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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沖推門入堂,先聞見一股油香,而後見一盞鷹魚青銅燈立在門前,一盞宮女捧杯燈在堂中,兩燈燈火交錯,照見左案邊一個煢煢獨坐的人影。
光暗變化,令陳沖稍有恍惚,案邊那人卻反應過來,他揹著燭光打量陳沖,很快又站了出來,趨步走到鷹魚燈前,露出自己清瘦的相貌,正是董昭。董昭對陳沖緩緩行禮說:“見過明公。”
陳沖自然也識得董昭。上旬,姚貢已與他說過安排董昭入府事宜,陳沖也因此與董昭見過一面。那時陳沖對董昭沒有過問太多,一是為信任姚貢,二是諸事繁忙,也沒有精力糾結此處。
此時左右無人,陳沖才得閒好好審視這名新僚佐:董昭此時身穿士服長袍,頭裹綸巾,腳下僅著布襪而已,並非尋常官員打扮。加之董昭面容削瘦,身形高闊,本來頗為肅穆,但他眼神破天荒有幾分稚氣,因此頗顯有幾分道家神采。
陳沖將他扶起後,緩緩問他:“如今還未到卯時,公仁怎麼來得這般早?還是昨夜就待在府裡?莫非有許多公務?”
董昭直視陳沖,微笑回應說:“昭新入府中,哪有這麼多忙事?只是自學些事務罷了。”他確實整夜待在司隸府中,不過這是由於初來乍到,姚貢也就令他幫忙核算春耕耗資,其餘時間就在官署裡翻閱以往案牘,借之熟稔府務,不料昨夜竟待了一整夜。
陳沖隨他步入堂中,見他桌案上堆滿案牘,隨手抽出幾冊翻閱,竟有去年換幣的賬冊,調糧的賬冊。陳沖便問董昭從中有何可得。董昭沉吟少許,便談及陳沖新政之用,說及新政前後歲入與物用,以論述國家財政數年轉變以及未來規劃,竟大多都符合陳沖心意。
但最令陳沖印象深刻的,不是董昭談吐不凡,思慮周密,而是他侃侃而談時談及帳冊記錄,竟毫不翻閱,可見賬冊數目他已爛熟於心,可見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如今的司隸府內,能有如此智慧的,恐怕也只有楊修一人,但畢竟年輕稚嫩,為人處事遠不如董昭。
陳沖在心底對董昭大加讚歎,心中不禁考慮是否要把他調出治中屬,作為自己副手。但又考慮到董昭資歷不足難以服眾,不由有幾分為難。但他心思轉念間,忽而想到董昭出身冀州州府,便問董昭道:“公仁如何看烏桓之事?”
董昭問道:“還請明公細談。”
陳沖便將最近幽州的形勢變化,與自己思量的對策合盤托出,詢問董昭的意見。董昭低首斟酌,緩緩搖首說:“明公派人安撫啊,那用處恐怕不大。”
“怎麼說?”
董昭答道:“間隙已成,已不是安撫能夠解決的了。”
他接著與陳沖詳細闡釋:蹋頓其人反覆無常,先隨朝廷抵抗鮮卑,王師敗績,便又擁護逆賊張純,與公孫瓚攻伐數年。等民生凋敝,國力不支,他又不顧舊情,殺張純反正。至今再次舉反旗,叛降多達三次,朝廷威信已然喪盡了。且這次反叛,是公孫瓚有錯在先。若朝廷派人安撫,蹋頓勢必提出去職公孫瓚,若去職,朝中能以何人鎮幽州?若不能去職,即使蹋頓一時安撫,但也不過是休戰數月,秋冬再戰罷了。
這一席分析可謂切中要害,與陳沖憂慮無二。陳沖當即問說:“那以公仁之見,可有其它計策?”
董昭將身體微微後傾,稍稍手捻鬍鬚,便說道:“嘖,既然安撫不成,明公不如當機立斷,使出霹靂手段,重立天威!”
“重立天威?”
“蠻夷自古就畏威而不懷德,明公可以明面上依舊派人安撫蹋頓,私底下選幾個勇武義士,藏身於使節之中。等到至蹋頓王庭,可讓這幾個義士選定時機,暴起發難,將蹋頓斬級於汗帳之內。蹋頓一死,使節便可以因勢利導,將烏桓化大為小,扶持一部,滅其頑愚。其叛亂也就速平了。”
陳沖瞑目片刻,評價道:“太險。”
董昭目中露出訝異之色,顯然未想到陳沖會如此評價,不禁解釋說:“此計看似弄險,但明公在外廣有仁名,派人刺殺,蹋頓必不懷疑,實際上是上上之策啊!”
陳沖沒有接話,如今他身在朝中,沒有輔政遺詔,卻實為宰相,又推行改革,至今還沒有引起大亂,靠的就是自身的信義。雖然旁人會詬病他愛惜羽毛,但也會因他有賢良方正的聲名,不願妄自生事。董昭此計固然能夠平亂,但卻容易引起朝中各方猜忌,利在一時,弊端卻在長久。但這卻不是陳沖能對董昭明言的。
不過董昭提出此計,倒讓陳沖想起他在魏郡的傳聞。三年前公孫瓚擁立韓馥之子韓純南下,魏郡中多有試圖響應者。據說這位董公仁自畫書信,假稱收穫密報,以叛敵罪名在郡中大肆收捕,不審即殺,前後屠滅十六族,令全郡惶恐,而後他又稱只抓首惡,餘者不究,以此一一安撫,終將魏郡平定。所用計策,與今日建策一般無二。言行乃心表,其心性可見並非純良。
一念及此,陳沖又詢問董昭其家人近況,在河北有何好友知交。董昭答說,家人一直安排在兗州,由其弟董訪照顧,而自己雖在河北身居多年,但並無多少知交。
這言語讓陳沖頓生反感,董昭出身濟陰豪族,將家人安排在此倒沒什麼問題。但他自舉孝廉以來,任職河北也有數載,身邊名士豪傑無數,便無知己,也總當有幾個好友才是。
如今董昭口中說無,無非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身在州府,確實從不交友,二是他為圖以後前程,恐懼河北舊事成為負擔,故而不敢坦誠。無論出自何意,都足以見其涼薄。談話至此,陳沖已然打消了拔擢董昭的想法。
交談也由此接近尾聲,正當陳沖打算結束話語離去時,董昭忽然說道:“我心中有一疑問已久,今日得遇明公,不吐不快,可否請明公為我解惑?”
陳沖見他突發疑問,一時間也有些意外,畢竟看他模樣,並不似會打擾主君的人物。不過此時左右無人旁聽,他也好奇董昭會提出何問,便將這場本該結束的談話又延續了片刻,回說道:“公仁有何問?”
談及心中要事,董昭也不禁有幾分緊張,他輕聲地吸了幾口氣,緩緩問:“明公輔佐天子,當知曉朝中之事,最難莫過於封賞。少之則失人心,濫之則則易生亂。如今大將軍數次東征,收復數州,斬級已達十餘萬,至今尚未封賞。然既立功勞,便不能不賞,否則難免受後人指責,想必明公也不會如此行事,只是我卻不知,大將軍已然位極人臣,明公如何封賞,才能令人心服呢?”
話音落罷,兩人對視無言,屋中唯有燭火靜靜燃燒的噼啪聲。陳沖不用看董昭的反應,也知道如今自己面色極為難看。他未曾想過,如此敏感的問題,第一個提及的,竟會是一個初入司隸府的東人。
畢竟此事不止涉及到自己,更涉及到天子、玄德、晉陽霸府、乃至朝野未來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政局走向。故而無論朝野上下,都對此事避而不談,打算待天下平復後,再從長計議。
陳沖自己也是這個態度,故而他沉默片刻,注視著董昭,將心緒緩緩平復,繼而不動聲色地問道:“公仁為何會有此想?封賞本是天子的事情,這本就不是臣子應該過問的。”
他的態度已然表明了,不料董昭卻不放棄,仍舊上前低聲道:“可明公非乃尋常臣子,大將軍更是帝室宗親,事關百年社稷,絕不是一句不能過問便能解決的。”
董昭語氣稍頓,又繼續道:“若說不能過問,天子已然元服,明公為何仍舊一人獨攬三職,不向天子歸政呢?”
他不顧陳沖冷眼相看,做誠懇狀,字句說道:“我觀明公用兵,動若雷擊,勢若火發。可見明公早就明白,做事首要便是從速,何況此事還是要害之要害,封賞若不早定,名分便不能定,天下人則望之生疑,亂事自然就接踵而至啊!”
這一番話卻是全無錯處,而且正中大多數人所想,但這卻非陳沖的想法。他重新審視董昭,第一次正式回應他的疑問:“公仁想得不無道理,但如今國家大病未彌,事事自私,反而會錯瘡暴疾。當務之急,還是穩住朝局,令天子與我、與大將軍相知相攜,便不會生亂。故而封賞只是小事。”
董昭搖首說:“這非是常理。”
陳沖微微一笑,起身道:“治理國家,本就是非常之事。規劃社稷,自然也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理。當年商鞅立木,秦人也心中生疑,但只需言而有信,便能變法改制,易弱為強,與我今日之事無異。”
說罷,他推門而出,只留董昭一人在屋內。
天已大亮了,屋中的燈火顯得有些多餘,董昭起身將兩燈吹滅,而後坐回席位上遙望晨光。片刻的沉思後,董昭看著桌案上的賬冊,頗為無奈地搖首自笑,又自言自語道:“陳庭堅才華是有的,但這般不懂人心,恐怕是不能成事了。”
“此方不成,那就只能試探那兩人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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