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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備率領左部軍衝擊涼軍的同時,陳沖也相應地率中部軍向西緩緩挺近,全軍能用的騎軍約有四萬餘人,近三萬都交給劉備,剩下的也分給了作為預備隊的右部軍,陳沖麾下所有的騎兵,不過是徐晃太平軍的三千人罷了,所以他們行得較為緩慢。
可大軍行動雖緩,但涼人各部無不嚴陣以待,不敢稍有放鬆。畢竟不管如何,右軍的兵馬聲勢最為浩大,旗幟成海,步履如潮,如同一座自天上逶迤而來的巨大山麓,每一步都在龍首原上驚起巨大的煙塵,在它沒壓到人身上前,無人知曉,這座山麓究竟重量幾何。
但陳沖只進軍到鴻固原與龍首原的邊緣,便就在此處停住了,他的前陣成一條斜線,與涼軍的左翼在距離堪堪五里的時候,竟就這樣停住了,然後做出與之對峙相持的態勢,渾然不顧左翼已然殺成一團。
尚未接戰的涼軍現在就面臨著這樣一個選擇,是要不顧眼前虎視眈眈的並軍,去援助廝殺的左翼,還是要主動改變守備的策略,變陣進攻眼前的陳沖中軍。
過於寬大的戰線已經不能再由一個人來拿定主意,更依賴前線軍官的判斷。除了作為預備之外的王方部與賈詡部外,涼軍右翼各部很快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們選擇變陣,直攻眼前的陳沖中軍。
而在變陣的這個時間內,左翼的兩軍已經進入空前慘烈的肉搏戰裡。
張濟部見到並軍派匈奴來與其接戰,頗為不屑,對麾下冷笑道:“自世宗皇帝屢破匈奴以來,從未聽聞匈奴狗能與漢軍相提並論,如今劉備派匈奴人前來送死,是怕我殺得不夠爽快嗎?”
說罷,張濟當即命麾下的騎兵集結,以張繡為首,向匈奴騎兵發起衝鋒。號令一下,只見一股旋風從軍中颳起,馬蹄聲也響起,張繡立馬領軍從右陣發起進攻,想要將眼前的這股匈奴騎兵一分為二。
但衝擊尚開始沒多久,張濟就發現敵軍的戰法與自己設想有異。
張繡領兵靠近匈奴人的時候,發現這群匈奴騎士完全沒有正面迎敵的意思,反而主動疏散開來,將本就寬鬆的戰線拉得更加漫長,往往二十餘步才有一人而已,這讓涼騎渾若無物般地穿插進匈奴人的軍陣內,卻沒能與任何匈奴騎士進行交戰。
眼見入陣的涼騎足夠多了,這些遊牧騎士就策馬到約與涼軍一箭程的地方,張弓射出一輪箭矢。因陣型疏散的緣故,這輪箭矢也顯得並不密集,彷彿一陣秋風刮過林蔭,搖下些許落葉而已,但打到涼騎身上,卻並非如落葉一般輕飄了。不斷有騎士在箭雨中中箭,雖然並不致命,但足以摧毀士氣。見衝鋒肉搏不成,涼騎便也改以箭矢回應,可匈奴騎士們因輕騎便捷的緣故,往來迅捷如風,涼騎射出的箭矢因此大失準頭,十者不能中一二。
原來,這支匈奴騎兵與此前的匈奴騎兵都不盡相同,乃是且渠智牙斯在歷次大戰後總結重新組建的新軍,因其操練在河曲的緣故,名為河曲之師。河曲之師的建軍思路旨在以快打慢,以輕打重,以滿天箭雨破鐵騎衝鋒,此戰正是這支新軍的初戰,一戰之下,果然大有成效。
張繡衝鋒勇猛無前,很快衝到並軍維持陣線的步卒前,但與他隨行的部下因箭傷而落馬者已不下百餘,一些鐵甲騎士雖沒有傷痕,但身上插著數十支箭,好像刺蝟一般,這大大影響了馬上的動作。
且渠智牙斯見最前列的張繡陷入困境裡,便指著他們說:“這群鐵衣騎士定是敵軍中勇士,圍獵先射猛獸,作戰當射賊首,我們先將其圍殺!”說罷,兩百餘輕騎如烏鵲般圍了上去,箭矢此時當真是紛飛如雨,黑色的箭矢一支連著一支,一支挨著一支,張繡等人從未受到這麼密集的箭雨,不說人馬身上的箭矢,連原地上的青草都被箭簇扎碎了。
張繡身邊的甲士因此死傷慘重,但這不是說他們沒有應對的法子,征戰多年的經驗,使他們見過太多新奇的戰術。這些鐵甲騎士紛紛下馬,立刻以馬甲為掩護,快速結成圓陣,就繼續往的步兵陣列裡殺去。圍射的騎兵見他們糾纏廝殺在後方的陣列裡,也不便開弓,只能轉而去圍殺其餘涼人。
但張繡既然穩住陣腳,張濟自然也相應地做出調整,他另遣三千騎士繼續自右陣接應張濟,自己則親率大部,從左翼徐徐入陣。他打算以慢打快,以步制騎,這種想法看似無謀,但卻是張濟深思熟慮的結果。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已從河曲之師的戰術裡看出些許破綻。
河曲之師的戰術以遊獵為主,需要保證一箭程的距離,並不斷地騷擾敵方,這需要極快的馬速,匈奴人為達這一目的,全軍皆著輕甲,一旦近身,便無多少招架之力。故而想要破敵,還得從如何近身一事上著手。
張濟做出了決斷:對於這種如同捕獵一般的戰法,就當以捕獵一般去回應。故而在騎兵繼續維持戰線,自己則領著步兵從最左側迂迴,緩慢又堅定地向前進軍。
河曲之師故技重施,上前拋射箭雨,一發即撤。但前列的涼軍士卒高舉木楯,任憑箭矢在耳邊頭上咻咻飛過:有的打在四肢上,有的打在胸膛上,更有甚者,有箭矢擦落耳朵,箭簇刺入眼珠,箭羽沒入頭骨,血花摻雜著樣貌各異的肉塊掉在龍首原上。而即使如此,張濟也不為所動,他不斷催促著部下,無視身邊不斷有人中箭倒地,讓大軍踩著血肉,向前推進了近三里之遠,直到與劉備的右部主力近在咫尺,張濟才傳令下去,讓部眾們穩住戰線。
且渠智牙斯本來對張濟的應對頗為疑惑,但等張濟將要停駐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間,涼軍的步卒與右翼入陣的騎軍形成包夾之勢,將大半河曲之師都圍在一個半圓裡了。
張濟見初步達到目的,心中繃緊的弦終於稍鬆了些,他對部將們說:“若是野戰倉促遭遇,天大地大,任由這群胡狗往來,我等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但現在兩軍對壘,生死之戰,豈能讓他們隨意馳騁?他們既不能退,又入我圍中,便是任我們宰割的時候了。”
說罷,他親自擂起隨軍的戰鼓,鼓聲激盪如浪,步卒們亦快速向右移動,宛如一字排來的鐵牆,把眼前射箭的騎士不斷地向右翼擠壓,他們向己方射箭,己方就也立刻用弓矢回以顏色。
但是與之前不同,每過一次對射,倒下的匈奴騎士就越多。經過二十輪對射後,從馬上倒下的匈奴人約與涼人相當,射到第三十輪時,匈奴人由於沒有披甲的緣故,已經損傷比涼人還多了。到處能看見沒了主人的馬兒,它們呆呆地站在原地,任涼軍們從自己身邊狂奔經過。
且渠智牙斯身在一群騎士的護衛之中,看到此景極為自責,他身為指揮,只顧著圍攻張繡,竟疏忽了張濟的動向,以至於捕獵的獵人變成了入網的獵物,這時候張濟壓縮兩翼,正如獵人收緊網口,要把網中獵物一網打盡。隨軍的不少當戶看出不對,對他說道:“大且渠,是否先退到後陣去,稍整軍勢再戰不遲。”
左賢王劉豹就在一旁,他聞言怒斥說:“我軍攬下阻敵先攻此任,豈能遇挫而返?徵西正往南強攻,龍首正與敵主力對峙,我們稍有後退,我軍便有兩部不接的窘境,如此作為,豈非是以一部之安危累計全軍嗎?”
此言一出,眾人不敢再反駁,但還須得想破敵之策才是。劉豹沒有主意,還是且渠智牙斯決策說:“左翼雖是步卒,但陣勢深厚,不易破之,當集結精銳與賊騎士纏鬥,破敵右翼,再繞襲其後,便有勝算了。”
有了目的,眾當戶立刻分散出去,稍稍聚攏四散射擊的匈奴騎士們。在涼軍兩翼徹底合圍之前,有近千騎士團結起來。稍整陣勢,劉豹向天射鳴鏑為號,那聲音猶如布帛驟然開裂,騎士們如脫兔般向右疾馳。
此時的涼軍右翼由張濟妻弟鄒明率領,他正領騎軍在並軍步卒中肆虐,試圖救出被並軍重重包圍的張繡,就在兩人剛剛會和的時候,他們就聽到劉豹發令的尖銳鳴鏑聲,皆轉目斜視,這才發現鬆散的匈奴騎士中,有人不知何時聚起了騎陣,向己方飛馳而來。
這群匈奴人皆指夾三箭,口銜一箭,彷彿天生箭矢於體上的野人。只待進入騎軍箭程時,雙手如電光火石般交錯,弓弦似乎動了一動,留下些許殘影,一行密集的箭雨就從天上壓迫下來。但還沒等涼軍反應,他們竟又射兩箭,三箭,只是在換下口中箭矢時稍有停頓,但在涼軍反擊之前,也順勢射出了第四箭。
任憑怎樣厚重的甲冑,在四重箭雨之下,也沒有不受傷的道理,正面對的涼騎幾乎是轉瞬之間,盡數被射落,在漫長的戰線上立刻被打出了一個缺口。
匈奴騎士不給涼騎反應的機會,他們扔下弓矢,拔出唯一的斫刀,高呼著殺聲,奔入箭矢淹沒過後的荒原。
第二十七章鷙鳥之擊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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