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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佗一行人已經到了楚地。
楚地雖然多水多山,但是總算是開發過地方,有大路,比南越好走太多了。
但是趙佗有意放慢了速度,他在等著報信人回來。
這些日子,糞金和使者倒也沒有受什麼苦。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就是行動不自由而已。
糞金心比較寬,看見趙佗沒有對自己用刑,漸漸的就放下心來了。
他覺得這是誤會,誤會很快就可以解除了。
但是信使整天憂心忡忡,時不時的就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可以逃走的機會。
信使可是商君別院的匠戶,而商君別院在咸陽城中,一直是處在風口浪尖中的。
咸陽城中的爾虞我詐,信使經歷了多少,又見到了多少?早就警惕不已了。
他有一種感覺,現在的平靜,只是一種假象而已。就好比夏日午後,天上烏雲密佈,地下沒有一絲微風,悶熱難當。
可再過上一時三刻,必定會霹靂一聲,電閃雷鳴,落下狂風大雨來。
信使正在長吁短嘆的時候,糞金衝他笑了笑:“你千里迢迢來見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信使有些無奈的說:“能不能活下去,還是未知之數。知道姓名又有何用?”
糞金說道:“你是謫仙身邊的人,怎麼會死?”
信使苦笑了一聲。
如果在咸陽城,他倒是有這個自信。可是現在天高皇帝遠,萬一哪一天趙佗起了什麼歹心,那自己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這時候,糞金又說:“我叫糞金,你叫什麼?”
信使無奈的說道:“我叫牛角。”
糞金哦了一聲,然後他說:“我聽人說,商君別院有個人很有名,叫牛犢。是專門幫謫仙看門的。”
牛角有點傲然:“那是我堂兄。”
糞金一臉崇拜。
既然已經聊到這了,牛角就忍不住講了一些商君別院中的事蹟。
糞金聽得羨慕不已。
牛角對糞金說道:“如今你父親已經到了商君別院。我走的很急,不知道謫仙有沒有讓他做匠戶。”
“不過,計奴為人很好。你父親千里迢迢去投奔他,他絕對不會棄置不顧,讓你們衣食豐足,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這一次你跟我回到咸陽城,就不用再過這樣的苦日子了。”
糞金笑嘻嘻的說道:“數日前,我還在南越受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送了性命。沒想到轉眼之間,竟然要去咸陽城享福了。哎呀呀,像是做夢一樣。”
“牛兄,我真有這樣的福氣嗎?該不會中間出什麼變故吧?”
牛角的心情剛剛好點,聽了這話,頓時咧了咧嘴:這傢伙的話,怎麼聽起來這麼晦氣呢?
變故……可千萬不要出什麼變故啊。
這時候,前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牛角心裡面咯噔一聲,他下意識就覺得,這馬蹄聲好像和自己有關。這馬蹄聲,好像帶來了什麼不幸的變故。
他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前面的蹄聲。
忽然,蹄聲停下來了,停在大軍跟前。
牛角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是沉重的跺腳聲。馬上的騎士跳下來了。
隨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將軍,咸陽城中有訊息了。”
牛角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他豎起耳朵來,努力的聽著前面的聲音。
只聽見趙佗問道:“怎麼說?”
那男人說道:“廷尉大人說道,要對糞金和那反賊詳加審問,務必要查清楚,他們究竟有何圖謀。”
隨後是趙佗的聲音:“好,本將知道了。”
牛角無奈的睜開眼睛,看著身邊的糞金:“你捱過打嗎?”
糞金說道:“自然是捱過了。’
牛角又說道:“你捱打多嗎?”
糞金說道:“這倒是不多。”
牛角嘆了口氣:“做做準備吧,咱們要被拷打了。”
糞金笑了:“方才前面的話,我也聽到了。那報信人說的是詳加審問,可不是嚴刑拷打啊。”
牛角呵呵笑了一聲:“你不懂。這詳加審問,其實就是嚴刑拷打。”
糞金頓時心中一緊。
拷打來得很快,很顯然,趙佗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糞金和牛角被按在地上,然後有兩個秦兵分別對他們抽鞭子。
牛角咬緊牙關。
他在商君別院的時候,曾經參與過護衛的選拔。雖然沒有被選上,但是無論勇氣還是毅力,都比普通人高不少。
因此牛角覺得自己可以撐過幾輪拷打。
他真正擔心的,是糞金說出什麼對謫仙不利的內容來。
糞金這傢伙,只是一個普通人役夫罷了。沒見過大世面,沒受過嚴刑拷打,這樣的人,很容易招供的。
一輪拷打結束,牛角挺過來了。然後被人綁在了一棵樹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著全身劇痛,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糞金,發現糞金面色如常,一副渾然無事的樣子。
牛角大為驚奇,偷偷問道:“你沒事?”
糞金也被人綁在樹上,他同樣驚奇的看著牛角:“你有事?”
牛角大為敬佩:“莫非這就是謫仙常說的,什麼……高手在民間?想不到這糞金看起來很普通,竟然如此耐揍。”
“我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幾次要暈倒了。他竟然一點事都沒有?這等本領,恐怕也只有宮中的季明可以媲美了吧?”
當天晚上,糞金和牛角沒有得到晚飯。他們在樹上被綁了一夜。
第二天吃過飯之後,又是一輪嚴刑拷打。
有幾次牛角幾乎要招供了。
這些刑罰,是專門對付犯人的,普通人的意志力,根本扛不住。就算是牛角這種受過訓練的人,也已經突破極限了。
但是旁邊的糞金始終沒有說,牛角不想丟人,也就拼了命的忍住了。
拷打結束之後,他們兩個被放開雙腳,捆住雙手,拖在馬後面。
其他人都是騎著馬行軍,他們兩個則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
牛角從背至股,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每走一步都踉蹌不已,疼的呲牙咧嘴。而旁邊的糞金則面色如常,好像全沒當回事。
牛角看的敬佩不已,忍不住說道:“不瞞你說,剛剛見到你的時候,我是有一點輕視之心的。我覺得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窮苦人而已,又能有什麼本事?”
“但是現在我確實服了,就憑你這鐵骨錚錚,算是男人,不枉我千里迢迢來找你。”
糞金一臉納悶的看著牛角,小聲說道:“這……牛兄過譽了吧?這點小小的責罰,不算什麼啊。”
牛角:“……”
唉,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裝了。這還是小小的責罰?快要人命了好嗎?
當天晚上,安營紮寨之後,他們又開始受刑。
趙佗的目的,並不是讓他們招供。他對那些假供詞也沒有什麼興趣。
他就是想揍糞金和牛角,把李水給他的屈辱加在和兩個人身上。順便讓李斯知道,自己也幫著他出氣了。
趙佗吃過飯之後,慢悠悠的走到糞金和牛角跟前,欣賞著他們受苦。
但是看來看去,趙佗覺得有點奇怪。怎麼這個牛角疼的哭爹喊娘,這個糞金總是很平淡呢?
趙佗擺了擺手,喝道:“慢著。”
負責行刑的兩個秦兵氣喘吁吁的停下來了。
趙佗彎下腰,在糞金身上摸了摸,然後從他衣服下面掏出來了兩張牛皮。
牛皮很厚,前後各一張,怪不得他不喊疼。
那個痛揍糞金的秦兵臉都綠了:我每天累的腰痠背疼,居然是在打牛皮?
牛角也目瞪口呆的看著糞金:“你有這個?”
糞金也奇怪的看著牛角:“你沒有?”
趙佗狠狠的把牛皮摔在地上,一腳踩在糞金背上,厲聲問道:“是誰給你的。”
糞金苦著臉說道:“我不知道。有一日我被捆得結結實實,有人捂住我的眼睛塞進去的,我沒有看到那人的臉。”
趙佗對秦兵說道:“打,一直打到他說出來為止。剝了他的衣服打。”
於是秦兵開始打糞金。
幾秒鐘後,營地中傳來一陣殺豬似的嚎叫聲。
牛角長舒了一口氣,心想:這樣就正常了。
糞金被打了很久,說了好幾個名字,但是這幾個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明。看來糞金真的不知道是誰給他塞的牛皮。
這也正常,糞金在軍營中人緣很好,有人暗中幫他,也完全合情合理。
讓牛角鬱悶的是,這些人幫糞金的時候,就不能順便幫幫自己嗎?多準備兩張牛皮很難嗎?
趙佗沒有找到塞牛皮的人,心中很是惱火。於是命令全營將士,輪流鞭打糞金。只要有人鞭打的不夠用力,那就是糞金的同黨,要陪著他一塊捱揍。
趙佗現在有點魔怔了,總覺得身邊的人都投靠了槐穀子,正在幫著槐穀子對付自己,戲耍自己。
所以他要找出所有潛在的反對者,給他們一頓鞭子。
因為一直在用刑的原因,大軍的行進速度越來越慢了,三天才走了五里路。
而被打計程車卒也越來越多,已經佔了全軍的十分之一。
心腹憂心忡忡,對趙佗說道:“不能再牽連旁人了。人數再多下去,容易釀成譁變。這些軍士心中怨恨,一旦有人高呼一聲,恐怕他們會反了啊。”
趙佗經過心腹的提醒,也漸漸的冷靜下來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把當日指責糞金的那十個秦兵叫過來了。
趙佗對他們說道:“自今日以後,糞金和那信使,就交給你們看管了。本將不管你們問出來什麼,只是不要讓他們過的太舒服了。”
這十個秦兵都應了一聲。
其中有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南方溼熱,我們都是北人,水土不服,容易生病。整日對他們嚴刑拷打,這個……萬一打死了他們。”
趙佗呵呵笑了一聲:“大軍出征,死個把人有什麼稀奇?更何況,這兩個人亂我軍紀在先,死了又何妨?就算鬧到議政殿,本將也有話可說。廷尉大人也會主持公道。”
這十個秦兵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
趙佗,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活下來。
接下來,趙佗照常行軍,而這十個人,則專門關照糞金和牛角。
現在糞金和牛角兩個人真的是苦不堪言,身上的舊傷還沒有好,又添了新傷。
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捱揍,一直被折磨到閉眼。
短短几天的時間,兩個人都瘦了好幾斤。
不過在這樣的嚴刑拷打過程中,兩個人也越來越熟絡起來了,因為共患難的緣故,他們的關係變得很鐵。
每次牛角捱揍的時候,都要破口大罵:“糞金,你真是害人精。我若不是來尋你,怎麼會受這種刑罰?”
而旁邊的糞金也不甘示弱,大聲說道:“牛角,我本來在軍中呆的好好的,你偏偏來給我節外生枝,要不是你,我怎麼能捱揍?”
好像抱怨對方,能夠讓他們減輕痛苦。
捱揍的時候,他們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但是被放下來之後,又相對苦笑。
至於折磨他們的那十個人,也是盡心盡力。
這十個人當中,有其中五個與糞金並不熟絡,他們責打糞金,完全是出於趙佗的授意,希望能得到趙佗的賞識,在軍中掙個一官半職。
而剩下的五個人,曾經或多或少受過糞金的恩惠。
起初的時候,責打糞金,他們很愧疚。
但是時間長了,他們愧極生怨。
似乎下手越狠,他們就越和糞金沒有關係。
好像只要弄死了糞金,他們就不用再愧疚了,就可以讓良心安寧下來了。
所以,他們也是折磨糞金最狠的人。
至於軍營中的其他人,看著糞金和牛角每天捱揍,也只是唏噓而已。
他們根本沒有勇氣來救人。只希望糞金和牛角能撐到回咸陽城罷了。
某一夜,糞金正昏昏沉沉的睡覺。忽然被人搖醒了。
糞金睜開眼睛,看見牛角正趴在他身邊。
牛角低聲說道:“我覺得,趙佗不會讓我們活著回到咸陽。”
糞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牛角低聲說道:“他故意汙衊我們為反賊,若把我們打死了,死無對證,他再找幾個朝臣,幫他掩飾一下,最不濟說個捉賊心切,錯認了好人,也就矇混過關了。”
“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用這麼說,一口咬定我們是反賊也有可能。”
“如果我們活著,他反而會很麻煩。所以,我覺得我們得逃走。”
糞金苦笑了一聲:“這幾天,身上的傷越來越重,哪還有力氣逃走?”
牛角沉默了。
沒錯,身上的傷越來越重,別說逃走了,喘氣都費勁。
牛角長嘆了一口氣,心中默默的想:在往北走,好像就是沛縣了。沛縣只有一條官道,沿途似乎有些村鎮。如果我能在這村鎮裡面,找到一個報信人,給謫仙送個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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