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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聞南寧候夫人巾幗不讓鬚眉,昔南寧候巡按廣西,克復安南之時,正是侯夫人領軍正面攻堅,奪取諒山,遂天南矚目,而使南寧候得以領奇兵直取東關(注:即升龍,該城在安南又稱東都,而明朝稱其為東關。),遂定交趾。
後緬甸莽應龍、莽應裡父子作亂,滇緬之戰爆發。又是侯夫人親率精兵跨海擊賊,乃於東籲城外一舉大破莽賊二十餘萬亂軍,賊勢遂窘,故有天兵南下,一舉蕩平之功。”
慈聖皇太后面帶微笑,述說著黃芷汀當年的功勞,而後又彷彿頗為好奇地問道:“對了,哀家聽說侯夫人後來以安南副都統身份久鎮暹羅,因此甚至一年只得回京月餘?”
黃芷汀不知李太后這番誇獎是否真心,也不知她問這話是何用意,不過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事,黃芷汀也不必藏著掖著,因此微微一福,回答道:“回太后的話,臣乃土司出身,故有常職。又因皇上有旨,以安南代管暹羅等地,然安南都統使莫氏需留守安南,只好由臣出鎮暹羅。此為皇上守土,臣不敢懈怠,故每年只得回京述職一次。”
黃芷汀的身份比較特殊,一方面她是命婦身份,也稱外命婦。初封命婦時,其夫高務實尚為侍郎,因此當時黃芷汀被封三品外命婦“淑人”。後來,隨著高務實的地位提升,她的地位也一併水漲船高,從夫人(二品)到一品夫人,再到侯夫人,已經是外命婦中僅次於“國夫人”的存在。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只是一位侯夫人,還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大員、疆臣鎮將——安南都統使司副都統使,軼正三品。哦,對了,她還身兼安南都統使司下轄的世襲安邦宣撫使,治所海東府。
“不容易啊!”慈聖太后連連點頭,道:“侯夫人舍家為國至此,怎的哀家卻沒聽說皇帝對你有何封賞?這可不行,待會兒皇帝來了,哀家非得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如此做法豈非慢待忠良?”
黃芷汀聞言大為奇怪。對於安南,或者說對於整個南疆的局面,事實上皇帝與自家夫君之間早有默契,朝廷對南疆之事根本就不過問。既然不過問,自然也談不上因為自己所謂的鎮守之功而給予什麼封賞。
再說,要怎麼封賞呢?南疆各國都保持著自己原有的王國架構,但對大明朝廷則以三宣六慰自稱。如南掌國自稱寮國軍民宣慰司,暹羅自稱八百大甸宣慰司,勃固自稱大古剌宣慰司等等。
黃芷汀已經是安南副都統了,如果再往上封賞,那要把哪家“宣慰使”給頂掉呢?基本上應該都不可能,因為那反而會影響南疆的穩定。
當然,此時黃芷汀更關心的是李太后說這番話的用意。按理說,後宮不得干政,即便南疆事務似乎也不能算正兒八經的朝政,但畢竟名義上是大明屬地,也不好說就不是朝政了吧?
此時皇后忽然打了個岔,說道:“太后有所不知,皇上是曾經想過要封賞侯夫人的,只是……”她稍稍一頓,郝然笑道:“都被南寧候婉拒了。”
“哦,原來如此。”李太后恍然,點了點頭:“皇帝有此意思就好,至於南寧候……嗯,南寧候乃是天下王佐,他既然婉拒,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哀家就不多說了。”
頓了一頓,李太后又朝黃芷汀問道:“哀家聽聞,侯夫人嫡長子今年也有十三四歲了?呵呵,他父親不到十歲之時便已經拿了三個案首,不知他可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心?”
高務實是隆慶五年辛未正月新鄭縣案首、三月開封府案首、四月道試道案首。這三個案首,也正是他“六首狀元”的前三“首”,而他當時的確不到十歲。
不過,李太后這個問題其實不太好答,尤其以黃芷汀的身份不太好回答。她稍稍遲疑,回答道:“犬子雖則有效父之心,不知是否有繼業之才。而外子因身為輔臣,又不準犬子參考,故犬子讀書有年,卻未經貢舉,妾身實不知其才如何。”
太后問政事,則黃芷汀自稱為臣;太后問私事,則黃芷汀自稱妾身。由此可見她現在對於自己身份的拿捏也算有點分寸了。
一聽她這麼說,李太后就顯得十分惋惜,連連嘆道:“這豈非耽誤了孩子?南寧候正值壯年,如今雖做得首輔,卻還不到四旬年紀,將來還有三十餘年的前程,那孩子總不能三十多年後再考吧?”
黃芷汀想到這件事也有些黯然,苦笑道:“誠然如是,但天下皆然,卻不可為一人而破例,故不瞞太后,妾身已經對犬子貢舉之事絕了念想。好在外子如今有了爵位,縱然犬子不得開科舉之門,將來總也有個身份。”
李太后惋惜道:“這卻是可惜了……說起來,他要是年歲小些倒也好,但……卻大了點。”
黃芷汀詫異道:“妾身愚鈍,不知太后此言何意?”
李太后道:“南寧候當初是皇帝為太子時的伴讀,令郎若是與當今太子年歲相差不大,其實也可以做一做太子伴讀的,但他大了太子十幾歲,這就有些為難了。”
黃芷汀沒想到李太后有這種心思,不過倒也沒有太失望,畢竟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乃至於安排,覺得高淵將來能夠繼承南疆就好,至於什麼太子伴讀……他都沒機會考科舉,這太子伴讀做了也沒有太大意義。
不過,此時皇后忽然又插話了:“原先還真沒想過南寧候家中子弟會因為這種原因而失去科舉入仕的機會,誠然令人扼腕。不過,雖然侯夫人嫡長子因為年歲之故無法與太子為伴,但本宮忽然想到,侯夫人嫡三子卻是比太子大不了幾歲,倒是可以考慮數年後入宮為太子伴讀的。”
黃芷汀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下意識看了永寧長公主一眼。長公主明顯有些愧疚之意,不敢面對黃芷汀的目光,拘束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李太后輕咳一聲,笑道:“這個想法倒是不錯。侯夫人,高淵是你的孩子,高洛雖然過繼給了堯媖,但也是你的孩子……你覺得讓高洛做太子伴讀如何?”
“回太后,誰做太子伴讀似該由皇上聖斷,臣恐不便置喙。”黃芷汀說這話的語氣多少就有點硬邦邦了,不過她也馬上意識到這樣的語氣有些不敬,因此平復了一下心情之後,又補充道:“不過,太后若只是問臣心意,臣……‘身為人母’,自然也是贊同的。”
她這話雖是對先前語氣的補救,但還忍不住把“身為人母”加重了語氣,彷彿是在提醒:我這個“生母”不過是掛名的,你們利用了一次還不夠,竟然還要繼續利用,真當我一點脾氣都沒有嗎?
然而,李太后現在雖然對高務實的確有了點忌憚,可是對黃芷汀卻沒有這種顧慮,她只當聽不出黃芷汀的怨氣,微笑道:“既然侯夫人也同意,那就好辦了……以皇帝與南寧候之間的情誼,只要南寧候有機會的時候提上一嘴,想必皇帝是一定會同意的。”
黃芷汀聞言,一時心中大怒。
好啊,你們不僅是要利用我,還要夫君親自開口向皇帝請求?怎麼著,你們的臉面就是臉面,我和夫君就不要臉面的?
你們自己因為不便干政,不想主動向皇帝提及此事,卻要我夫君開口,難道夫君開口說出這番話來就不會被外傳?哼,到時候一定有人洩露,然後外廷必然把這屎盆子扣在夫君頭上,以為我看不出來?
黃芷汀臉色變冷,漠然道:“太后,外子如何行事,卻不是妾身所能支使。若太后此言之意是令妾身鼓動外子行私,請恕妾身不敢奉此懿旨。”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所有人都沒料到黃芷汀的回答居然如此堅決,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
此時此刻,眾人才忽然感覺到,眼前這位侯夫人果然不愧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是曾經一戰而破二十萬大軍的南國名將。
她方才以“侯夫人”身份說話時倒也還好,一旦轉換成疆臣鎮將心性,那一身英氣就絕非尋常女子可以企及,當真是霜下秋菊、雪中寒梅,凜然高絕,不可侵犯。
李太后愕然之後,深吸一口氣,面色也沉了下來,如同寒霜敷面,似乎正要出言呵斥。一旁的皇后見勢不妙,連忙截住話頭,打圓場道:“侯夫人,你誤會了,太后怎會是這般意思呢?”
她故意把語速放緩,好思索應對之策,見太后果然因為自己插嘴而暫時沒有開口,趕忙道:“侯夫人,太后方才所言並非懿旨所命,只是做一建議。你想,高洛畢竟是南寧候與你的孩子,若是將來能做太子伴讀,無論如何也是大有裨益的……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高家而言。侯夫人以為然否?”
與黃芷汀方才加重語氣說“身為人母”類似,皇后再這裡也把“南寧候與你”中的“南寧候”三字加重了語氣,最後又把“對高家而言”也加重了語氣,顯然也都是意有所指。
黃芷汀沉默下來,面色之中卻少了之前的冷厲肅殺。過了一會兒,她才平靜地朝皇后一禮,道:“蒙娘娘抬舉,妾身代外子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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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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