,能稱得上“相忍為國”,而自己卻不能將心中憂慮挑明,如此下來,即使再論上三天三夜,自己也站不住道理。
他忍下怨忿,假做沉思狀,而後緩緩說道:“大將軍說得有理,是朕失言了。只是此次下詔,都是朕考慮不周的錯,與他人無關。”
劉備則慢慢說:“陛下元服未久,平常不過旁聽政事,聖躬謙謹,內外譽之。可朝中有賊暗通袁逆,以陛下至誠可欺,陛下今日似以大局為重,實則是為社稷存大患於明日,絕不能縱!”
說罷,他轉首向簡雍說:“文和,不是說當時有人聯名上表嗎?你去臺中取表書來,讓我看看便是。”簡雍當即應允,出殿去尚書檯取聯名錶。
隨著簡雍的腳步聲漸漸隱去,朝中如華歆、伏完等人都不禁面色發白,角落裡更不知有多少人在暗自發抖。
正此時,孔融從坐席上起身,對劉備說道:“玄德如此也太失臣本,莫非你拿了名錄,便要以此罪人?朝臣因言獲罪,又豈非荒謬?”
劉備說:“國家本就有妖言之罪,出妖言者,可罪及九族!而我等罪及常侍,無非也是其讒言先帝?孔公,若言辭無罪,則常侍何罪?我必除此賊子,以正朝綱!”孔融一時啞口無言,百官聞此言語,更是膽戰心驚。
漸漸地,殿外又傳出腳步聲,百官目不能及,但心中都知道,是簡雍已取得書表,向殿中緩步而來。回頭再看劉備如鐵般的眼神,都不得不心生敬畏,便連殿上的天子也感到頹然無力,在心中痛苦地想道:或許眼前之人才是皇帝,自己不過是一傀儡罷了。
劉備等簡雍到身前,接過書表,見書表頗厚,他不禁又是一聲冷笑,尚未開啟時,陳沖起身說:“玄德且慢。”
他走到天子與劉備之間,先向天子行禮,而後對劉備說:“玄德,或許朝中確有居心不良之人,但人畢竟不是聖賢,誰能沒有犯錯的時候?若是其中有人並非真心壞事,而是為局勢所惑,不能明辨是非,故而聯名上表,因此而死,豈非冤枉?世人論及,亦會非議。”
劉備卻高聲說:“庭堅,當初你與我說,治國之道,當寬嚴並濟,上下有節。我深以為然,今日卻不穩至此!可見是你放縱過甚,我才不得不如此行事罷了。”
陳沖頓時露出傷心之色,他仍堅持說:“所謂寬嚴,寬乃濟民之寬,嚴乃執法之嚴,如此方能並濟。大將軍今日之嚴,卻是刑罰之嚴,並非衝之所言。望大將軍明察!”
劉備聞言,注視陳沖良久,而後緩緩說:“庭堅既然如此說,那便說個法子吧。”
陳沖低首說:“可先行於地方,委以實職,觀其行事如何,有功者賞,有過者罰,如此而已。”
劉備環顧周遭,見不少公卿露出關切之色,知道這出戏火候已到,便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便如你所說罷!”而後以烏桓鮮卑勢大為由,聲稱要將這些人遷到幽、並之間,好抵禦胡虜。而陳沖則稱諸官文質,難御強敵,故而力主將名錄中人派到豫、荊、益、揚、交五州,一則治理民生,二則與州牧交使固好,使南面不至生變。劉備假意為難不許,又沉默幾次,與陳沖理論幾次,直至天色變暗,方才讓步應允。
這一下,朝臣中被改任地方的官員多達七十四人,其中不乏華歆、士孫瑞、王子服這樣的天子近臣,朝野幾為之一清,本來就不多的無黨朝臣此時愈發稀少,從上到下都幾乎為劉備與陳沖所把持。
便是貴為國舅的兩大外戚董承與伏完,此次也受到牽連。建平將軍董承因其軍職而被複用,令其至右扶風整軍。此舉名義上是讓他領軍討伐武都涼人,實則與董卓餘部胡軫、董越作伴,負責屯田而已。而後又以司徒趙岐鎮撫冀州不力為由,免去其司徒之職,並藉此機會,將執金吾伏完拔擢為司徒。司徒有名無實,執金吾卻掌宮省禁軍,這便是明升暗貶,將要害職權收回手中。而天子所能熟知的近臣,只剩下趙彥、吳碩等寥寥幾人了。
此事過後,劉備威赫朝野,長安中對劉備的不利言語,幾乎一朝而空。偏偏此事又無損陳沖之令名,不少官員出任地方前,都還要前來司隸府上特意向陳沖致謝辭行,以示自己不忘陳沖在朝上據理力爭的恩義。
但此事的影響深遠,卻是當下眾人難以想象的。
這日董承正督促家奴收拾行裝車輛,一時有些乏了,便回房打算斟酒澆愁,忽聞後門怪聲,三聲過後,董承開密門迎入一人,正是董昭。
一見董昭,董承心中怒火頓時抑制不住,朝他低聲怒喝道:“是你建議陛下趁機發難,如今卻弄成如此結局,你居然還敢來!”
董昭聽聞責難,面上的笑卻如同鐵鑄的一般,他等董承怒氣過去,才慢慢說:“我這次來,是來恭賀董公的,董公今得外放,莫非不是董公重奪自由的大好時機嗎?”
而在武都郡內,一人正不斷鞭打快馬,在山林間迅速穿行,他越過故道,直抵河池,終於將一封信件送到一座木屋前,並喘著氣朝裡稟告道:“將軍,長安的密信。”
屋中的人緩緩走出,從信使雙手取過信件,撕開細細信使抬頭去看賈詡的反應,卻見賈詡面上露出鄭重之色,而後漸漸消散,化為一絲笑意。
將信使揮退後,賈詡負手將信紙置於燈火前,點燃,化為灰燼,而後他叫來幾名令兵,吩咐他們說:“去通知各部,我有軍議召開。”說完,他佇立在原地,如同石化的雕像。
良久,他自言自語道:“從現在起,人心已不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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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寫不完這捲了,就先把一個完整的階段放出來吧,其實就這些來說,自己還是不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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