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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綠光,尖嘯著直衝雲端,然後在高空中轟然炸開。
在場數千占城人既驚又奇,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絢麗燦爛的光芒,仰著脖子,好似一大群曲項向天歌的呆頭鵝。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也不明白這代表了什麼意義,只感覺此刻被圍著的宋人有些神秘莫測,恐怕沒那麼容易拿捏。
這其實是錢隆讓人發射的訊號焰火,表示自身遭遇極度危險。
除了剛來時隨同上岸的五十名甲士,泊在港口中的戰船上還有一百多精銳戰士,全副武裝下具有極強作戰能力。
不過錢隆主要也不是為了求援,畢竟距離擺在這,援軍是不大可能及時趕到了。
所以這發訊號一來是通知自己人出事了,二來嘛,也是要體現自己乃被攻擊一方,為以後宋朝出兵的‘正當性’提供依據。
隨後,錢隆抽刀在手,對蘇利耶歉然一笑。
“計劃趕不上變化,我也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不過,我們使命在肩,倒也算是死得其所,就是連累蘇兄了,若是蘇兄還有脫身之法,那儘管自行離去。”
蘇利耶眼神略微一閃,隨即垮下臉苦笑,“咱們現在猶如同乘一船,別說我沒辦法,就算有,那也不能獨善其身,置賢弟等人於不顧啊,既然造化如此,我也唯有捨命陪君子了。”
聽到這回答,錢隆不禁有些驚訝,看向蘇利耶的目光多出幾分激賞,“哈哈,蘇兄真是令小弟刮目相看啊,若來世相遇,咱們必是真兄弟。”
“人生得一知交,死亦無憾。”
說著,蘇利耶的表情也淡定了下來。
然而捆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摩柯貴卻急了,不顧臉上依舊火辣的疼痛,掙扎著嚷嚷起來,“等等!難道你們是要玩真的?”
“呵,莫非你以為我在虛張聲勢?要怪就怪你太沒身價,連自家臣民都不在意你的死活,今日只好拿你陪葬了。”
錢隆對這大魚變鹹魚,多少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摩柯貴求生欲大作,著急忙慌道,“別啊,這又何必,你們稍作妥協不就好了麼?只要滿足祭司們的要求,他們也不會真把你們怎麼樣,無非就是略微丟些面子罷了,要不然讓我和他們說說,肯定還有轉圜餘地……”
“停!看你這口氣,此事果然大有貓膩,說吧,到底是何人在幕後指使!?”
錢隆死死盯著摩柯貴雙眼。
摩柯貴一愣,眼神開始閃爍,“沒…錢將軍莫要誤會,今日純屬事出偶然,並沒有什麼貓膩,更沒有什麼幕後主使……”
“呵呵,我信你個鬼。”錢隆嗤笑,接著聳聳肩,“既然都要死在這了,說與不說也沒啥區別。”
然後他就不想再與摩柯貴磨牙,並對蘇利耶道,“再拜託蘇兄傳個話,告訴這些人,從現在開始,凡是再敢往前半步者,即視為攻擊行為,一律格殺勿論!”
蘇利耶點點頭,清了清嗓子,開始用占城語對四周大聲反覆宣告。
周圍一些人臉上出現猶疑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無動於衷,打定主意要遵從祭司們的號令。
錢隆也不是很在乎他們的反應,自顧自地從衣服上撕下一根長布條,開始纏繞握刀的手,最後緊緊打上死結,如此即使脫力後也還能刀不離手。
“弟兄們,礙於大局,咱們不能先動手,不過還手卻不用顧慮太多,要是有人敢上來送死,咱也別客氣,儘管把人頭收下,多拉些墊背,咱們黃泉路上才不寂寞。”
軍士們聞言鬨然大笑,一掃蕭瑟沉悶之氣,彷彿稍後不是赴死而是赴宴,並且都有樣學樣,用布條緊縛握刀之手。
外圍人群之中,喀尼頌三名祭司聚在一處小聲商議著。
從訊號升空開始,這幾個傢伙就露出凝重的表情,現在看到宋人的姿態更是拿不定主意了。
“嘶…難道這幫宋人真的一點都不怕死?還是真以為能等到救援?”
“除非他們的援兵會飛,不過這麼一來,倒是把我們給架住了,不知接下來究竟該怎麼辦了……”
“這姓錢的宋將年紀輕輕,毛都沒長齊,沒想到卻不好對付啊。”
“眼下這種情況,那位可有交代該如何行事?”
“沒有,大約他也沒預計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吧。”
“我想也是,換誰被逼到這般境地還能硬挺,而那位僅僅是想給他們栽個跟頭,打掉他們身上那股子天朝上國的威風,好方便後續操作而已。”
“那些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眼下時間快到了,難不成真讓信徒踩死他們?”
“不然呢,若是我們退縮放棄,那威信何在?信徒們又該怎麼看我們?現在不管那麼多,只要那位沒有新指令傳來,限時一到,就發動信徒衝擊!”
有了結果後,三人也不再多言,板起臉擺出一副代神明主持正義的姿態,等待期限來臨。
離著限時越近,負責包圍的人群就越來越緊張,即便是狂熱信徒,也不由放緩了呼吸,愈發靜默起來。
反倒是包圍圈中的軍士們卻面帶微笑,眼中綻放著昂然戰意,躍躍欲試。
摩柯貴和唐騾幾個被敲暈丟在地上,以免他們聒噪及待會打起來可能礙事。
此外蘇利耶帶著的幾個親隨正顫抖著發軟的腿腳,那十幾個小娘子也大多被嚇壞了,縮著身體蹲在地上不停嗚咽著。
也就有一個還依然強撐著站直,忽閃的雙眸中透著驚懼,表情卻很倔強,不禁引起了錢隆的注意和好奇。
好像正是先前那個大聲呼救的小娘子,不論是從她的外貌還是這些表現來看,大抵都不會是尋常人家的閨女,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落難的。
不過此刻錢隆也無心去探究,略作感慨便暫時拋之腦後。
說實話,錢小胖萬萬想不到自己會這麼快就走到生命的盡頭,稍稍自我檢討之後,明白是自己辦事太過於性急,不夠沉穩才導致的。
後悔倒沒有,反正後悔也來不及,就是有點想念姐姐和‘姐夫’了。
估摸著時限到了,就聽見喀尼頌那裝腔作勢的聲音高喊了幾句話。
“他在狗叫什麼?”錢隆很隨意的問道。
蘇利耶好似完全認命了,波瀾不驚地解釋,“說是給咱們最後一次機會,讓咱們做識時務的俊傑……”
錢隆滿是不屑,“去他孃的俊傑,一群只敢躲在別人背後煽風點火的無膽鼠輩,你告訴他們,回去把脖子洗乾淨,免得髒了大宋將士的刀劍。”
“啊?”蘇利耶驚訝了,疑惑追問,“賢弟你這意思是,大宋真的準備出兵占城?”
錢隆揚揚眉毛,“莫非蘇兄也不信?哈哈,其實也無所謂,反正你我也看不到了。”
蘇利耶只好把震驚塞回肚子裡,朗聲向外轉述錢隆的話,連那句‘無膽鼠輩’也照單奉送。
喀尼頌氣急敗壞兼惱羞成怒,跳著腳向教徒信眾發號施令,發誓要讓膽敢違抗神明意志的異教徒化成肉泥。
得到指令的數千信徒,就像堆滿糞坑的大白蛆似的,開始騷動起來。
同時錢隆神情一肅,沉著喝令,“全體都有,預備殺敵!”
局勢一觸即發,一場腥風血雨揭開序幕。
但稍有意外的是,即便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決意為神明奉獻一切,可真到了動真格的時候,許多佔城人卻開始犯慫,畢竟這絕大多數都只是平民。
尤其是最裡面那一層信徒,直面著軍士犀利的眼神及鋒利的刀刃,只感覺腳下生了根,無法挪動分毫。
如此情景,讓喀尼頌三人更覺丟臉,愈發急躁地催促信徒行動。
終於,有一個占城男子也不知是真的受到神明感召,還是被身後人群擠迫,搖晃著身體向前邁出了半步。
正在這男子當面的宋軍軍士立馬眼中放光,跨步而出,揮刀,橫劈!
噴湧的血泉將男子頭顱衝上半空,再肆意灑濺,塗抹出一片開門紅……
軍士被鮮血澆透半張臉,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沉聲怒喝,“犯上國者,殺無赦!”
感受到濺在身上那血液的灼熱腥臊,耳中響著可能聽不懂,卻猶如重錘擊打的宣告,面對著軍士的這一片占城人頓時魂飛魄散,齊齊後退,好似被壓倒的麥浪。
很快,恐懼和膽怯也如浪濤一般向周圍擴散,驚叫四起,人群變得混亂無序起來。
這個時候,許多人才意識到,自己或許高估了自己的勇氣以及對神明的虔誠……
見到這一幕,軍士突然感覺沒了興致,很是失望地嘟囔,“靠杯啊,真沒意思,這等慫貨,殺得再多也算不得英雄。”
當然,敢做平頭哥四處幹仗掠奪的占城也不缺兇狠之輩,尤其在喀尼頌三個祭司急忙代替神明許諾豐厚獎勵之後,人群中的狂熱份子獸血沸騰,雙眼漲紅著朝宋人方向擠去。
很快便有十多個鐵頭娃穿透混亂人堆,湧到了宋軍利刃之前。
既然敢送到面前,那所有軍士都不客氣,砍瓜切菜般,乾脆利落就把這十幾個狂信徒送回他們的神明那裡。
此時此刻,十幾條人命似乎已經嚇不住失去理智的狂信徒了,反而刺激得更多鐵頭娃拼命往裡鑽,再往宋軍刀口上撞。
信徒們的血越流越多,喀尼頌卻愈發興奮,近乎癲狂地嘶吼著,以溼婆之名向信徒們許下包含來世今生的種種承諾,以驅使他們更加亡命。
腥鹹的海風從東面吹來,天空中的雲朵化作死神模樣,背對著西傾斜陽,高舉起可怖的鐮刀,便要狠狠揮下大肆收割生命。
眼看著,錢隆等人所在之處便要被狂亂的血浪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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