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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師武身型高大,血液中流淌著大食人的驍勇好戰,有著矯健的身手及強悍的武力。

他瞬即便撲到耿直面前,斬出一刀並借勢橫移。

同時,耿直也單手執刀反撩而出。

蒲師武的長彎刀斬在耿直項頓甲片上,劃出一串火星,沒給耿直造成任何傷害。

而耿直的千牛刀撩過蒲師武胸腹間,也只發出令人牙酸的割鐵之聲而不見血。

耿直驚訝望去,見那布面已經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而內裡卻閃現著金屬的光澤。

嚯,原來這傢伙也穿著鐵甲,只是這甲有些怪異,甲片是藏在布料下面的。

耿直立刻反應過來,隨即在錯身而過之後,馬上變為雙手握刀,調轉刀尖如執槍一般平放,並扭回身形。

蒲師武很後悔自己拿的是刀而不是斧錘,但之前那麼倉促,他也預料不到來敵居然是穿著全套步人甲。

此時再想去換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心一橫,返身向耿直撲去,企圖利用身高體壯的絕對優勢將耿直撞翻。

耿直見他氣勢洶洶撲來卻絲毫不慌,右腳跨步向前,腰背整體發力,細長的千牛刀如毒蛇吐信一般凌厲刺出。

伴著尖厲的金屬刮擦聲,血光迸濺,近三尺長的刀身全部沒入蒲師武胸腹之間。

然後耿直再借著蒲師武的撞擊餘力收回右腿往後換步,並且將刀身拔出,手腕一翻,劈斷蒲師武那毫無防禦的脖頸。

此時其他禁衛也衝入蒲氏家兵中,短兵相接,奮力廝殺起來。

蒲氏家兵有甲,但基本都是輕型鍊甲或者馬夾狀的布面暗甲,擋得住劈砍,卻防不了捅刺。

而禁衛們考慮要室內作戰,沒有使用長兵和重器,然而千牛刀不但靈活,並且兼具刀槍功用,即便面對同樣是重甲的敵人也能產生威脅,鍊甲就更不在話下了。

因此耿直一方人數雖少,卻甲堅器利,勢不可當,彷彿狼群撲入羊群中一般,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金鐵交擊聲,利刃入肉聲,喊殺聲,慘叫聲,混成死亡交響樂,不斷有蒲氏家兵掙扎倒地。

殷紅的鮮血四處飛濺,人頭腑臟、殘肢斷臂遍地都是,塗抹出如地獄般的恐怖圖景。

殘存的蒲氏家兵魂飛膽喪、士氣全無,七零八落地向內宅方向倉惶退去,還將前來支援的同夥也衝帶著一起倒退。

禁衛們緊追不捨,一路砍殺,很快偌大的內宅也變成了人間煉獄,斑駁而凌亂。

平整如鏡的地面、精美絢麗的牆壁、雕欄砌玉的走廊、奢華莊重的大柱、爭奇鬥豔的花草,全都被潑灑上了濃稠的血液,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天國破碎,末世降臨,悽慘的景象籠罩著整個蒲家大宅。

耿直帶著禁衛在這富麗堂皇的後宅中橫掃,所過之處再有沒有任何站著的蒲氏中人,不是躺下,便是跪倒。

不久後,他們便殺到了禮拜殿外的庭院中。

這裡還聚集著兩百多個家兵和僕從,黑壓壓地守在殿門之前,卻全都面色煞白瑟瑟發抖。

看到這個場面,耿直放緩腳步,抬手令禁衛們先暫停進攻。

晃了晃有些酸澀的臂膀,渾身浴血的耿直平舉起刀身,指向人群,並大喝,“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叮叮噹噹……

還真有人被威勢所懾,丟下了手中兵刃。

蒲均文立刻大喝,“別上當!放棄抵抗更是死路一條,膽怯懦弱者將被丟入火獄中,只有勇戰者才能得到真宰的眷顧,升入流淌著奶和蜜的天國,還會得到深色眼睛的妙齡美女,如同蚌殼中珍珠一樣的貞節!”

“我們身後是敬拜真宰的殿堂,豈能容異教徒褻瀆,勇士們,為真宰獻身的時候到了,給我衝!”

蒲師孔聲嘶力竭地吶喊著,揮著長刀就向耿直衝來。

瞬間,原本還惶然恐懼的家兵僕從就像被打了雞血,陷入瘋狂之中,他們亂舞著刀兵,嗷嗷叫喚著衝了上去,居然神奇地超過了蒲師孔。

“一群瘋子,不可理喻!”耿直無奈啐道,收刀一橫,“殺!!”

近百名禁衛如殺戮機器般挺身而上,掄起多了許多細小缺口的千牛刀,再次開始無情收割生命。

腥風血雨中,蒲氏家兵如同麥稈一樣成片倒下,他們的兵器即便擊中了禁衛,也大多隻是徒勞,給鐵甲留下的印記,只能證明他們真的盡力了,不知道他們的真宰會不會接受這種勇敢。

禮拜殿的一扇窗戶後,蒲壽庚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額頭青筋暴起。

他緊緊咬著牙關,奮力握緊雙拳,身體劇烈顫抖著,胸腔中充滿了憤怒,憎恨!

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不敢相信這比噩夢還要可怖的場面會出現在自己家中。

為什麼?

為什麼就在自己即將走上泉州之王的寶座時,卻突然之間遭到這樣的滅頂之災?

真宰啊,難道是我還不夠虔誠嗎?

為什麼不賜予我力量和支援,難道您不希望我將這座光明之城變成您的神國嗎!?

痛苦和迷茫啃噬著蒲壽庚的靈魂,撕扯著他渾身上下每一處神經。

冷酷的殺伐聲,淒厲的慘呼聲,透過大門傳入殿中,蒲家上下兩百多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都陷入極度恐懼之中,驚叫哭喊不斷。

隨後不由自主地衝著西方跪倒下來,苦苦哀求著,祈禱真宰能夠拯救他們。

真宰沒有回應他們,因為這片土地有著自己的神明,就坐在不遠處的石頭山上,冷冷俯視著此處。

他或許無法干涉人間的事情,但也絕對不會任由別的牛鬼蛇神在自己地盤作妖。

外面,倒下的屍體越來越多,鋪滿了整個庭院,就連一炷香時間都不到,兩百多條生命便被吞噬。

惟有蒲均文和蒲師孔兩人還活著,尤其是嚷著要獻身的蒲師孔,他居然把所有人送上死路後,自己卻悄悄後退了。

他們丟下兵刃跑回大殿門外,拼命拍打,“開門,快開門…父親,救命啊,救救我們啊!……讓我進去……我不想死啊……”

耿直等人呼呼喘著粗氣,站在庭院中,看著小丑一般的二人,並不急於誅殺。

死亡,很可怕,但面臨死亡前的恐懼,其實更加可怕。

片刻後,越來越多兵士來到這座庭院,並將整個禮拜殿團團圍住。

趙孟啟悠哉悠哉,步入這裡後,看了看依舊拍門不止的兩人,又看了看蒲師文,“你兄弟?”

“是的……小人知道該怎麼做了……”

蒲師文頭皮一緊,明白燕王大約是要他再次繳納投名狀。

於是他不敢猶豫,在院中地上撿了一把刀,然後向兩個弟弟走去。

蒲均文兩人聽到身後腳步聲,驚恐地轉過頭,見到是自己大哥後,不由呆滯了。

“兄…兄長……真的是你背叛了蒲家?”蒲均文醒悟過來。

蒲師孔依然難以置信,“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你的一切都是蒲家給的,你還是蒲家將來的家主,為什麼卻要引狼入室,把蒲家推入深淵?”

“因為,我想活下去。”

蒲師文揮刀,砍下蒲師孔的頭顱,又順勢捅入蒲均文的心窩。

然後看著滿手的鮮血,眼神逐漸瘋狂。

“這一切不都是父親教的麼,蒲家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甚至背叛大宋朝廷,謀害當朝皇儲,那我為了活命,當然也可以背叛蒲家……哈哈哈,這是真宰對蒲家的懲罰……也是蒲家應有的報應……所以你們別怪我,或許還該感謝我,要知道按大宋律令,謀反謀大逆那可是要凌遲的……”

隔著門,蒲壽庚聽著這一切,雙目變得赤紅,心口彷彿被刀絞。

“孽障!噗……”

噴出一口老血,蒲壽庚眼前一黑便直直往後栽倒。

蒲家老小頓時便湧了上來,哭天搶地,全都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樣。

他們圍著倒在地上的蒲壽庚,卻都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蒲壽晟的次子蒲和日稍微鎮定一些,大吼著把人驅散開,再掐著蒲壽庚的人中將其弄醒。

蒲和日扶著蒲壽庚坐起來,“叔父,你可千萬不能有事,現在可是蒲家生死存亡之際,還請叔父帶我們設法渡過此劫……”

蒲壽庚面如死灰,虛弱地喘著氣,似乎一下子就蒼老了幾十歲,好一會後才緩緩開口,“……如今已是絕境……如何還有法子?”

這時候,門外傳來蒲師文的聲音,“父親,躲在裡面沒有任何意義,還是把門開啟吧,燕王殿下有話要對你說……”

蒲家老小驚疑不定,似乎感覺事情還有轉機,尤其是蒲師文的妻妾兒女更是覺得會受到庇護。

而蒲均文和蒲師孔兩人的小家,卻對蒲師文一系充滿了仇視。

甚至蒲師斯家和蒲壽晟家,也意識到蒲師斯和蒲壽晟或許也是被蒲師文害死了,也都憤怒起來。

其他人內心一樣仇視蒲師文,可想到自家性命或許還要依靠蒲師文,於是許多人都討好地看著蒲師文一系。

蒲家此時就像一塊落在地上的玻璃,碎得四分五裂,永遠也拼不起來了。

坐在地上的蒲壽庚將這些都看在眼裡,心中愈發悲涼,這個家即便能安然渡過眼下難關,但也徹底散了。

隨後他在蒲和日等人攙扶下,掙扎起來,心灰意冷道,“開門吧。”

大門開啟,大隊禁衛湧了進來,把蒲家人圍住,“全部跪下!”

一番清理檢查,確認沒有安全隱患後,耿直才去將趙孟啟請了進來。

趙孟啟看當頭跪著的人,一副老態龍鍾萎靡不振的樣子,感覺與自己設想中的梟雄模樣差距不小。

“你就是蒲壽庚?”

“我是。”蒲壽庚有氣無力,卻努力抬起頭,仔細看著趙孟啟,“沒想到,燕王殿下竟如此英偉不凡,與泉州那些宗室大有不同啊。”

趙孟啟淡淡一笑,“你可知罪?”

“這世上有什麼罪不罪的,無非就是成王敗寇罷了,只能說,是我的能力與野心不匹配,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想必殿下也不是做作之人,若有什麼打算就直說吧。”

蒲壽庚已經失去任何希望了,所以不喜不悲。

這倒讓趙孟啟高看了一眼,“你是個商人,權衡的只有利益,而孤對蒲家的處置有兩種方案,就看你怎麼選了。”

“殿下請說。”蒲壽庚並沒感到意外。

“其一最為簡單,正好你全家都在這了,無論老幼直接全都誅殺。”

趙孟啟說得雲淡風輕,蒲壽庚聽得卻麵皮抽搐。

“其二呢,配合平叛以儘快消弭戰亂,並公開受審,坦白交待所有罪行,並認罪認罰,那樣的話,你家女眷以及十歲以下男丁可以免予死罪。”

之所以這麼做,是要讓其他蕃商知道蒲家是罪有應得,而不是宋朝官府濫殺,避免對海貿產生不良影響。

到了這個地步,蒲壽庚會怎麼選那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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