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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亥領軍入駐肥城後,知道這是事關全域性生死的大戰,不敢稍有遲疑,立刻派遣斥候去打探周遭漢軍的佈置,又派使者去南岸溝通白波軍,詢問他們情況如何。

但不管白波軍情況如何,就管亥部自己而言,情況很不樂觀。

臨淄之亂後,管亥勉強平定吳霸,但整個青州仍多有動亂,各地疲憊不堪。多少軍中戰士,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中,卻死在曾經的同袍戰友刀下,這不得不讓軍中失望,民心淪喪。以至於在返回臨淄的途中,管亥騎馬在阡陌間,就曾見一群孩子擁簇著大軍,在道路旁歌唱道:“行路難,太平難。七載青徐成肱股,一入泰山去不還。”這是說黃巾只能共患難而不能同富貴,很多軍士們聽了童謠,都低著頭不說話,似乎連手中的斫刀都沉重了許多。

在這種情況下,臨淄朝廷收到了張方的歸降信,朝中意見紛紜。

張方名為歸降,實為求援,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故而大部分人說,青州大亂方定,徐州又形同割據,而劉備曹操乘大勝之勢,攜十餘萬勝兵,圍困兩座孤城而已。雙方順逆顯然,豈有救必敗之兵的道理?何況張方攻打濟北、泰山在前,守濮陽不利在後,其下場乃是咎由自取,與朝廷無關。

但唯有其幕僚陶丘秀卻勸管亥說:“當年周室失德,春秋紊亂,諸夏不敵戎夷,頗有亡國之像。然而諸夏衰而復興,衣冠失而復得,都是令祖管仲輔左齊公的功勞啊!管仲歸還魯地,復燕、邢、衛三國而成就霸業,不正與今日相近嗎?若大司馬坐視張方敗亡,那我們傳首長安的時日,也就不遙遠了。”

管亥深以為然,於是力排眾議,向徐州以及袁術發文,極言形勢危急,提議三路大軍同救黑山軍。而白波軍袁術也確如陳沖所料,一旦得聞楊鳳大敗,竟在三日內便達成和議,使白波軍能發兵兗州。

此次出兵,考慮到人心不定,兵多也只會徒增惶恐,管亥便吩咐其餘人修繕防務,自己攜三萬精銳兵出泰山。與他隨行的軍官也多是黃巾的老兵宿將,其中有名的有:前將軍何儀,右將軍馬度,左將軍劉闢,後將軍司馬俱,奮武將軍黃邵,鷹揚將軍何曼,泰山將軍趙播等人。

而楊奉韓暹入主徐州後,招攬得張饒徐州餘部,此次也隨他一齊出徵。其中有鎮東將軍張餘,平東將軍陳寶,定遠將軍龔都,歸義將軍鄭寶,武牙將軍許幹,橫野將軍張多等人。

這些人的名號雖多,幾乎人人都是將軍,但卻是因為臨淄朝廷濫發的緣故。此行中,如一般雜號將軍所領,步卒不過三千人,騎軍不過五百,尚不如漢軍中一般校尉所轄。兩路大軍合計一起也不到八萬,而包圍張方的兩路漢軍,便有十二萬之眾,能否克敵制勝,無論是管亥還是楊奉,其實心中都沒有底。

但無論如何,臨淄之亂後,各州仍能互相援助,就已難能可貴了。隨行的軍士雖然接連征戰,神色疲憊乏累,但都管亥下令時,皆無怨言。這也是他們仍敢作戰的原因。

“偽朝在雲蒙山設有大營?”斥候回報訊息後,管亥吃了一驚。他心中原本計劃,佔據肥城後,先出兵雲蒙山,掐斷漢軍北路糧道,而後以襲擾逼迫漢軍南撤,以此來解除蛇丘之圍。但如今第一步便有了阻礙,這不禁讓他有幾分心焦。

管亥接著追問道:“大營佈置如何?有多少人?可知守將是誰?”這些斥候都抓過了舌頭,也問清楚了,回報說,漢軍在雲蒙山腳一前一後分設兩營,約駐有守軍六千,守將是東平校尉劉德然所部。

得知是劉德然,管亥又略微鬆了一口氣。東平軍成立已有十載,和青徐黃巾來回交戰不下三十次,雙方可謂知根知底。在管亥看來,劉德然隨軍征戰雖說也很久了,但是一直沒有什麼顯赫的戰績,無非是沾了劉備親族的光罷了。故而管亥對部下笑道:“劉德然豬腸兒,既無武略,也無文韜,劉玄德以此人守山腳,我等還尚可一戰!”

說罷,他當即準備戰事。管亥此次自泰山群山中緩步走出,行跡極為隱蔽。圍城的漢軍雖說也有提防,但時日一長,北方遲遲沒有動靜,這讓他們多少也有些鬆懈,這才讓管亥順利佔領肥城。

既然佔據了肥城,想必劉備也得到了訊息。管亥雖不知他會如何反應,但幾年征戰下來,他更知道戰事從速的重要,當日便領軍萬人大踏步向南。

前將軍何儀見管亥舍山林而行大道,頗有些奇怪,問他道:“大司馬不是說要出行從密嗎?何故走大道?如此大張旗鼓,如何能夠出奇不意?”

管亥不耐煩地答說:“敵軍在山腳設有大營,我軍又已佔領肥城,哪裡還有什麼出奇可言?當下之急,只有速攻罷了!”

在本地嚮導的引領下,他們自三角山側劃過一條弧線,從狼尾山和五埠嶺中間穿了過去,這時候,士卒們路過一條小溪。他們便在此處停了少許,把水壺灌滿了水,又吃了些乾糧,在這短暫的當口,管亥又派出一隊斥候,再去確認山營漢軍的動向。他們和敵營相距已不到二十里了。斥候來去極快,兩刻鐘便回來說,賊軍正在整肅營壘,做大戰準備,但人數佈置大體都沒有變化。

管亥大喜道:“好!偽朝的援軍還沒到!這正是我軍的機會!”

於是繼續進軍,他們於午時左右到達山腳,一個拐彎,正好看見漢軍在營壘前拋灑鐵蒺梨。雙方相距不過一里,管亥當即高聲下令,吹響號聲,令全軍勐攻。

第一波面臨的攻勢與傷亡是最大的,但他身邊的親隨驍將如王雷公、李飛燕、楊白雀、郭大賢、杜浮雲等人,都身披厚甲手持斫刀,不顧敵軍的箭雨與地上的鐵刺,如鋼鐵般衝了上去。而那些披甲較薄計程車卒,就跟著前人闖開的道路,如洪流般湧了上去。

這個時候,天氣稍有些變化,忽然在西邊又有東風颳過來,狂風呼嘯,將山營漢軍的袖袍漫卷,很多直面更蒼軍的漢軍士卒根本無法勾弦開弓。齊人趁勢越過箭圍,衝到營寨的鹿角前,與漢軍貼身肉搏,展開血戰。

王雷公衝得最前,他自恃甲厚體勇,便頂著漢軍的長矟衝撞鹿角,很快將一處柵欄推倒。左右還沒來得及跟上,他已然一往無前地又衝殺到漢軍人堆中亂砍。身中數十創而渾然不覺,依舊繼續砍殺。他一連砍倒了二十餘個人,這個時候,鮮血已經順著鎧甲從他的戎衣裡浸出來,一片血紅。他搖搖晃晃了幾下,朝著四周胡亂揮舞了幾下斫刀,才慢慢坐倒了下去。

但這已給後來人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李飛燕和杜浮雲緊跟著衝進營壘裡,將山營的口子逐漸撕扯大,越來越多的更蒼軍突破鹿角,眼看漢軍就要不支崩潰了。但這時候,前鋒的杜浮雲被人刺穿了左腿,跌落在地上。他看見漢軍蜂擁圍上,知道不能免死,對敵罵道:“快點動手,我只求速死!”漢軍用槊亂刺,浮雲揮手格擋又殺了幾人,很快氣絕身亡。

狂風之中,山營西面的缺口越來越大,漢軍抵擋不住,四散奔走。

王雷公被救下來後,才發現他身上中了十餘槊,鮮血從創洞穿出,血肉粘連在戎衣上,根本無法解開。管亥得知他命不久矣,連忙過來看望他,見到雷公時,他面色蒼白,似乎渾身的血都要流乾了,孰料雷公此時還有力氣,他一下拉住管亥的手,啞著嗓子說:“快,快,給我唱《太平經》,我要去見大良賢師了。”

幾個軍左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流下淚來,跪在旁邊,他們說:“《太平經》數十萬言,唱哪一段呢?”雷公已處於彌留之際,說不出來了。

有人便唱經道:“請問天之三光,何故時蝕邪?”“是天地之大怒,天地戰鬥不和,其驗見效於日月星辰。然亦可蝕,亦可不蝕,咎在陰陽氣戰鬥。”“何故戰鬥乎?”“陰陽相踐,遞諍勝負。本當相愛,何反相害耶?”

又為其念道名發願:“解子過於天地,復返自然,靈往化道。”

唸完,王雷公已然嚥氣了。王雷公本名王復,不過一尋常農家子弟,但自入太平道後,捨生忘死,彪悍善鬥,每戰必陷陣,故而道中將他比作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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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蒼軍湧入營中搜殺殘敵。李飛燕見到一個敵將,披著澹黃色鐵甲,裡面穿著紅色戎服,牽一匹白馬經過。他見白馬身形矯健,暗想這一定是個富貴之人哩。就追上去抓住他的腰帶,把他撲倒在地上,按住他的頭,想把他的頭割下來。那人害怕了,連忙說:“不要殺我,我是東平校尉劉德然,是大將軍的族弟,將我送去請賞吧!”又從懷裡拿出一包金子,送給李飛燕。

飛燕便放開他,令他牽馬走在前面,自己持刀跟在後面。他看見四周混亂,不時有敗卒經過,擔心有漢軍來救德然,自己一人應付不來,不如先解決了他再說。於是趁其不備,從後面將德然砍殺,割下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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