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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高務實只能保證自己不會損公肥私,因為他志不在此,而且也無必要。錢是賺不完的,何況他已經足夠有錢了,如今的他對於賺錢本身確實興趣不大,他想幹點更“理想”的事。
然而,他不會不代表手底下的人也不會。京華各部雖然有很多產業幾乎都處於壟斷市場或者接近壟斷市場的狀態,但京華實在太龐大了,所以也有很多部門都面臨競爭。這些部門想要“出成績”,即便不敢直接違法,但有時候也會打擦邊球。
對於他們而言,事情是這樣的:老爺確實給我們下達了很多禁令,通常我們也確實不敢違背,但這不代表我們就一點“手段”都不敢用了。
比如京華基建的人就可能對某地官員說:“我家老爺說了,這款產品對於城市衛生有極大提高,可以大幅降低民眾感染瘧疾、霍亂等症的機率。如今各地災情四起,災後最易產生這些疫情,府尊(縣尊)若能及時重修下水道,必能起到模範效應,屆時我家老爺得知,想必也是滿心欣慰的……”
以高務實如今的權勢、威望與聖眷,這些府尊、縣尊們聽了這樣的推銷,會做何表示那還用問麼?反正花的是朝廷的銀子、衙門的銀子,又不是他們自己的銀子,萬一高元輔真的挺關心這個事兒,自己當然是修得越早越好。
退一萬步說,就算元輔其實關心不過來,那也不打緊,至少別鬧到別人都修了,偏我這裡沒修,那可就太“木秀於林”了,眼瞅著下一步就是“風必摧之”。何必呢!我這小胳膊細腿的,還能拗得過高元輔?修吧修吧,趕緊修。
想到這裡,高務實屬實有點頭疼。宰相門下四品官,自己手底下的人有時候根本不必搞什麼明目張膽的勾當,只要在聊天中把“我家老爺”提上兩句,多的是人會選擇“聞絃歌而知雅意”,而這事兒他高某人很可能完全不知情。
哪怕到了法治時代,人情社會的這些問題也難免遺留,現在的高務實更不可能有辦法切割——無論他怎麼切割,京華是不是還姓高?
既然姓高,那不就結了,人家自問得罪不起的肯定還是會選擇隨大流——別人也修了,我就跟著修吧,免得被元輔盯上,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面對“徇私”這一條,高務實對於前面幾個指責都還可以夷然不懼。比如私港問題,那個時候誰敢做這般大手筆的投資?只有他高務實知道開海之後大明的商品可以對外傾銷,搞港口必然大賺特賺。而在他把幾處最適合做大做強的港口拿下來之後,其他人能夠新建的私港已經不可能超越這些早已成型的大港了。
又比如京華商社壟斷馬市問題,他高務實一來進入早,二來投入大,三來盟友多。其他人再想進入這個行當,首先就要面對京華商社和與其聯盟的靖難系勳貴集團,請問大明有多少人夠這個資格、有這個實力?而且關鍵是,這不違法啊!
再說遼南鹽場……高務實都不想多看這個指責。遼南鹽場確實掛著我高務實的旗子,可皇上也是其中的大股東,你李兵備這個調查工作做得實在忒不仔細了,我都替你捏一把汗啊!
現在看來,還是下水道工程這件事比較不穩妥,現在能想辦法挽救一下的可能也就是往“必要性”上做點文章了,畢竟這事兒本身確實不是壞事。
高務實嘆了口氣,繼續往下看第三條罪名:媚上。
果不其然,還是老一套。總結一下就是說自從他高務實得勢,二十餘年來只會“絕諍諫以迎君好,塞人言以蔽聖聰”,所作所為活脫脫都是奸佞弄臣的標配。
這條沒什麼新意,也不會對高務實有實質性的打擊,甚至反而可能讓皇帝勃然大怒,所以高務實一眼掃過,懶得在意。
第四條罪狀是瀆職。這一條也是高務實頗為意外的——這大明朝如果連我都瀆職,那天下官員還能留任的不說一個也沒有吧,至少應該不會超過一隻手能數過來的數了。
抱著納悶與好奇,高務實看了下去。結果不看還好,看完真是氣得翻白眼。人家李兵備指責高務實瀆職,並不是具體說某件事該他高務實管卻沒有管好,而是說“自其入閣,災禍不斷;及至首輔,異兆連連”,所以他認為高務實正是“禍亂天下之源,傾覆社稷之患也!”
得,我當首輔不合適,壞得連老天爺都驚動了是吧?可你要“天人感應”也得講基本法啊!這玩意兒只有“天子”才配感應,我一個首輔而已,可夠不著這般大罪。要是能透過換首輔就把小冰河期給跨過去,我高某人絕不推辭,今天就掛冠歸隱,決不食言。
再看第五條罪狀:“暴虐”。高務實也挺納悶,我怎麼就暴虐了?你總不能說我鎮壓了哱拜之亂,這個算是暴虐吧?怎麼著,你跟幾百年後大洋對面的威爾遜大統領認識,打算提前給我扣一頂“違背民族自決原則”的帽子?
高務實往下繼續看,又差點氣笑了——合著你說我暴虐並不是因為我這首輔搞得民不聊生,而是搞得官不聊生?
原來李兵備指責高務實的“暴虐”乃是說,自從他高務實入閣以來,尤其是申時行、王錫爵致仕之後,成型於高拱時期的“考課法”就變得一天比一天嚴格,搞得各地官員苦不堪言。
特別是高務實做首輔之後,雖然時間還並不長,但是對於官員的壓迫簡直倍增。考課法對官員工作指標的規定越來越明確,也越來越苛刻。無論維穩、經濟、救災、治學……各個方面,如今朝廷都有十分明確的考核標準。
最壞的一點是,自從高務實做了首輔,朝廷就把以前曾經提過一陣但實際上並未真正執行的一項“惡政”強行實施了——末位淘汰制。
在李兵備看來,這項制度實在是天下第一惡政!大明官員都是士林出身,天下讀書人中的佼佼者,十年寒窗才得以授官牧民,這是何等優秀的人才啊!你居然要把考課法搞得每一項指標都有評分,然後根據評分來淘汰排名在最後的那些人?你這還不是暴虐,那什麼叫暴虐?屠城都不如你暴虐啊!
高務實看得哭笑不得。是啊是啊,這簡直太暴虐了,讀了十年二十年,透過慘無人道的科舉才考出來的官員,居然TMD還不是鐵飯碗,這大明還有王法嗎?
可是,全天下至少數萬官員,一年只有不超過十人的淘汰名額,這你都接受不了,你這個自信心怎麼回事啊?這就好比全市統考最後十名,學校實在看不下去了,給你個勸退也算不上很過分吧?
更何況我也不是隻看考課法的最終評分就直接罷免,我還給了這幾個人申述的權力啊。你當地如果的確是情況特殊,把申述寫好,上奏朝廷,吏部自會稽核,然後還要交給內閣再審,最後內閣還要上奏皇上御批。
這都三重保險為你確保不會被冤枉了,還要怎麼著?這也暴虐?好好好,只要有一個鐵飯碗端不穩的,都是我這首輔暴虐,搞得官不聊生,行了吧?
高務實翻了翻白眼,跳過這一條繼續往下看,這次是“引戰”。高務實認真看了看,李兵備主要的指責其實與其說“引戰”,不如說是指責高務實“好戰”。而之所以要這樣指責,其實內涵在於透過說高務實好戰,繼而隱射高務實故意透過引導朝廷發動戰爭來給自己謀取戰功。
歸根結底,李兵備是說高務實這些年來之所以多次統兵出戰,那都是他故意引誘朝廷發動戰爭而獲得的,目的就是為了積攢功勞往上爬——甚至還因此得了爵位。因此,高務實這是把自己的利益凌駕於朝廷的利益之上,為了攫取更大的權力不惜“萬骨枯”。所以,罪大惡極啊!
如果讓高務實自己說,那他覺得李兵備這一條指責倒是比之前某些指責聰明多了,至少他沒有蠢到質疑自己這些年的戰功都是假的。他選擇從戰爭的正當性來質疑,無論如何比質疑戰功的真實性靠譜多了。
不過,高務實敢肯定,這依然沒什麼用。這些年的戰功基本分兩種情況:一種是被動應戰,包括平叛、反擊,另一種是主動出擊。
前者沒什麼好說,平定哱拜之亂、楊應龍之亂這種戰爭,任誰也不能說不對。而抗倭元朝戰爭,道理上也是無可挑剔的——人家朝鮮可是大明的忠藩啊,乾兒子被人打得半身不遂了,天天在大明這個做爹的門外哭著求乾爹救命,乾爹總不好一直裝死,不聞不問吧?這天朝的臉面不要啦?
李兵備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舉的例子都是高務實主動出擊的——唯獨不包括北伐察哈爾,畢竟消滅殘元在大明可是政治正確,這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在李兵備看來,漠南之戰不該打,因為那是蒙古人自己的事,他們互相死戰是大好事,大明坐收漁利就好;
遼南之戰不必打,只要打退圖們、炒花就行了,發動反擊純屬浪費錢糧,而且當時確實也沒把圖們一戰給滅了啊;
遼東挑事多此一舉(指高務實逼努爾哈赤殺了岳父與葉赫結怨),因為這顯得大明不夠光明磊落,會讓“諸藩”緊張,有損朝廷仁恩浩蕩之名;
滇緬之戰不必大打,因為蠻荒之地取之無用,而勞師遠征反而空耗國力。至於大明透過戰後條約獲取的利益,李兵備認為那是不義之財,況且錢財方面雖有所獲,可是大明將士埋骨他鄉怎麼說?至於當年皇帝告捷太廟時說,一戰打服緬甸才能讓邊境安靖,不會連連戰死軍民,這李兵備看來是忘了;
最狠的是,李兵備甚至指責起這次西征之戰來。他認為朝廷根本就不應該為了西域不毛之地而“靡費千萬”,這簡直就是空費國力而一無所獲之舉——拿下西域在他看來屁用沒有,只會讓朝廷不停的往西域砸錢。
不止於此,他還指責高務實在西征之戰的用人。在他看來,西征之戰就算要打,也應該用北軍而不是南軍,高務實之所以這麼做,純粹就是要用劉綎這個“私人”。至於北軍按照他的歸納其實幾乎也都是高務實的“私人”,不好意思,李兵備似乎沒看到。
總之一句話,但凡高務實主戰,那都是“陰謀攫功”,是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罔顧天下之利,簡直罪該萬死。
高務實看完只能搖頭。你要是能拿這個說服皇帝,我高某人任殺任剮。
再繼續看,下一條罪狀是“養寇”。這一條也很有意思,大概是說既然你高務實已經不顧天下萬民之利而發動戰爭了,那你就乾脆把事做絕,什麼蒙古人也好、女真人也罷、包括緬甸什麼的……你就乾脆給他們全滅了啊,每次又留個尾巴幹什麼?
沒殺完,那你一定是養寇,養寇一定是為了自重。留著這些人,哪天需要的時候你就挑起邊患,然後朝廷就不得不繼續用你……你這是在要挾朝廷!罪該萬死啊!
高務實看得煩躁起來,心說你這人是真蠢還是故意的?是蒙古人殺得絕,還是女真人殺得盡?至於緬甸,那深山老林哪兒不能藏身啊,你居然指望殺光?
要真是做這些事,且不說什麼人道主義了,畢竟現在這年頭也不興,但至少也是搬著大炮去山上打蚊子,鬼知道要花多少錢、要打多少年!
跳過,再看最後一條罪狀:通外。
高務實心中一動,看了看細則,果不其然,這次不僅說到南疆,甚至說到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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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什麼……不要對“收尾”如此敏感,總字數都這麼多了,顯然這個“尾”它也短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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