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秋風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百二十四章 論道文武,大明測字天師,萬里秋風,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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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把話挑明瞭,徐璠反而沉住了氣,也不再那麼激動了,之前他的激動也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
他是身負重任而來的,哪會真的那麼膚淺?此時見蕭風同意講理,他正正衣冠,拱手開口。
“大人,自古以來,讀書明理都是備受推崇之事,而習武者自古就受到嚴格控制,這難道不能說明文尊武卑嗎?”
蕭風搖搖頭:“你說的自古以來,有何憑據?文武之道,時強時弱,誰更受推崇,卻也並不一定。”
徐璠昂然道:“商紂尚武,萬夫不敵,而周文王憤然而起,弔民伐罪,得民心以得天下!難道不是以文勝武嗎?”
蕭風笑了笑:“文王只是起了個頭,最後推翻商紂的卻是周武王,以武克武,怎能說是以文勝武了呢?”
徐璠想了想:“霸王尚武,藐視文臣,劉邦以張良、蕭何、**為心腹,以韓信為利劍,以文馭武,終得天下!”
蕭風笑道:“秦國尚武,焚書坑儒,也能一掃六合;大宋崇文,被遼、金、蒙元圈踢,以致中原易主,投海崖山。”
徐璠大聲道:“俠以武犯禁,天下之人若有不平,當依靠官府,不該武夫恃強凌弱!”
蕭風淡然道:“儒以文亂法,天下之人若有不平,當依大明律,何須酸儒咬文嚼字?”
徐璠大喜:“你敢藐視禮法?自古律法為體,禮法為心,若無禮法,人與禽獸何異?”
蕭風一笑:“你敢只憑禮法?自古衣冠禽獸,嚴於律人,寬以待己,負心多是讀書人!”
兩人語速極快,徐璠是蓄謀已久,爛熟於心,蕭風是隨意應對,揮灑自如,聽得兩邊文武官員和堂下百姓目眩神迷,咋舌不已。
大概沒想到蕭風反應這麼快,徐璠第一次卡殼了,他思慮片刻,才繼續發動進攻。
“自古以來,崇文的大家之說難以計數!‘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蕭大人,難道這些大家名人,都是說謊之輩嗎?”
蕭風哈哈大笑:“你這叫以偏概全。大家也好,名人也罷,發出的感慨都是一時一事的。
他們感慨讀書好,並沒有說練武知兵不好,尤其是詩詞,受限於格式,更不可能面面俱到。
就如我說你口才不錯,這自然是稱讚於你。但此話並不涉及你的人品。
所以後人若只看見我這句話,就會說我曾經稱讚你,卻不知我也罵過你人品不行。”
徐璠忍著氣道:“大人不必巧言舌辯,大人若有名人大家稱讚武夫的話,不妨拿出來應對,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蕭風微笑道:“你也是讀過書的,難道不知稱讚武人的名人大家數不勝數?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你沒聽過嗎?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你沒背過嗎?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你沒聽說過嗎?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你沒聽說過嗎?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你沒聽說過嗎?”
徐璠被蕭風一通語速極快的連珠炮打得暈頭轉向,何況最後一句是戚繼光所作,當時還沒寫呢!他確實沒聽過。
當下沒好氣地說:“這些雖有,但不過都是失意狂徒的酒後之語罷了。
就算最有名的第一首,李白雖為詩聖,終究是醉酒狂徒,於江山社稷何用!”
蕭風眨眨眼睛:“你是說,寫這些詩的人,都是失意狂徒?”
徐璠點頭道:“不錯!”
蕭風搖頭嘆息道:“你說李白和賈島是失意狂徒也就罷了,怎麼能說本朝太祖皇帝也是失意狂徒呢?
以此看來,你雖然金榜題名,談不上失意,卻是比他們都狂得厲害,狂到沒邊了!”
其實這個大坑,徐璠掉得著實有些冤枉。因為朱元璋的這首詩,在明代時並不算流行,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是收錄在了御製詩集中。
皇帝的御製詩集並不會公開刊印,都是用人手抄的,賞賜給大臣用。而朱元璋本人對這首詩也沒有大力推廣過。
按理說,以朱元璋的文化水平,寫出這麼一首詩來,那是相當值得大吹特吹一下的,為啥他這麼低調謙虛呢?
這事兒有可能是因為這首詩涉嫌借鑑了南宋抗金名將劉錡的詩,而且借鑑的相當多,差不多借鑑了四句。
雖然原詩不出名,但畢竟是偷來的鑼鼓,老朱擔心吹得太多了被人發現,反而不美。
所以徐璠對這首詩的印象不深,加上蕭風夾在一大堆詩詞裡扔出來,徐璠來不及細想,就著了蕭風的道了。
徐璠畢竟是有才的,用力一想,還是想起了那句詩的出處,當時嚇得渾身冷汗,差點一下跪倒在地。
“不不不,大人,下官絕無此意!太祖的詩詞,霸氣威武,絕不是失意狂徒,絕不是!”
蕭風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太祖是不是大家名人?可有資格與你那幾首詩的作者相提並論嗎?”
徐璠心說雖然差得很遠,但人家重重重孫子現在還是皇帝,你問這話簡直如同放屁!
“當然,當然能!不不不,遠超過他們,猶如日月之輝比囊螢之光!”
蕭風點點頭:“如此說來,你是承認名人大家,既崇文,又崇武,並未有所偏頗了?”
“是的,大人所言極是,不過名人大家之說,雖然既崇文,又崇武,卻還是有所差別的。”
徐璠擦擦額頭的冷汗,拍了拍差點跳出嗓子的心臟,重整旗鼓,再次發動攻擊。
“大人,太祖也好,岳飛也罷,包括辛稼軒在內,之所以崇武,是因為時逢亂世,需要以武治亂。
但當今天子聖明,大明國泰民安,太平盛世,非戰亂之時,自然應該以文制武,不知大人以為然否?”
此言一出,堂下眾位文官都連連點頭,對徐璠的發言十分滿意。這小子,不簡單啊!
他剛剛被蕭風下了個套,差點勒了脖子,現在轉過頭來就給蕭風下了套。
徐璠說如今天子聖明,是太平盛世,蕭風敢說不是嗎?
別說現在的局面確實比兩年前好了不少,就算嚴黨仍在,真是亂世,你也得說是太平盛世,否則你就是謀反啊!
蕭風淡淡一笑:“你說是太平盛世,我沒意見。但為何太平盛世,就要以文制武,而不是文武並重呢?”
徐璠正色道:“大人,武夫如刀,當握於文人之手。武夫如虎,當困於法度之籠。
大唐盛極一時,只因重用武夫,缺乏挾制,以至安史之亂。
五代十國,皆是武夫專權,乃至禮崩樂壞,民不聊生。
向來一統天下之時,以武夫為刀劍,天下平定之後,以文人掌朝堂。
鑄劍為犁,天下太平,佳兵不祥,不可輕動,因武夫為禍亂之源,這個道理,大人應該知道啊!”
蕭風想了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武夫容易鬧事,容易造反。文人知書達理,能夠穩定朝堂,控制武夫,對嗎?”
徐璠連連點頭:“大人總結得很對,很精確!”
蕭風苦惱地看著徐璠:“難道鬧不鬧事,造不造反,是因為這個人練武還是習文嗎?難道不是因為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嗎?”
徐璠覺得蕭風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套路里,激動的揮動手臂,斬釘截鐵的說道。
“大人所言極是!一個人是否鬧事造反,要看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自古讀書明理,腹有詩書氣自華!習武之人,好勇鬥狠,身有利器,殺心自生!帶兵之將,漠視生死!
所以武人壞人多,文人好人多,自古如是!下官與大人之言,其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漂亮啊!堂下文官們都聽嗨了,若不是顧忌這是大庭廣眾,恨不得就跺腳吹口哨了!
而武將們一個個咬牙切齒,臉紅脖子粗,恨不得衝上去打掉徐璠的滿口牙齒!
蕭風心裡也暗自嘆息,此子反應極快,心思縝密,其才酷似嚴世藩啊,但願人品可別像嚴世藩。
“本官倒是覺得,武人壞人多少,文人好人多少,並不是關鍵的,而是站在什麼位置上。
殺人越貨,鋃鐺入獄者,危害不過寥寥數人;高位之上一個壞人,就能禍亂朝堂,害死萬千人命。”
徐璠大喜,蕭風真是跟著自己的腳步越走越近了,虧父親還說此人聰明絕頂,不可輕易挑釁呢。
“大人所言極是,所以朝堂之上,更不能容武人掌權,否則必將朝綱混亂,國將不國!”
蕭風嘆口氣,心知這話倒也不全錯。看看後世國外的那些軍政府,武人失去了制約,確實是災難。
但此時大明重文輕武,達到了很嚴重的程度,再往下發展就要重蹈宋朝的覆轍了,他不得不先破後立。
“徐進士,你說,是俞大猷讀書多呢,還是嚴世藩讀書多呢?”
一悶棍,打在了徐璠的腦門上。徐璠猶豫片刻,不得不說出這個沒有爭議的答案。
“嚴世藩自然是讀書更多的。但嚴世藩是孤例,像他這樣的人極少,絕大多數讀書人……”
“那請問獲罪的嚴黨官員之中,是文官多呢,還是武將多呢?”
又一悶棍,比上一棍還重,徐璠已經有點頭暈眼花了,但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戰鬥。
“文官權利比武將大,所以嚴黨刻意拉攏,為其辦事兒。所以嚴黨官員中文官多一些。
但這不能說明文官就比武將的操守差,只是武將被拉攏利用的機會更少,所以才……”
“刑部左侍郎柳臺,工部左侍郎趙文華,戶部左侍郎談同,位高權重,以嚴家馬首是瞻。
兵部尚書丁汝夔,同為讀書人出身,但多年管兵尚武,卻能鐵骨錚錚,力抗嚴黨!
徐進士,你是說丁汝夔大人,也是因為官職不夠,權利太小,不值得嚴黨拉攏嗎?”
又是一悶棍,這次徐璠直接眼冒金星,搖搖晃晃,張口結舌了半天,才勉強回應道。
“這……這自然不會,丁大人品行高潔,也是讀書留下的根底吧,他畢竟也是讀書人出身。
對呀,這正說明了讀書人中雖然有壞人,但畢竟也培養了好人,若不讀書,只怕在嚴黨淫威之下,會全軍覆沒呢!”
這次文官集團沒人再表示興奮了,因為他們已經看出來了,徐璠被蕭風連續猴子偷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了。
蕭風冷笑道:“原來如此,只有讀書留下了好的根底,才能有機會保住操守。
請問徐進士,錦衣衛中有幾人讀書的?東廠中人又有幾人讀書的?他們成天舞刀弄槍,自然是武夫了。
你是覺得他們也是禍亂之源,也是操守不佳,不可信任,需要文官攥在手裡,保證安全嗎?”
這次不是一悶棍,這次簡直是還沒轉世投生的羅布桑,從西天跳下來,拿著大鐵棒直接給徐璠來了一次當頭棒喝!
徐璠只覺得天旋地轉,全身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瘋狂地向著蕭風磕頭。
“不不不,下官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萬……萬萬不會出此狂言的,請大人不要曲解下官的意思啊!”
圍觀百姓都很詫異,何以這個趾高氣揚的進士老爺,忽然就變得這麼慫了?他再害怕也不至於對蕭風磕頭啊!
只有堂上極少數官員心裡清楚,他跪拜的不是蕭風,而是後堂的人。雖然嘉靖是悄咪咪來的,但是官位高的人,自然能從蛛絲馬跡裡猜出來。
徐璠是十分聰慧機敏之人,自然也有所察覺,因此蕭風這句話出口,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趕緊下跪求饒。
他甚至都沒想再辯解一下,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掉進了蕭風挖下的大坑裡。
自己一直以為是蕭風在跟著他的思路走,卻想不到蕭風的坑挖得這麼遠,這麼深。
等他察覺到時,已經來不及停下腳步,雙手插兜就掉進去了,摔得格外的慘烈。
他一直在說武夫和文人的事兒,蕭風假裝跟著他,從文武的地位誰高誰低,辯論到文武的素質誰高誰低。
然後又從素質的高低,辯論到文武的操守誰高誰低。然後又從操守的高低,辯論到文武誰更值得信任。
最後,蕭風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了。錦衣衛和東廠,一夥是特務,一夥是更兇狠的特務。
就算再無恥,再能狡辯的人,也不能不承認這兩夥特務絕不屬於讀書人,他們都是武人,讀過書也有限。
至於沒把的領頭的那一夥,讀的書就更少一些,因為東廠不喜歡用讀書人,更喜歡用心狠手辣的。
所以按照徐璠的理論,武人是應該被文人掌控的,否則就會成為禍亂之源,不值得信任!
可偏偏這兩夥人,是決不能被文官集團掌控的,甚至他們的誕生,就是皇帝為了對抗文官集團的!
所以,你到底是想幹什麼?你說皇帝信任的人不值得信任,皇帝親自掌控的人,你一定要由文官來掌控?
徐璠磕頭磕得額頭烏青,抬頭看著蕭風,蕭風一臉微笑地看著他,十分親切友好,就是一言不發。
那感覺就像,徐璠耗盡心力,用一句句語言變成的磚頭,慢慢地搭建起了一座十分精密而宏大的要塞,銅牆鐵壁,堅不可摧。
然後蕭風指著其中的一塊磚說,這塊磚是假的,是豆腐做的,然後輕輕一捅,豆腐碎了,整座要塞轟然倒塌。
最悲催的是,要塞倒塌的時候,辛勤勞作了許久的徐璠還正在要塞裡泡澡,為了不被砸死,只能光著屁股跑出來,站在圍觀群眾的面前。
蕭風不說話,徐璠磕頭就不敢停下,眼看著額頭由青變紅,由紅變紫,直到流出血來。
徐階長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璠兒,今天你知道蕭大人的手段了吧,今後還敢小覷天下英雄嗎?”
這一聲“璠兒”出口,舉座皆驚,連蕭風也愣住了,連後堂的嘉靖都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徐階衝著蕭風一拱手:“蕭大人,見笑了。這是犬子徐璠。他自幼聰慧過人,在老家素有神童之稱。
我在京城為官,並未將子女接到身邊,疏於管教,讓他逐漸生出了傲氣,不知天高地厚。
犬子雖傲,於大節幸無虧欠。嚴黨權傾天下之時,犬子就曾在給我寫的信中說要進京來,幫我搬倒嚴黨。
犬子說:‘聞父有徐附議之名,兒痛心疾首。嚴世藩亦不過一聰明人耳,何以無人能治?
兒願進京為父臂膀,父親對付嚴嵩,兒子對付嚴世藩,自古邪不壓正,不信我鬥不過他!’
我知犬子年輕氣盛,會惹出事端,故而不同意他進京。後來大人橫空出世,力鬥嚴黨,天下稱頌。
犬子雖欽佩大人,但畢竟出身鄉野,見識狹窄,只道嚴世藩不過爾爾,多次說過要向大人請教,一較高下。
老夫斥責了他兩次,告訴他真有本事,先考個進士再說,否則以一個舉人身份,連見蕭大人不夠資格。
本來老夫是想以此激勵他讀書上進,想不到他一朝上榜,狂妄至此,竟然用這種方法,主動尋釁,想要當堂出名!
這真是丟盡了讀書人的臉面!也丟盡了老夫的臉面!
本官所言,句句屬實,若大人不信,家中有來往書信可查!
養不教,父之過!今日犬子狂傲無狀,得罪同僚,衝撞大人,徐階當自領其過!
蕭大人,徐階給你賠禮了!”
說完,徐階走到兒子身邊,一撩官袍,竟然就要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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