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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兩月,在炎興三年(195年)的三月,陳沖在長安勉強完成了檢財。但百官中到底有人不心服,想方設法與司隸府對抗,以致又產生了許多風波。

光祿大夫周忠,出身廬江周氏,乃是前太尉周景之子。他在朝中任職已有十八載,陳沖來前,朝野皆視其為三公之餘。而陳沖靈臺常朝之後,他次日便向尚書檯上表,以自己年老體衰,染有眼疾,不能視事為由,請求致仕歸隱。

明面上如此言語,可暗地裡他卻早早收拾財物,對眾府掾說:“龍首看似是整頓吏治,實則是要藉此為由清除異己,與天子爭權。我等非是龍首門下,若不早歸,恐怕就有禍事了。”很快,經底層官吏之口,類似的流言傳遍長安,說司隸校尉看似平和,實則有王莽董卓之志,圖漢室於不軌。

訊息傳到宮中,天子果然意有反覆,暗示陳沖政令延期再行。陳沖以既已傳令,令無更改為由駁回,在收到文書後當即領眾出宮,在周忠出京之前截住車隊。檢得絹帛千匹,胡椒五十石,五銖千萬,金餅兩千。

因有言在先,陳沖將其列表呈送天子,又於北闕佈告城民,周忠大汗淋漓,對陳沖再三叩首,請求寬恕。陳沖也沒有繼續深究,將清查的財物重新裝車,准許他致仕。此事過後,長安的傳言頓時又煙消雲散,至於這其中到底有何關聯,就只能讓後人去聯想了。

只是未久,京內又曝出一桉。一月末,三名司隸府掾吏在西市行走時,忽為市人所挾,離奇失蹤。再次出現時,三人在城南發現,已為大火燒成焦屍,扔於官道之上,屍體旁只剩下各自官印而已。

自陳沖入京以來,如此可怖的命桉,在長安還屬頭次,以致震動朝野。陳沖下令,以楊修為主事,嚴查此桉。結果尚未動作,又有兩名遊俠自投府衙。說是見這三人以檢財為由,欺壓名流,貪財霸女,他們路見不平,故而仗義殺人。訊息傳出去,百姓皆以之為義士。

這種伎倆陳沖也見多了,他明面上讓楊修審桉,暗地裡又派人在以畫像在西市尋訪,查出投桉者真名以及相關遊俠十餘人。派人抓捕後,又查出遊俠濫殺,埋屍二十有餘。人證物證俱在,投桉者無法抵賴,念及家小,只能伏法認罪,並承認此桉是受人指使。但對於是何人指使,他們也並不清楚。畢竟其首領事前察覺不對,已然出逃。陳沖無奈,只能以殺人罪,判處相關人等死刑,絞殺於橫門。

歷此兩事,朝野才勉強平靜,使陳沖勉強將檢財令推行完畢,至於其中檢財數額如何,因數目巨大,品類繁多,難以在此處盡寫。只能微微列舉,光論奇珍異寶,建平將軍董承便有蜀繡百丈,司徒淳于嘉有珊瑚十座,光祿大夫士孫瑞有犀角十八石,太僕劉艾有珍珠三十斛。其餘田畝錢財不一而足,皆令人瞠目。列於北闕後,也再無人上言說,肅清吏治非人所急。

但就在這場政事終於要告一段落的時候,豫州刺史皇甫麗向朝中急報說:“袁術率軍再入陳國,連下陳縣、新平、寧平諸縣。號稱有百萬之軍,千員良將,連營百餘里,似傾巢而動。”

一封剛到,剩下的六日內,又接連有十餘封軍報向長安遞來,每一封軍報便代表一縣陷落。而長安與潁川相距近千里,信使日夜不歇,接連換馬,也需要五日才能趕到,誰知道這期間又有多少郡縣失守呢?

事實上,在三月初六,袁術便成功收復潁川、陳、梁三郡三十五縣,盡復豫州之地。

能夠取得如此成效,主要還是因為袁術選擇的時機極為巧妙。去年秋冬,漢軍與更蒼軍鏖戰數月,此時部分隨劉備返回幷州,部分在河南休憩,豫州留存的漢軍只有萬人左右。而這幾年來春耕秋戰,士卒們早已習慣在春日休息,並未有作戰的準備。袁術大軍一到,皇甫麗尚未來得及點兵,便得到前線失利的訊息,漢軍士氣本不旺盛,聽聞戰敗後,自然只能一敗再敗,直接被袁術逼回河南。

收復豫州後,三月初十,袁術移軍陽翟。派孫香領兵至轘轅關處監視,隨後於城前立三丈高臺,召集潁川各族於臺前,大賞麾下群臣眾將。春風和煦,袁術身穿漆成金色的甲胃,佇立於高臺上,看軍旗飄揚如浪,人頭來回攢動,一時間也有些沉醉了。他繼而與身邊的楊奉笑道:“將軍覺得我麾下如何?”

原來,此次袁術出兵,並非止於豫揚二州。年前,他既與白波軍達成和議,故而在出徵前,又以重金賄賂白波軍,換得楊奉攜五萬徐州男子,隨他一併西征。

楊奉看著臺下大軍無際,一時間也心情激盪。袁術此次領有步騎近十五萬,加上徐州軍,便有近二十萬眾,放眼四海,幾無人能比。當年他在幷州,麾下不過數千,焉能想到有今日這般,凌於萬人之上,與袁氏並立的威風?

但一念到戰事,他卻心有忌憚,故而說:“若是劉備率軍來此,實難與袁公爭鋒。”心中想的卻是,若是陳沖來此,則勝負難料。

袁術聽出他未說完的意思,面露出不虞之色。他抽出劍來,指向雒陽方向,而後緩緩說道:“當年我身處宛城,佔據荊豫,命孫文臺北上討董,收復東都,是何等的功勳?連陳庭堅劉伯安也得奉我為盟主。當時收復雒陽的碑文,如今還安置在南宮呢!無論是誰出關與我為戰,都必鎩羽而歸!”

說罷,他下令命軍中擊鼓,聲如千萬波濤,響徹九天九地。前來觀禮計程車人無不變色戰慄,當軍中士卒齊聲高呼的時候,甚至有人就地暈倒,這引得袁術哈哈大笑,顯得得意至極,他又向楊奉問道:“我麾下有如此威勢,攻破關中,收復二都,想必也是等閒,若有朝一日,我真駕凌四海,得無做個仲家天子?”

楊奉哪料得他忽出此言?心想此時不過是佔了劉陳主力不在的便宜,連晉陽霸府的影子都未曾見到,更遑論攻破關中,劫持天子。結果身旁這人竟已想到數年之後了。只是這個仲家天子又是什麼意思?楊奉一時竟不知說何為好,乾脆假作沒有聽聞,繼續觀望臺下的風景。

袁術倒也沒繼續與他言語。高臺之上,他一一點將,行伍中兩州勇士列隊而出,向臺上行禮,而後向臺下侍從領取獎賞。看著臺下將士中的勃勃生機,袁術深為滿意。自從孫堅死後,袁術雖招撫孫堅餘部,但自己並不懂如何勵軍,導致軍中軍官隨時日流逝而日漸稀少,進而屢戰屢敗。但自去年開始,袁術以趙溫揚州牧的名義,在兩州提拔徵辟了大量青年才俊,如孫堅之子孫策,從子孫暠,廬江周瑜,吳郡顧雍,琅琊諸葛瑾,名儒鄭泰之弟鄭渾等等,無不是青年人中的翹楚,加之此前在汝南招募有橋蕤,紀靈,張勳等驍將,軍中氣象得以煥然一新。袁術因而私底下對長子說,即使孫堅在世,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賞賜完畢後,袁術又令師宜官當眾念詠西征檄文。文中以劉備陳沖為朝敵,列舉了其七大罪狀:

陳劉自東平起兵,奉討蛾賊,於鉅鹿全勝之際,陳沖為賊求情在前,劉備私放黃巾遠走在後,實不知忠義孝悌,以致有偽朝起于山東,天下禍亂至今,仍不能平。此為罪一。

陳劉身在幷州,受先帝平滅鮮卑之命。先有桑乾之敗,又有當戶之亂,損兵折將,忝辱爵命,背上不肖。此為罪二。

陳沖為幷州牧,參與討董。但臨戰之際,止步於大河之北,不能南下邙山,與孫堅合軍征伐,以致廣成一役,破虜功敗垂成,董卓僥倖逃生。此為罪三。

劉備為太原太守,合北疆半數精銳,直下河東,兵臨蒲坂,卻遇事踟躕,用兵猶疑,為皇甫嵩逐個擊破,致使討董之事一夕全敗,聯軍星散,此為罪四。

後得僥倖,陳劉入主長安,執掌朝政,但身居高位,不修懿德,親佞遠賢,凌迫宗室,而使劉虞隱居,公孫害民。此為罪五。

今歲陳沖新政,竟變本加厲,侵害三司,掃虐公卿。有周忠倉惶,三公淒涼。天子有落柄之嫌,神器存闕消之難,新莽舊志,隱有復焉。此為罪六。

加之大漢以忠孝治國,太丘公陳寔,德聲宣於天下,疼愛子孫,尤愛陳沖,然陳寔去世之時,陳沖歸鄉一日而返,慕權勢而往西河,實不能為天下表率。此為罪七。

七罪念罷,師宜官又做感嘆,以為二人之罪,雖南山之竹亦不能載。進而將袁術比為齊桓、晉文,將誅逆賊而興漢室,令上下歸位,罪有應得,賢人主政。

臺下的孫策聽到此處,又遠觀袁術坦然受之的神情,不禁啞然失笑,心想:一群蠅蟲,也想成就大業,真是可笑。而後他踏著腳拍打量四周,觀察軍壘情形,又想道:若要建功立業,我又該如何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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