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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傕在望樓上看見了,左手狠狠握在刀把上,好像要把刀一下抽出來似的。他身旁的令兵急忙下樓傳令,讓全軍最精銳的湟中義從披掛上馬,他們是從羌亂中反正的胡人,戰力都非同凡響,在歷次大戰中屢立戰功。此刻,他們摩拳擦掌,一旦突破口足夠大了,李傕一聲令下,他們就將立刻策馬殺入,把並人踩為肉泥。

這個時候,為了堵住缺口,並人組織起精兵反擊。由於李應部的缺口最大,他們率先從此處開始。反擊的並人都帶鐵兜鍪,身披明晃晃的鐵甲,且每人都猛灌了一碗烈酒,藉著騰起的酒勁,提起沉重的斫刀或是長槊撲向前,迎著涼人突破的方向猛然衝來。

就像突遭一撥漲潮的江水,突前的涼人將士遭在長矟亂刺和斫刀猛砍,頓時便是血肉橫飛。並人很快嵌入到涼人之中,把他們切割包圍成幾塊,圍住砍殺。校尉李應部以下數十人戰死,而其副將北宮徵拼死將他送出柵欄,自己則深陷並人包圍,只求能夠藉機自我了斷,或是抓住一個並人同歸於盡。不過頭上的鮮血順額頭留下,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紅,除了四周明晃晃鐵甲、鐵器的反光之外,其餘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北宮徵徒然亂舞長刀,做臨死前最後的掙扎。直到一個並人狠狠的一刀,劈斷他的左臂,他這才一個趔趄倒在滿是血汙的爛泥地上,奄奄一息之時,他最後問道:“是何人殺我?”那人朗聲回答:“你安心去吧!殺爾者乃馬邑張文遠!”

看見突破柵欄的將士們被紛紛殺斃,李傕和賈詡都心如刀割。賈詡看形勢變壞,拍著李傕的手說:“不能再等了,不然今日又是無功而返。”李傕則皺眉搖頭說:“缺口不大,就算馬兒進去也跑不起來,要被並狗圍住殺死!”賈詡還沒說話,幾個望樓的親隨卻搶先說:“我們是騎士,請讓我們死在馬上吧!”

賈詡繼續勸說道:“如今柵欄雖沒有完全攻破,但如果不放騎兵一搏,那些缺口很快都會堵上,將軍,這些年我等走過屍山血海,不要再等了!”

李傕看了他一眼,隨即同意了。

霎時間並人軍陣中號角齊鳴,李傕愛將張苞、張龍率千騎湟中義從躍向混戰中的柵欄口。湧在缺口處的下馬騎士見援兵到來,紛紛朝兩側退開,讓出中間供其透過。

缺口狹窄,僅容兩馬透過,柵欄內的涼人已經所剩無幾,都退到缺口側,而率領該部的李應也身中數刀被抬了出去,指揮著柵欄外的涼人射箭以及攢刺支撐戰線。湟中義從擠進去後,就勢提鞭向前猛衝。地面經過無數人的反覆踐踏,已變成一層直沒靴面的爛泥地了。戰馬在泥地裡奔跑,馬蹄還打著滑,帶起的血泥四處翻飛。不過就是這樣,有數騎奔向並人,仍然給並人造成一定的恐慌。

這幾騎很快就停滯在並人之中,並遭受左右方向的亂刺,血淋淋地倒了下去。但後續的騎兵接著進入柵欄,儘管一次僅兩騎而已。從遠處看,就像潰了一個小口的堤壩,一方面擋住了滔滔洪流,一方面又無法阻止洪水緩緩從缺口處湧出。

隨著有幾十騎進入缺口,戰馬在一片爛泥地上來回打圈。跑起來後,並人就很難輕鬆給予致命一擊,這就給後續更多騎兵進入贏得了時間。缺口處奮戰所剩的數百下馬騎士,他們在李應指揮下,藉機合力進一步摧毀柵欄,向已經精疲力竭的並人發起一輪輪地短途衝鋒,將他們刺倒、踩倒,或是將他們向後驅趕。

不幸的是,張苞的馬蹄陷入了一個橫向的溝中,一時間動彈不得,近旁的一個披甲並人掄刀朝他猛砍。他不顧並人的亂劈,舉起長矟朝並人回刺,並人受了重傷,彎腰跪在地上起不來。但並人的亂刀,斫傷了張苞的左腿和腰腹等處。他感覺不到劇痛,之間鮮血汩汩從身側流出,馬的肚腹都被染成一片血紅色。坐騎沒了主人驅馳,便坐在泥地裡掙扎不出,精力耗盡,帶著張苞一起側躺著倒在了泥裡。

經過這段短暫的僵持,勝利的天平似乎又向進攻者傾斜。約有上百騎涼人騎兵已經衝入柵欄,並軍被高大的涼州大馬朝後驅散,漸漸招架不住,很多人都掉頭亂跑。他們相互擠在一起,潰亂開來四散奔逃。

在望樓上指揮作戰的李傕與賈詡都長舒了一口氣。

眼見得局勢漸漸好轉,涼騎們已經追逐著潰兵們到有望樓的區域,望樓之上的守軍居高臨下,不斷用箭雨阻退敵人,給樓下的同袍一些重整的時間,不過涼騎們都不以為意,他們騎馬散開陣型,在地上來回迴旋,不時用短斧揮砍望樓的支柱,而樓上的弓手射不中目標,只能眼看著望樓搖搖欲墜。

但就在這時候,潰散的並人們重整行伍,一路跑到望樓後的大道上,這條道路是一個斜坡,上面對著一大堆草料,還用藍布蓋著,這讓涼騎們頗為奇怪,一時間停下腳步,詫異地打量著。很快,他們就為自己的冒進以及遲疑趕到後悔了。並人們掀開藍布,扒開草料,在細雨中露出其中事物的真容,原來裡面裝著十餘塊五尺高的滾石。滾石後面安放著撬棍,四名並人握住一根,齊心協力往下一壓,滾石被撬出草堆,順著斜坡慢慢滾起來,很快,它們由慢變快,由快而飛,飛濺著泥水一路衝下來。

《基因大時代》

涼騎們其實非常靈活,按理來說很容易就躲過去了,但是涼人們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馬匹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嚇呆了,完全受不了滾石飛來的巨響與威勢,都驚惶失措,四處亂奔,馬上騎士想要勒住坐騎,卻哪裡勒得住呢?

受驚的涼騎四散奔逃,這就給了並人們機會,並人們知道阻敵不易,早就在此處預備了騎兵,在前線廝殺的張遼看形勢變壞,立即跑回來換上馬匹,此時便號令並騎們,隨著滾石們向涼騎衝過去。

並人的滾石順坡而下,有幾名涼人騎士非常倒黴,被滾石撞個正著,一下子就飛了出去,而滾石們也絲毫不停,如快刀切入乾酪,將進來的涼人們斷為兩截。但也不停止,徑直撞破柵欄,一直沿著石道上滾了下去,在石道旁守著的涼人措不及防,直接被滾石壓成了肉泥,直到坡下約五十餘步的地方,滾石們才停下來,它們在泥地上刻下了不深不淺的坑道,坑道上的很快湧起積水,泛著或深或淡的血色。

這一下下來,涼人士氣與陣型大壞,張遼率部追殺在前,兩側的並人夾擊在後,一片殺聲震天,重打精神的並軍不分步騎,一起急湧而出。原本柵欄內和柵欄近旁的涼人,很快就被淹沒在並人反擊的洪流之中。如果有少部分人能活下來,也彼已成為並人的俘虜。

可憐傷重無法動彈的張苞,不知是被滾石壓成了肉泥,還是流血過多而死?若果真如此,就實現了出行前大家死在馬上的誓言了。

本來涼人前來多有騎兵,曠野作戰本合心意。無奈的是此時馬匹不聽指揮,其龐大的體型,結果卻成了負擔。居前的湟中義從聞名天下,此時被衝的七零八落,反倒成了狂蜂般殺出的並人的獵物。雖然沒有準備更多的滾石,但並人信心由此大增,繼續朝潰亂的涼騎窮追猛打。此時如果不能重整隊伍,挽住頹勢,涼軍必將大潰!

在這種危難時候,也不用賈詡多言,李傕明白,是到了自己親自振奮士氣的時候了,在北面的徐榮軍也遭到了如此情景,他看見徐榮的建威旗幟已經打了出來,直接往柵欄奔去,顯然是要身先士卒,他自己也必須如此。

他下望樓戴上兜鍪,翻身上馬,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是大喝一聲,拔出斫刀,單騎便催馬衝向前線。

原本親信們在望樓下等待李傕發令,此時卻見他單騎入陣,有些不知所措,賈詡也走了下來,扛著大旗對他們道:“能殺敵否?”親信們血往上衝,紛紛也策馬朝李傕追去,如狂風般呼嘯而出。賈詡所擎的軍旗,不是李傕的旗幟,而是董卓還在涼州征戰時,好用的黑底隴山黃馬圖,此時旗幟迎風招展,好像黃馬在風雨中賓士一般。

這支百餘人的騎兵,翻起草皮溼泥,如一支離弦之箭,很快奔至奉正塬上,逆著並人的攻擊和涼人退卻的方向飛速向前。在同退卻的騎兵交錯而過的時候,有人立身大喝道:“你們逃走吧!都等著被這些並狗挫骨揚灰吧!”說罷飛馬掠過。

很多其實見狀,擔起倍增,紛紛撥轉馬頭,跟隨著朝主帥入陣的方向衝去。四周遠處的涼州其實看見軍旗飛奔入陣,都大驚道:“是將軍衝陣了?”他們原本對突發的混亂局勢不知所措,產生了猶豫與害怕。此刻見黃色駿馬入陣,頓時明確了方向,無非就是與主君一起入陣廝殺,什麼生死,都一股腦拋於腦後。更多的人集合起來,向並人發起反衝鋒。

轉瞬之間,局勢又發生了反轉,呂布在城上看戰事情形,柵欄的東北兩面都已經千瘡百孔,眼看是阻擋不了了,若是繼續接戰,己方沒有地利,陷阱也用的七七八八,實在沒有優勢。再糾纏不能脫戰,後面便難以繼續堅守,於是下令說:“今日已小勝,鳴金收兵吧!”

隨著休戰之音的響起,城門開啟,並人們拋下一堆屍體,紛紛進入城內。在最靠近城門的徐榮與李傕也知道,此時並非攻城的好時機,於是適時休戰,一邊拔除柵欄,一邊為同袍收斂屍體。

到了晚上清點人數,這一日的損耗出乎所有人預料,並人死傷三百餘人,而涼人或死或俘五百餘人,還有六百餘人傷重不能作戰,輕傷者無數。雖然千餘人的損失在涼軍中不到百分之一,但沒有任何人再敢輕視呂布部。

晚上軍議時,便是對呂布最為輕視的牛輔也不禁感嘆:“此城非同小可,非全力不能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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