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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身死,王允掌權,這樣大的訊息,一月之間便傳遍九州北至涿縣、南至交趾,東至臨淄,西至枹罕,無不為之震驚。董卓執政三載,在朝中勢力已經根深蒂固,在最艱難的時期沒有滅亡,反而在節節勝利時忽然崩潰,這是任何人都難以想象的。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便無法再挽回,再三嗟嘆也只是徒費光陰。知曉時勢的智者們都說,改變天下局勢的時機到了,若是此次有人能入朝穩定局勢,安撫涼人,平滅更蒼,漢室未嘗不能復興。但如今關東之人皆受制於更蒼,能有所作為的,無非是益、並、涼三州而已。

涼州聯軍久為割據,從無進取之心;益州失漢中,路途遙遠不可得;幷州為涼人重兵環繞,面臨重重苦戰,三者各有困境。但較其根本,人心不可驟變,道路難以更改,唯有戰事可以克服,因此近乎所有州郡都在打探幷州的訊息,看他們打算作何動作。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幷州州府保持了驚人的沉默。無論是長安政變前後,還是蔡邕死於詔獄,幷州州府一切如常,所頒佈的政令也多是在為夏收做準備,彷彿長安的訊息完全沒有傳入幷州。

事實上,長安政變不過十日,在圜陽的幷州州府便收到了訊息。州府得到訊息之後,府中幕僚紛紛請戰,說這是收復上郡、勤王平亂的大好時機,劉備也心動不已,但陳沖卻持相反意見,對眾人說道:

“如今王司徒新執朝政,根基不穩,這不是好事,反是禍事啊!如今涼人驟失統帥,意正猶疑,我等貿然參與,反而可能令朝局複雜,逼反涼人。不如先修書一封,與司徒聯絡,安撫涼人,若能以此招撫,消弭國家大難,自然是善之善也。若是不成,我們也要等秋收之後再戰,去年大災,百姓甚苦,勿傷今年農時。”

說罷,他連夜書寫表文,上表闡明形勢,上報給西京朝廷,全文如下:

“臣聞‘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意非言不宣,言非筆不盡,今天下動盪,亂賊蜂擁,是臣所以含憂積慮,不能默已者也。竊唯陛下天生聖聰,司徒高得偉節。昔因董卓亂政,龍潛西京,屢戰不破,關東絕望,以為天命毀禍,事不可為。朝中志士持以久志,不謂道難,仍行健意。而後夷兇剪亂,克雪家怨,終佐陛下,以成翱翔之志,臣於圜陽遠聞,欣喜之情,雖傾三江亦不能已。

然則治國之道,包藏萬機,屈心勞身,在所難免。賊首之顱雖懸,連戰之憂仍存。涼人百戰,旋克四郡,兵指沔、漢,旗揚巴中,威震三晉,所謂縱橫江河,難有匹者,正如是也。故臣所以踴躍於一隅,望西風而嘆息,涼兵名與實副,質純本初,乃國家生死之器,陛下不可不慎而察之,謹而思之,臣自州府妄議國事,雖有失代庖之嫌,然一片保國安民之心,不可不為陛下陳之:…

司徒雖除董氏,忠臣鼓舞,狐佞膽寒,然論成敗,乃司徒事起閃電,鋒刃先發,而有梟臣授首,郿塢隳滅。然則董氏執掌神器,近有三載,徵辟公車,往復千乘,君臣舊義,昭然於懷,可謂百足之蟲,至死不僵。朝內恐以此不寧,此臣所慮一也。

河東牛輔、上郡徐榮、弘農段煨、南陽李傕、潁川郭汜,此皆善戰之臣,久隨董氏,十有餘年。身為爪牙,屠戮萬民,其罪當誅!臣夙夜思之,切齒長痛。然其擁兵如海,戈戟生輝,非可輕視。樂毅伐齊,止於即墨,高祖合眾,潰於彭城。陛下若以其無首而興兵,其勝難料,此臣所慮二也。

夫牧守政治,國有常法。韓馥之讓袁紹,河北紛紜,袁術之攻揚州,江左恐慌。昔者子玉小敗,見誅於楚王,王恢失律,受戮於中宗。今更蒼起於關東,而無聯伐之人,可知郡國獨走,私心自肥。陛下若以之為期在後,恐有失望在後,此臣所慮三也。

見此三者,可知董氏雖亡,遺澤甚重。《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陛下奮發,切不可因大義而騖遠,見小利而忘形。聖賢良人,不當刀劍,鬥不能勝,不若懷之。臣度司徒剛直,有虎賁之聲,無淵藪之聞,恐過猶不及,故上此諫表,以盡臣節。陛下但有詔令,臣必星夜應之!”

陳沖這封表書,名義上是上表給天子,但實際上是寫給王允。他與王允也有交情,知道他性情剛直,若是直言諫議,只會適得其反。故而說話只能順著他來,因此陳沖斟酌語句,在信中痛罵董卓,肯定王允剪除董卓黨羽的行為,只是提出此事需要從長計議,操之過急可能會適得其反,不如暫且懷柔,徐徐削減,如有需要的地方,幷州州府也必會響應號召。

但陳沖還是低估了王允的決心,王允收到表書後,心中大為反感,將陳沖的表書和朝中群臣的求情表一併扣押在尚書檯,並對太尉馬日磾說:“陳庭堅雖是忠臣,卻並非是直臣、賢臣,除惡正如擒虎,今我上虎背,豈有與其較力之時?正當以刃加首,斷其喉舌。此正我除董之所得,陳庭堅豈能得之?”

可王允也自然知道,陳沖此時的表態,已然是雪中送炭。天下各州府裡,幷州是唯一向朝廷上表的州府,而且朝廷也確實需要幷州的幫助,這不容他輕怠。於是王允乾脆提拔鍾繇為諫議大夫,任命其為案行使者,持節至幷州州府,令陳沖劉備領軍接管河東、上郡防務,並看管牛輔、徐榮軍團,事成之後,駐紮在臨晉,等待朝廷調遣。

谷命令一下,鍾繇不敢怠慢,領隨從十五人,於五月十七從長安出發,沿渭水北岸一路向東,從下邽北上到蓮勺,轉而至臨晉,正打算從蒲坂津過河時,已是五月二十二,但鍾繇卻在這裡遇到了麻煩。…

蒲坂渡口處這幾日忽為牛輔戒嚴,除去兵士以外,不允許任何人渡河。並且對於任何接近渡口的人員,都予以扣押看管。鍾繇此行本就是為取締牛輔徐榮,如何敢大肆聲張?一路上隱姓埋名喬裝打扮,但也因此不清楚牛輔佈置,在抵達蒲坂津時竟被涼人全部拿下。

至此,朝廷與幷州州府音訊斷絕,反讓涼人先得了訊息,而王允與陳沖都不曾知曉。

在陳沖等待朝廷回信的時間裡,在晉陽卻傳來訊息:最近黑山軍似受更蒼軍的影響,有大量人員與物資出入,顯然是準備如同去年一般,將派大軍下太行山,但是這次他們的動向卻極為不明。

玄德在晉陽與幕僚商議後,推斷說,黑山軍若要響應臨淄,出兵的方向只有三處:一是攻河北直至平原;一是經河內進攻東郡;一是進攻太原與上黨。

如今冀州的大戰已入**,公孫瓚幾次進攻柏人城,不得勝,而襄國程煥堅持兩月後,終於破城,袁紹將程煥等十餘名韓馥殘黨盡數處死,隨後集結兵力,北上進攻李歷,而位處高邑的李歷與公孫瓚合軍,雙方在千秋亭對峙,雙方的在濟水南北的兵力已經達超過十五萬,會戰即將爆發,黑山軍雖有六十萬眾,但能戰壯丁也只有十萬左右,顯然絕不會進攻河北。

而東郡方面,雲長已經帶河南之眾前往駐守,若是響應更蒼軍,黑山軍也應該收到訊息,加上去年他們在曹操手中吃了苦頭,今年有無勇氣再戰也著實令人生疑。

由此推斷,此次黑山軍行動,十有**便是打算進攻幷州。雖說按常理,幷州這些年南征北討,以強軍聞名,黑山軍舍弱攻強實在難以想象,但如今非是一般時刻,幷州的軍團主要集結在雁門、河南、河東、西河四地,雁門防禦鮮卑,西河與河東防禦董卓餘黨,河南的雲長又前去兗州助陣,幷州的兵力雖多,此時也頗感捉襟見肘,倘若黑山軍一面擾亂太原,一邊佔據上黨,調雲長回河內,那麼對更蒼軍而言,兗州的戰事就又有可為了。

劉備入並時曾與黑山軍合作過,知道他們軍心不齊,將士平庸,倘若黑山軍當真來戰,他對守城一事也並不擔心,但值得憂慮的是,只要他們出兵,無關戰力,今年的秋收又會再生波折,州府去歲才勉力渡過饑荒,實在受不起波折了。

在此情形下,劉備與陳沖斟酌形勢,覺得黑山軍諸將各行其是,張燕雖為領袖,但也難以約束,不如以重金先行賄賂,黑山先得其財,士兵不肯用心,自然也就化解此次攻勢了。

於是敲定人選,認為王允如今執掌朝政,其長子王蓋正在太原郡中為縣令,若想顯示誠意,正可做為使者前去,想必黑山諸部見到司徒之子,也會動容三思。

到此時,已是七月初了,過了一月還收不到朝廷回信,陳沖也察覺出蹊蹺來,就在他一邊準備動員一邊打聽涼人動靜的時候,一名弘農的使者來到圜陽,他為州府帶來兩個訊息。

一是胡騎中郎將段煨請願投靠州府。

一是關東涼人撤軍東還,五日前攻克武關,直驅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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